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她觉得仰着洗头膈脖子,这次改成跪趴在浴缸里低头。徐同尘取来花洒冲掉发梢的护发素,用皮筋帮她扎个丸子头在头顶。他曾给明月买过干发帽,可她非嫌那个戴着丑,看起来像个尼姑。
“那你盘头发就不像道姑了吗?”赵和泽那时候蹲在旁边说风凉话,被明月泼了一脸水。
知道她洗完澡还喜欢在水里玩会泡泡,徐同尘把电脑搬进浴室,以防她一会一个要求,他跑来跑去怪麻烦。
明月把泡沫捧在手心,学着广告里吹气,尝试半天都没飞起来,反倒一坨一坨地往下掉。她愤愤坐起,也不管身上还沾着水,从后一把抱住正在改企划案的徐同尘。她贴得紧,乳尖按在后背上的触觉都分明。
“干什么?”徐同尘猝不及防,低头看她在自己下身摸来摸去的手。
明月早就看见这地方鼓鼓的,“这次也不要吗?”
他倒是意志依旧,“不要。”
“你这定力才适合去当兵,天塌了都没反应。”明月倒没跟上次一样闹脾气,把手从敏感部位挪走,“说起来,我这次野营还遇到军事演习了,好像是什么自动化装甲师的。”
徐同尘在触摸板上移动的手停下,“然后呢?”
“就借了个公共厕所,那是我野营几天上厕所最放松的一次,刘兮说这叫‘拉屎自由’。”
“怪恶心的。”他显然不是很欣赏这个自创词,“你这次因为野营没回去,怎么跟大人说的?”
“我说我报名了一个冬令营,还在露营中途拍了好几张风景照给他们看。你妈还逗我呢,说‘美国的树和中国的树都长一个样’,那可不是一个样吗。”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中国的树。
徐同尘很了解他父母的思路,又问:“他们没问你怎么不发朋友圈?”
“问了,我说高晋阳和陆与辞不同意我去参加冬令营,我偷偷去的,还让他们帮我瞒着呢!”明月自豪地扬脖子,“怎么样,我做事是不是滴水不露!”
“你也就在撒谎这件事上有天分。”徐同尘弄完手里的活,合上显示器,拍拍明月还困着自己的双臂,“洗洗出来吧,再泡该肿了。”
他拿来浴巾,把冲干净身上的明月裹了个严实。
吹完头发,明月躺在床上滚来滚去。连续好几晚上的睡袋,让她对床铺的柔软突然迷恋。她拿手机打开微博,自从槐妹说退网以后,就换了个小号,再也不发照片,偶尔转发点东西。
一点开首页,铺天盖地全是#张镜澄#的话题。粉丝剪辑出几段直播内容,转发着夸可爱,明月点开看了几分钟,前言不搭后语,没明白发生什么,更不懂可爱在哪。圈内人的狂欢罢了,她融入不进去。
徐同尘收拾着她乱甩的衣物,从登山包里掏出一串佛珠,“你怎么还有这个?”
明月瞄眼他手里,“哦,之前逛淘宝的时候看见的,就买了。你不觉得和陆小二平时戴的那串一模一样吗?他那个花大几千开光请的,我这几十块包邮。”
“人家那是花钱买心安,能和你这一样么。”徐同尘便放到一边,“你这么惦记陆小二,没偷偷联系他?”
“刚开始有的。”明月说,“后来那个微信号不是丢给槐妹帮我‘代聊’吗,就没管过了。”
这件事他比陈淮早一步从赵和泽那听说,“你也是真会给槐妹添麻烦。”
“那我不是没辙嘛。”
知道她被拒签的只有高晋阳、陆与辞、徐同尘和陈槐,他们骗其他人说是她的学校开学晚,没订同天机票。等到那三个都在大洋彼岸安顿下,明月塞好行李,包里全是长辈准备的锅碗瓢盆和各式调味品,假装要赶飞机一样下楼,说陆与辞送她。
在公寓加班的陆与辞莫名收到一条亲妈发来的消息:“到了机场说一声。”
他脑袋里忽然一白,明白发生了什么。没过几天,陈槐便哭哭啼啼地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明月去哪了。再一个月后,知道真相的赵和泽也向徐同尘求证,并告诉陆与修。
明月听说前几天陈淮打了陆与辞。搁谁身上,被骗得最久都会最生气,何况那又是陈淮。
“他们明天凌晨的机票回去。”徐同尘透露,“我来的时候,都在收拾行李了。”
明月关掉手机甩到一边,胳膊撑头侧躺着看他,“那我明天下午回去,看看长辈。”
徐同尘走过来,勾着她的指头,在她身边躺下。
“真不做?”明月感受得到他的滚烫,又一次问。
他摇摇头,把她环在胸前,两人十指交叉,“让我抱会就好。”
陈老太爷给绿植浇着水,冬天天寒,大部分花盆都被他挪到屋里,一个个光秃秃的,唯有几盆常青盆栽倒还生得密。他边浇边唱,唱的是裘派剧目《铡美案》,太投入其中,连明月什么时候进屋的都没听见。
“陈爷爷——”
明月都走到他背后了,他还一手剑指,一手把浇水壶当对戏的演员提溜着,唱得激昂:“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
明月不得不又提高嗓门:“陈爷爷!”
“诶诶!”他这时候才察觉身旁有人,一扭头瞧见是明月,赶忙把水壶放下,“哎哟,这不是我们小明月嘛!”
“您唱得也太投入了。”明月假意埋怨,帮他把水壶放架子上。
“不唱咯不唱咯,你来陪我我还唱什么哟。”他扶着太师椅的把手坐下,“怎么没和淮哥槐妹一块儿回来啊,我心里一直惦记呢。”
明月撅嘴,“可是我大前天才跟您视频呢。”
他立马把眉头皱起来,“那视频里和大活人能一样嘛!”
“我时间排不开嘛,反正跟他们在国外还能见面,只要能回来跟你们说会儿话就够了。但是我待两三天就得走,还挺浪费机票钱的。”明月说着,却感觉少些什么,环顾四周半天,发现是耳边没有以前那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一看挂墙上的鸟笼都空了,“诶,您那画眉鸟呢?”
提起那个,他倒不甚在意,“跑了。”
“跑了?”明月诧异,“没抓回来吗?”
“本来也没关笼门,它跑了就是自己想走,我抓它干啥。”老太爷抖抖袖子,接过明月递来的茶杯,“养了那么多年,除了冬天冷拿块布搭着,平时笼子就没上锁,一直没跑。就你走这几个月,没了。”
明月记得那也是他花不少钱买的,忙问:“那还回得来吗?”
“随意吧。”他倒是半点不心疼,“这鸟儿啊就跟孩子似的,长大了翅膀硬了早晚要飞的,还能一辈子死笼子里不成?”
“那也是花了钱买的,多心疼啊。”
“那好多东西都花了钱呢,你看我那罗汉竹,昨儿还被虫子啃出个缺口,让我给缴了,没办法嘛,当断则断!”
明月这时候咂出点不对味儿来,“怎么感觉您话里有话……”
陈老太爷这时候高深莫测起来,两手放膝盖上敲手指头,“爷爷年纪大了,反应有时候是跟不上,可不瞎也不聋。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但我就跟丫头你说一句,凡事但求对得起自己。我活到这把岁数,其他的都无所谓,只求临到了了,后悔的事能少几件是几件,知道吗?”
“我知道了。”明月一想,肯定是淮哥和槐妹以为陈老太爷听不懂,在他这儿没演好不小心兜了什么底,她把桌上的糖拆开丢嘴里,“一到您这就要受教育,我还是吃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