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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亲手做个生日蛋糕送给舅舅。家里有烤箱,从超市买一些淡奶油和低筋面粉,再加上牛奶和鸡蛋,制作过程应该不复杂。
    可是要做什么款式的呢?戚风蛋糕?有点平淡无奇。水果蛋糕?好像没什么新意。纸杯蛋糕?对男人来说又太小气了。
    回到家以后的两个晚上,她闭上眼睛躺了很久都睡不着。脑袋里似乎有根弦紧紧地绷着,让她又激动又难熬,每天都翻来覆去地几乎失眠到凌晨。她特地下载了手机软件钻研生日蛋糕的种类,挑来拣去,最后决定在慕斯蛋糕上镶嵌翻糖,做成浅黄色的玫瑰花图案。
    可是舅舅会不会不喜欢这样女性化的设计?舅舅喜欢的...朗香教堂?碎片大厦?萨拉戈萨桥馆?太强人所难了,还是做玫瑰花吧。
    七月十二号这天,她起了个大早。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舅舅上班去了以后,她立刻坐地铁去进口超市买这些原材料。黄桃、白兰地酒、鲜奶油、吉利丁片...她一一对照着收藏的菜单,仔细地把这些东西放进购物车里,然后去收银台结账。
    她兴奋到连中饭都来不及吃,全靠一口仙气支撑着,又从超市飘回了家里。但她没想到做蛋糕的教程看着简单,真正上手时却出现了不少意外情况。光是蛋糕胚就做毁了两个,第三次才终于在脱模时倒扣出了一个让她满意的。
    把蛋糕胚切半,倒入处理好的慕斯馅,再放进冰箱冷藏,然后拿出来在上面点缀糖皮捏成的黄玫瑰...等她做完这一切时,才喘着气摘掉围裙,腰酸背痛地一屁股瘫坐到餐厅的椅子里。好在成品卖相不错,洒在翻糖玫瑰上的白砂糖像一圈露水似的晶莹剔透,下面是入口即化的黄桃慕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天色渐渐暗下来,舅舅还没有回来。她看了看手机,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舅舅,”她坐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听筒那边传来的声音低低的,“今天这边有些事,乖,你自己先吃饭。”
    “你会回家吃饭吗?”
    “嗯,”他说,“我等会儿就回来。”
    “好的,那,”她犹豫了半天,没有把蛋糕的事和他说,她要给他一个惊喜。想象着他看到蛋糕时的反应,她激动得心脏狂跳,“那我等你。”
    没想到这一等,竟等到了深夜。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她抱着膝盖蜷缩在餐厅的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窗外其它几幢居民楼里的灯光从寥寥数盏变得繁华通明,又重新从繁华通明变回寥寥数盏,客厅里唯一亮着的吊灯把她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长。直到十一点多,玄关处才传来开门的声音。
    她张开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异常的干涩嘶哑。她低咳着清了清嗓子,“舅舅,你去哪了?”
    他关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去了趟医院。”
    “怎么了?”她着急得连忙站起来,但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吃饭的缘故,她起立的瞬间眼前一黑,虚弱地晃了晃,又跌坐回椅子里,“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那去医院干什么?”
    他没回答,低着头换鞋,眉宇之间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是谁生病了吗?”舅舅的反应让她觉得不安,大脑里突然条件反射地蹦出来那个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名字。她攥紧了桌上放着的生日蜡烛,试探性地开口问他,“宋琪琪?”
    舅舅随手把车钥匙放在玄关上,然后走进家里,“嗯。”
    “真的是她?”女人的直觉果然准得吓人。为什么总是宋琪琪?为什么又是宋琪琪?她的表情扭曲起来,“这么巧,赶在今天生病吗?”
    他走向卧室的脚步停下来,皱着眉看了她一眼。
    “现在十一点多了,你是不是还把她送回家了?”
    “好了,别胡思乱想。”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不声不响地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待到半夜,还要说我胡思乱想吗?”
    “俞渊,”舅舅的声音冷下来,“你好好说话。”
    她抬起头望着舅舅,他还穿着早晨去上班时的那套衬衫和西裤,肩宽腿长的身材,似乎只是像这样随随便便地站着,就足够吸引女人们的注意力了。
    包括她,也包括那个宋琪琪。
    她打开冰箱,拿出那只生日蛋糕摆在餐桌上。翻糖玫瑰花瓣边缘的露珠颗颗分明,依旧晶莹透亮,“这个东西,我做了一整天。在电话里你说要等会儿回家,我就坐在这里等,一直等,从天亮等到天黑。”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拉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来。
    “别碰我。”她甩开了他的手,捏住蛋糕的底座毫不犹豫地把它整个掀翻出去。
    “啪!”生日蛋糕被极其用力地砸在地上,那几朵脆弱的玫瑰瞬间碎成稀烂,夹层里的黄桃果肉也被摔了出来,奶冻状的慕斯糊得满地都是,有一些甚至飞溅到他们的脚背上。
    “你干什么?”
    “我不要了。”亲手毁掉自己心血的感觉意外地让她身心舒畅,甚至还衍生出一种变态的快乐,“我不想要,我不愿意再要这个东西了。”
    他伸手拿过她手里空空的蛋糕托盘,放到餐桌右侧,“别闹了好吗?我只是送她去医院。”
    “为什么要你送?”他的话音刚落,她猛地一蹬腿,把脚上的拖鞋狠狠地踢出去甩到墙角,“我就是不明白,明明有出租车可以叫,为什么一定要你送?”
    “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她像只被开水烫到的老鼠般肆意尖叫着,“到底是什么医院这么远?来回一趟居然花了你三个小时?”
    “城北的省肿瘤医院,”他停顿片刻,然后说,“她今天住院。”
    “肿瘤?”宋琪琪?开什么玩笑!
    “输尿管恶性肿瘤,之前已经在做化疗了。”
    她简直快要疯了,似乎还听见自己非常配合地哈哈大笑两声,“绝症吗?所以你要和她结婚,完成她的遗愿对不对?”
    “俞渊。”他站了起来,椅子被他强行拖着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响亮的摩擦声。
    “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应该跟你一起过去看看她?需要吗?要的话我现在就去房间换衣服。”脑袋里陡然增长的破坏欲迅速烧红了她的眼睛,残存的理智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现在不看,说不定以后都没有机会了,对吧?”
    舅舅下颌的肌肉紧绷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太过陌生,以至于她分辨了很久,最后才反应过来那个眼神里充斥的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她的眼泪终于决堤般地汹涌出来,“是我害她生这个病的吗?难道是我害她得癌症的吗?”
    他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卧室走去了。
    她全身发软,顺着椅背滑落到了满是狼藉的地上,开始歇斯底里地放声哭泣。可是这次,无论她哭得多么大声,他始终再也没有转身看她一眼。
    这只蛋糕,这次晚餐,这个生日,到此为止。今天的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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