锦妃依旧端庄地坐着,唯独玉指来回不停地搓着。的确,白东纶留伽宁已久,可是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想的事应该发生了,因为白东纶从来是话不多的人。
「让无影通知父亲,继续等,万不能轻举妄动。」
今夜,她的父亲萧墨,并非南逃,相反正伺机逼宫。
两年前绝尘派人刺杀白东纶失败,父亲便说,放虎归山,他日必然反扑,上谏绝尘,以楚家拥兵自重为由出兵荆江,顺手杀了白东纶以绝后患。然而绝尘突然怯了胆,一句名不正言不顺,敷衍了过去。
萧墨知道绝尘是个只敢暗斗不敢明争的阴人,也知道他毒杀太宗的龌龊事。绝尘成了缩头王八,是因为不确定白东纶手里有多少证据。白东纶只要呆在荆江不动,绝尘就不敢动。他怕一动,对方就会大张旗鼓地讨伐。
萧墨笑其愚蠢,做贼心虚得过且过,但没有绝尘的口谕,他也动不了手。白东纶起初是纹丝不动,可忽然去西地招兵买马,绝尘自然再也坐不住,派他儿子萧启领兵出城,欲在西地灭之。没想到白东纶带上楚家重兵从北南下,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在西地的白东纶是假的。
原来白东纶手里一直握着绝尘弑杀太宗的证据,还是太宗给的。
萧墨不得不叹,好一个调虎离山,好一个机关算尽的太宗。他只能第一时间叫儿子返城,自己进宫带走绝尘的小儿子。
他不准备逃,对手是白东纶,他更不能逃。
白东纶逼宫名正言顺,可他得等,等白东纶自己死在宫里头,再挟绝尘的儿子回宫,否则反给对方一个谋反的诛九族罪名。
眼下宫里不似先前,白东纶衣食住行无处可破,唯一能近他身的自己人,只有外孙女伽宁。
与女人绝缘的白东纶,眼里偏偏容得下伽宁,老天都助他萧家。成败只在今夜,若能成事,那他将是辅佐小皇帝的第一功臣,再无人左右。
「殿下?」守着玉华宫的宇文昆见到伽宁出来,意外地行礼。
伽宁连忙做手势要他噤声,她回头又往殿里望了望,收回所有的眷恋踏了出去。宇文昆瞧她只穿着中衣,皱起眉头。
玉华宫是离御花园最近、也是最大的一处宫殿,规模甚至不输皇帝所居的太和宫,可想而知那时的太宗有多宠爱檀皇后。而她要去的地方,正是她和他初次相见的御花园。
她必须确认一件事。
若锦妃真的舍了她…那她怎么再回到那个她呆了十四年的锦翠宫…如何还能活下去…
伽宁一口咬住那枚戒指,将药丸吞了下去。之后只是静静地等待,从容的自己都不敢相信。
或许娘只是怕她疼。
她心底的最深处,依旧藏着一丝渺茫的侥幸。
然而下腹开始作痛,越来越痛,痛到她再也无法站直身子,她趴倒在阑干上,捂住欲呕的嘴,一股股腥热从指缝流出,落在她雪白的衣上。
她再也忍不住恸哭出声。
她不难过自己要一个人死在这里,只是好想告诉娘一声,她疼。
白东纶随宇文昆赶来的时候,看见她毫无动静地倒在那里,面如灰土。
他一直记得那天,玉华宫静的落针都能听到,他抱着饮下毒鸠的母亲,一而再地抹去她唇角的血。
怎么抹都抹不干净,血一味地流,把他整个身心都流空了。
他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当了十四年的太子,当的太安逸。以至风雨来时,根本不知如何遮挡。
他只知道读书御射,准备将来做个称职的帝王。
但他突然不想做了。
如果坐在那把椅子上,只是无情地夺取他人性命,连挚爱的人都狠下杀手,那他不屑坐。他当着那群把阴谋伪装成大道的文武百官,揽下母亲干政的罪名,逼父亲废了他。
他也再不准女人近身,因他无法忘记曾经抱在怀中渐冷的温度。
可如今,他抱起她,一样的柔软,一样的血流不止,仿佛做着醒不来的噩梦。
「快…把楚誉叫来…」他声音轻的没有一丝力气。
宇文昆立即领命,冲进夜色中。
白东纶将她抱得死紧。明明不久之前她还扭着这具小身子极尽诱惑地满足他,现在却一动也不动,他不该入睡,他就算要睡也该把她死死地绑住!
「你不能…我不准…」他反反复复地低喃,彻底丢魂失魄。
楚誉赶来见到的还是这幅画面,想查看伽宁,可白东纶抱着不让人碰。他来了火气,一把推开白东纶,将伽宁搂进自己怀里。
「你还想不想她活?!」说完横抱起伽宁就走。
白东纶忙拉住他,「你带她去哪?」
「玉华宫。你现在该做的就是让所有太医候着。」
过了半个时辰,楚誉转头看向毫无动静的白东纶,怎么他觉得白东纶更像死人?
「她服下的毒是九凤毒螳,此毒无解。」楚誉看着他彻底灰暗的脸色,觉得有必要解释。
螳螂知道吧?母螳螂在和公螳螂交配后会把公螳螂吃掉知道吧?此毒取其名是相似之意。有九种至阴的毒暂时护住女体不被最后一种毒所害,最后一种毒通过男女交合渗入男人肌理从而让男人暴毙身亡。
「那为何我没事?」
楚誉抿了抿唇,瞬间明白了白东纶这话的意义。「因为她是在事后服的毒。」
最后一种毒很绝,让人一命呜呼只在瞬息,但现在伽宁体内有十种毒,相生相克所以没有当场毙命。
白东纶痛彻心扉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儿,他说她是傻孩子,没想到她傻到透顶。他宁愿死在她身上也不要她去鬼门关走一回。
「你可别对我说,宁愿自己死也要她活着。」楚誉一语揭穿他的痴,「这毒本来就没给她活路。」
天底下没有只会死男不会死女的毒,只能说这九种至阴的毒在女的身上显现更大的作用,缓下最后一种毒的发作,所以女的会死得慢一些。
说来说去都是死。白东纶痛到极致,竟呵地哼笑出声,「连你都救不了她…」
楚誉眨了眨眼,「我只说此毒无解,没说她必死无疑。如果她不能活,我现在还有心情和空闲给你解释?」
白东纶恨自己手脚无力,否则一定揍扁面前的浑小子。「你说话不会说重点?」
「我说的都是重点。」楚誉很无辜。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白东纶,「此毒无解,我只能以毒攻毒,在她身上下更多的毒。我保住她的命,但她成了我的毒药罐子。」
白东纶一怔,俊容冷若寒霜,「好一个锦妃!」
楚誉也觉得锦妃够狠,但不禁叹息一声,「你可知她为何事后服毒?显然她不舍害你又不知如何面对锦妃,才有求死之心。」
想想她是用怎样的心情向他求欢索爱,白东纶心中抽痛,他恨不得立即杀了锦妃,但不得不留她性命。
「传朕旨意,即刻起封锁锦翠宫,看好锦妃不得有任何差池。」
锦妃得知消息后瘫坐在椅子上。她早该知道,那孩子小心翼翼地藏着木簪两年,定是对白东纶情根深种,她如何骗得了那孩子?但那孩子何苦在事后服毒!
「娘娘,皇上这会宣了楚柯将军进宫。」福禧满头急汗。
锦妃听了冷笑一声,白东纶,她赔上女儿还不够?这么急着对萧家下手!她哥哥萧启带着兵守在城外,只要被楚柯抓个现形,那就任由白东纶割剐。
「宇文昆也正带着人来锦翠宫,娘娘如何是好?」
「去把绛雨叫来,你给本宫尽量拖住宇文昆,越久越好。」
福禧看着一脸决绝的锦妃,踌躇忐忑,锦妃却严厉地喊了声快去,福禧只好照办。
宇文昆今夜实在不好过,焦头烂额地四处跑,前日随白东纶逼宫都没如此匆忙。踏进锦翠宫又碰上个死缠烂打的公公。
「娘娘真的歇下了,大人闯不得。」
宇文昆领命不能让锦妃有个三长两短,自然要见到人才行,对方拦着不让,他只好硬闯,踏进后殿根本不见锦妃。
「你不是说娘娘歇下了?床上为何没人!」
「老奴怎么知道啊!娘娘今夜确实早早地歇息了。」
宇文昆不再搭理满嘴胡话的福禧,「给我搜!」
过了一炷香的光景,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地赶了来,哆哆嗦嗦地喊着,「大人不好!锦妃娘娘薨了!」
——*——
「娘娘,都這個時辰了…」福禧眼裏全是焦急。
錦妃依舊端莊地坐著,唯獨玉指來回不停地搓著。的確,白東綸留伽寧已久,可是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想的事應該發生了,因為白東綸從來是話不多的人。
「讓無影通知父親,繼續等,萬不能輕舉妄動。」
今夜,她的父親蕭墨,並非南逃,相反正伺機逼宮。
兩年前絕塵派人刺殺白東綸失敗,父親便說,放虎歸山,他日必然反撲,上諫絕塵,以楚家擁兵自重為由出兵荊江,順手殺了白東綸以絕後患。然而絕塵突然怯了膽,一句名不正言不順,敷衍了過去。
蕭墨知道絕塵是個只敢暗鬥不敢明爭的陰人,也知道他毒殺太宗的齷齪事。絕塵成了縮頭王八,是因為不確定白東綸手裏有多少證據。白東綸只要呆在荊江不動,絕塵就不敢動。他怕一動,對方就會大張旗鼓地討伐。
蕭墨笑其愚蠢,做賊心虛得過且過,但沒有絕塵的口諭,他也動不了手。白東綸起初是紋絲不動,可忽然去西地招兵買馬,絕塵自然再也坐不住,派他兒子蕭啟領兵出城,欲在西地滅之。沒想到白東綸帶上楚家重兵從北南下,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原來在西地的白東綸是假的。
原來白東綸手裏一直握著絕塵弒殺太宗的證據,還是太宗給的。
蕭墨不得不嘆,好一個調虎離山,好一個機關算盡的太宗。他只能第一時間叫兒子返城,自己進宮帶走絕塵的小兒子。
他不準備逃,對手是白東綸,他更不能逃。
白東綸逼宮名正言順,可他得等,等白東綸自己死在宮裏頭,再挾絕塵的兒子回宮,否則反給對方一個謀反的誅九族罪名。
眼下宮裏不似先前,白東綸衣食住行無處可破,唯一能近他身的自己人,只有外孫女伽寧。
與女人絕緣的白東綸,眼裏偏偏容得下伽寧,老天都助他蕭家。成敗只在今夜,若能成事,那他將是輔佐小皇帝的第一功臣,再無人左右。
「殿下?」守著玉華宮的宇文昆見到伽寧出來,意外地行禮。
伽寧連忙做手勢要他噤聲,她回頭又往殿裏望了望,收回所有的眷戀踏了出去。宇文昆瞧她只穿著中衣,皺起眉頭。
玉華宮是離禦花園最近、也是最大的一處宮殿,規模甚至不輸皇帝所居的太和宮,可想而知那時的太宗有多寵愛檀皇後。而她要去的地方,正是她和他初次相見的禦花園。
她必須確認一件事。
若錦妃真的舍了她…那她怎麽再回到那個她呆了十四年的錦翠宮…如何能活下去…
伽寧一口咬住那枚戒指,將藥丸吞了下去。之後只是靜靜地等待,從容的自己都不敢相信。
或許娘只是怕她疼。
她心底的最深處,依舊藏著一絲渺茫的僥幸。
然而下腹開始作痛,越來越痛,痛到她再也無法站直身子,她趴倒在闌幹上,捂住欲嘔的嘴,一股股腥熱從指縫流出,落在她雪白的衣上。
她再也忍不住慟哭出聲。
她不難過自己要一個人死在這裏,只是好想告訴娘一聲,她疼。
白東綸隨宇文昆趕來的時候,看見她毫無動靜地倒在那裏,面如灰土。
他一直記得那天,玉華宮靜的落針都能聽到,他抱著飲下毒鳩的母親,一而再地抹去她唇角的血。
怎麽抹都抹不幹凈,血一味地流,把他整個身心都流空了。
他一出生便被立為太子,當了十四年的太子,當的太安逸。以至風雨來時,根本不知如何遮擋。
他只知道讀書禦射,準備將來做個稱職的帝王。
但他突然不想做了。
如果坐在那把椅子上,只是無情地奪取他人性命,連摯愛的人都狠下殺手,那他不屑坐。他當著那群把陰謀偽裝成大道的文武百官,攬下母親幹政的罪名,逼父親廢了他。
他也再不準女人近身,因他無法忘記曾經抱在懷中漸冷的溫度。
可如今,他抱起她,一樣的柔軟,一樣的血流不止,仿佛做著醒不來的噩夢。
「快…把楚譽叫來…」他聲音輕的沒有一絲力氣。
宇文昆立即領命,沖進夜色中。
白東綸將她抱得死緊。明明不久之前她還扭著這具小身子極盡誘惑地滿足他,現在卻一動也不動,他不該入睡,他就算要睡也該把她死死地綁住!
「你不能…我不準…」他反反復復地低喃,徹底丟魂失魄。
楚譽趕來見到的還是這幅畫面,想查看伽寧,可白東綸抱著不讓人碰。他來了火氣,一把推開白東綸,將伽寧摟進自己懷裏。
「你還想不想她活?!」說完橫抱起伽寧就走。
白東綸忙拉住他,「你帶她去哪?」
「玉華宮。你現在該做的就是讓所有太醫候著。」
過了半個時辰,楚譽轉頭看向毫無動靜的白東綸,怎麽他覺得白東綸更像死人?
「她服下的毒是九鳳毒螳,此毒無解。」楚譽看著他徹底灰暗的臉色,覺得有必要解釋。
螳螂知道吧?母螳螂在和公螳螂交配後會把公螳螂吃掉知道吧?此毒取其名是相似之意。有九種至陰的毒暫時護住女體不被最後一種毒所害,最後一種毒通過男女交合滲入男人肌理從而讓男人暴斃身亡。
「那為何我沒事?」
楚譽抿了抿唇,瞬間明白了白東綸這話的意義。「因為她是在事後服的毒。」
最後一種毒很絕,讓人一命嗚呼只在瞬息,但現在伽寧體內有十種毒,相生相克所以沒有當場斃命。
白東綸痛徹心扉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兒,他說她是傻孩子,沒想到她傻到透頂。他寧願死在她身上也不要她去鬼門關走一回。
「你可別對我說,寧願自己死也要她活著。」楚譽一語揭穿他的癡,「這毒本來就沒給她活路。」
天底下沒有只會死男不會死女的毒,只能說這九種至陰的毒在女的身上顯現更大的作用,緩下最後一種毒的發作,所以女的會死得慢一些。
說來說去都是死。白東綸痛到極致,竟呵地哼笑出聲,「連你都救不了她…」
楚譽眨了眨眼,「我只說此毒無解,沒說她必死無疑。如果她不能活,我現在還有心情和空閑給你解釋?」
白東綸恨自己手腳無力,否則一定揍扁面前的渾小子。「你說話不會說重點?」
「我說的都是重點。」楚譽很無辜。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白東綸,「此毒無解,我只能以毒攻毒,在她身上下更多的毒。我保住她的命,但她成了我的毒藥罐子。」
白東綸一怔,俊容冷若寒霜,「好一個錦妃!」
楚譽也覺得錦妃夠狠,但不禁嘆息一聲,「你可知她為何事後服毒?顯然她不舍害你又不知如何面對錦妃,才有求死之心。」
想想她是用怎樣的心情向他求歡索愛,白東綸心中抽痛,他恨不得立即殺了錦妃,但不得不留她性命。
「傳朕旨意,即刻起封鎖錦翠宮,看好錦妃不得有任何差池。」
錦妃得知消息後癱坐在椅子上。她早該知道,那孩子小心翼翼地藏著木簪兩年,定是對白東綸情根深種,她如何騙得了那孩子?但那孩子何苦在事後服毒!
「娘娘,皇上這會宣了楚柯將軍進宮。」福禧滿頭急汗。
錦妃聽了冷笑一聲,白東綸,她賠上女兒還不夠?這麽急著對蕭家下手!她哥哥蕭啟帶著兵守在城外,只要被楚柯抓個現形,那就任由白東綸割剮。
「宇文昆也正帶著人來錦翠宮,娘娘如何是好?」
「去把絳雨叫來,你給本宮盡量拖住宇文昆,越久越好。」
福禧看著一臉決絕的錦妃,躊躇忐忑,錦妃卻嚴厲地喊了聲快去,福禧只好照辦。
宇文昆今夜實在不好過,焦頭爛額地四處跑,前日隨白東綸逼宮都沒如此匆忙。踏進錦翠宮又碰上個死纏爛打的公公。
「娘娘真的歇下了,大人闖不得。」
宇文昆領命不能讓錦妃有個三長兩短,自然要見到人才行,對方攔著不讓,他只好硬闖,踏進後殿根本不見錦妃。
「你不是說娘娘歇下了?床上為何沒人!」
「老奴怎麽知道啊!娘娘今夜確實早早地歇息了。」
宇文昆不再搭理滿嘴胡話的福禧,「給我搜!」
過了一炷香的光景,一個侍衛連滾帶爬地趕了來,哆哆嗦嗦地喊著,「大人不好!錦妃娘娘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