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一言一行,有时是众人皆知的。不过日中,这消息便越过层层宫墙传到许多人的耳目之中。
午后,长于云炽还在批阅奏折,班布眀皓求见。
班布眀皓以少将的身份留在宫中,长于云炽怕他枯燥,便给他安排了一个京都巡察使的散职。
因班布眀皓军职仅为六品,达不到朝见参政的品阶,说起来也有十几日未见他了。
“皇上,眀皓近日在京城巡察,发现京城与西北有很大不同。街道集市常有且繁华,百姓含蓄却亲切,还有五花八门的美食……很为盛世。”班布眀皓口中虽描述着京城热闹繁华的景象,可那双空洞的眼神中并未有欣喜之色。
像是被先生考诵书的学子。
“眀皓不喜?”长于云炽问道。
“不是。”班布眀皓垂着眼沉默片刻,“因……因为没有皇上……”
长于云炽顿时了然。
先不说班布眀皓的懵懂之情,长于云炽想起还在西北之时曾说过,她们姐弟若有机会到京城,便做主好好带她们游玩一番……
长于云炽道:“近来案牍堆砌,朕顾暇不及,等过些时日政务有序行进,朕再陪你出宫玩可好。”
“眀皓谢过皇上。”
看着班布眀皓垂眉顺眼的样子……若是从前,长于云炽和班布眀皓约定的时候,他会喜不自胜,即便是等很久才实现也会眉笑眼开。
如今这是怎么了?
长于云炽想,许是因着前段日子刚回绝了他的心意……稍后留他吃个晚膳,再开导开导他吧。
正要吩咐青雀准备些班布眀皓爱吃的菜肴,却收到了宫中暗卫的消息——红理在方妃殿中已舞整日。
原本长于云炽并不想介入,方妃会为难修仪也在意料之中,她若是出面只会让情况变得难堪。
只是她不出现……以方氏的脾性或许不会罢休……
春日风暖,形单影薄的男子赤着身光着脚,在满地粉白的珍珠间起舞。额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他鬓边,散落的青丝斜斜沾在隽丽的脸庞,而更多的贴在他湿濡的后背,即便是大的动作也未能引起多少发丝飞起。
如若知晓今日来请安,要待如此久,该把发髻梳起来的……红鲤想。
当他看到皇上出现的一刻,惊喜交集,不小心分了神踩到一颗的珍珠,结结实实摔了跤。
满地的粉园硌得他生疼,却全然抵不过皇上出现带给他的意外之情。
他迅速调整好姿势跪拜殿中。
不该让皇上见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的……
方明岚从房内走出,看到皇上脸色不佳,行礼后便不敢多言。
长于云炽冷着脸,一时无风,行礼之人也不敢起身。
“今日是何吉日?又是珠宝又是舞艺?朕怎么不知?”长于云炽道。
方眀岚道:“回皇上,臣妾听闻红修仪舞艺绝决,今日特地让修仪表演一番欣赏欣赏。”
长于云炽看着空无的园子,随意洒落的珍珠,衣衫不齐的美人,继续问道:“既无奏乐,亦无舞衣,不知方妃如何赏识?”
“红修仪舞艺卓约,即便是未有乐曲也自有韵律,自有其妙。”方明岚小心翼翼回道,“臣妾意在试探红修仪技艺,考虑荐名他入仙乐府当官娘。”
仙乐府是负责朝廷歌舞之处,归属礼部所管。
可看这情况,是不是真的想荐名,一目了然。
“是么?”长于云炽显然不信。
“是,皇上。臣妾想看红修仪的舞步,可您看这地上的珍珠碎了不少……”方明岚还在描述。
“方妃。”长于云炽打断道,“适可而止吧。”
方明岚禁了声。
长于云炽对方明岚始终是含有愧疚,终究是自己当初娶了他,让他入宫,耽误了他最好的年华。
“起来吧。”长于云炽叹息道。
“皇上……”方明岚哽咽,他膝行了几步来到皇上跟前,依恋又无措地抓住皇上的钿花下摆,低微道,“眀岚不是有意的……眀岚不知要怎么做才能让皇上多看眀岚几眼……”
长于云炽弯腰,伸手想将他扶起,方明岚未起,紧紧抓住皇上伸过来的手,低低的哭泣。
“眀岚,菩提本无树,何处惹风尘?起来吧。”
长于云炽由着他哭了一阵。
班布眀皓厚着脸皮跟来的,长于云炽对他也不见外,便让他来了。
此时他看红理跪在原处许久了,便主动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红鲤的丫鬟也终于被允许赶了过来,将外衣递给他。
这段插曲之后,长于云炽也没有要和班布眀皓吃饭的心思,便遣他先回去了。
班布眀皓突然有些同情方妃。
虽然自己也爱慕皇上,得不到皇上的回应,但至少皇上待他还一如往常。
他不想有一日,皇上看他的眼神就如同看方妃一般,冷漠、质疑、疏离……
他也一定不要像方妃一样,他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就好了。
长于云炽送红鲤回去。
“为何方妃仅留你一人为难?”
说来,也是有其他出身平平的修仪,况红鲤偏女相,与其他修仪们相比,并不出众。方妃为何针对红鲤呢?长于云炽不明白。
其实红鲤是知晓缘由的,只是他不好眀说。皇上昨夜宠幸了连修仪,所以方妃才今日对他发难。
红鲤犹豫道:“……方妃大大是不是给皇上献过舞啊?”
“是。”长于云炽豁然明了。
“方妃说奴家用了跟她一样的招数来讨皇上欢心……”红鲤道。
长于云炽居然忘了此事,确实是她疏忽了。
其实她当初选红鲤入宫的原因,不全然是因为红鲤的舞艺,只不过是想选些眼熟之人罢了。
说来,这世间哪有如此多一见钟情。
“对了,你的名字为何还叫红理?”长于云炽道。
“因为……”红鲤眉眼含羞道,“因为红鲤想着也许有一天皇上会听到奴家的名字,还会想起红鲤……所以就用了相同的字音。”
如此一来,也是巧合,长于云炽看花名册之时并没有想起他,仅仅是因为红理是右相举荐之人。
本来宰相之位历来是权衡官员与皇家的重要之位,可惜如今左右丞相皆是圆滑中庸之辈,毫无制衡之用。
为了避嫌,他们所推秀子也皆由民间而来。
还真是阴差阳错,机缘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