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祈祷今天的路况能好些,可惜偏偏就遇到了这礼拜最堵的一天,从公路一直堵到立交桥,像蚂蚁般蠕动的车流让我心情一阵烦躁。
出租车司机在骂娘。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坐地铁回去。
交通广播大概是想安抚一下大家的焦躁情绪,放了一首雅尼的曲子《夜莺》,耳熟能详的静谧旋律。以前我从来不听这些洋玩意儿,老婆喜欢的New Age我没那个心思慢慢品味。但是现在,我听见这些曲子就会想起她。
三年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儿子。我知道我的心态不对。但是我想到那天仍然会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如果那天不是儿子吵着要去让老婆带他完成幼儿园老师布置的自然观察日记,如果那天不是我老婆惯那小子的臭毛病带着他开车去水库,不是迎面开过来的车失控了不是她猛打方向盘直接开到水库里去,我可能到现在也不知道雅尼究竟写过些什么曲子,我老婆也仍然会一提到音乐就嫌弃我只会听些华语老情歌,不懂她那些西洋高端玩意儿。
大学教授的女儿在我面前也一样碎嘴皮子,叨叨叨叨。婚前文艺女青年,风花雪月小情调,结了婚过了日子生了孩子都是一样。
然而我他妈现在都想不明白我老婆不会游泳怎么就把我儿子弄上岸了呢?
自然观察日记。四月十二日,阳光明媚。山上桃花烂漫。多么温馨和煦的一天啊我操!
笛子模仿着夜莺的鸣叫,惟妙惟肖。
我妈给我打来电话问我还有多久到家,我说还在路上堵着呢,估计短时间内到不了。我妈就说那要不先给小航喂点饭吧,小航饿的不行,我说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了。
我儿子叫肖思航。肖为,安思,怀他的时候,我老婆说,是儿子就让他去做飞行员。
当时她大着肚子,我嬉皮笑脸贴上去,跟他老子当年一样,去阿姆斯特丹锻炼飞行技能?
老婆拧我脸一下。你滚。
我承认我有些敏感。
可李总为什么今天就能又提到我老婆呢?
过去三年了。三年前的四月十二日跟他妈昨天似的,放电影似的清晰。你告诉我三年算什么?
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了。我妈一边说怎么今天堵到现在一边催我去洗手吃饭。桌上的火腿白菜汤,氽丸子和韭菜炒鸡蛋还是温热的。我盛了小半碗米饭坐在桌前慢慢地吃。
“肖思航呢?”我问。
那以后我没叫过他小名。看着他我叫不出口。
“等你也不回来,孩子困了,就让他先睡觉了。”我妈叹口气,“孩子小,不懂事,没人照顾着,可怜呦。”
“有什么可怜的?我不是在照顾他么?”我听不惯我妈这个调调。
“你?”我妈睨我一眼,“你什么时候管过这孩子?三天两头不着家。”
这句话把我堵得哑口无言,我往碗里倒了点汤闷着头扒拉饭。她说得没错,我的照顾,也只限于给他生活费,交学费,买保险,存教育基金,偶尔带点礼物,等等。
吃完饭我去儿子的房间看了看他。小家伙半个脑袋都埋在软和的枕头里,我给他掖了掖被子。我妈跟在后面小声说,行了行了,你别吵他,明天还要上班呢,你赶紧睡吧。
早晨一觉醒来,外边祖孙俩在说话。我妈哄儿子吃完鸡蛋,给他穿好鞋送他去学前班。
我穿着睡衣出去,儿子背着小书包看见我,怯生生喊了句爸爸。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和圆圆脸,我拍拍他的头问:“这次爸爸出差回来给你带国外的巧克力,好不好?”
小家伙憋了许久,挤出一个“好”字。
我觉得哪里不对。这不像是我儿子应该有的反应。这他妈是一个六岁小孩该有的反应么?
好。
好个屁。你就不能对你老子有点儿热络劲?
我妈看出我脸色有变,哄着儿子说小航乖,校车都到了,我们早点上学,不要迟到。
等儿子走了,我妈问:“又要出差?”
“嗯,估计要去拉美呆几个月。”
我妈重重地叹气,回她自己的房间了。想来也是找不到什么别的话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