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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武十七年秋,南梁柔嘉长帝姬慕秀绾遇到了她生命中第一次“绑架”。
    塔楼的风吹面而寒,秀绾吃惊的看着面前的琴师,不,不是琴师,思绪有些混乱,秀绾喃喃来者名字,完全不敢置信,“东方……逸?”
    “正是在下。”扶着秀绾,东方逸倒是大大方方应承,他白衣飘飘,神情还是那般自若;他们就像街上偶遇的熟人,若非踩在瓦片上,耳边全是风,秀绾甚至都要怀疑绑架自己的不是他了。
    “怎么……是你?”秀绾还是不敢相信,她和东方逸不过一面之缘,绑架这事……实在匪夷所思!
    “是我如何?”东方逸全然不在意,扶秀绾坐好,“今儿天气不错,木秀你看,从这里是不是能瞧见朱雀街挂着的灯笼?”
    “有吗?”秀绾顺着东方逸的目光看去;塔楼是帝都最高的建筑,他们又坐在塔楼的檐顶,目之所及,人群如蚕豆大小,房屋悉数踩在脚下,远远看不到城墙尽头;秀绾找啊找,在哪呢?即便视野开阔,可朱雀街的灯笼……咦,她怎么看不到呢?
    “往右一点点。”某人出声提醒。
    “哦。”
    “偏了偏了,往左回看。”
    “哦哦。”
    “再往左一点。”
    “嗯。”
    “再左一点……”
    还要往左吗?秀绾听话的又朝左偏了偏头,努力找了几下,还是一无所获。
    “你确定?我怎么什么都……”怀疑是不是方法不对,秀绾欲再问问东方逸,猛的回头,却见一张放大的容颜端端杵在面前,三分戏谑,七分认真的看着她;男人的呼吸拂过她的脸庞,近得,再多一点就要吻上了。
    “你——”
    “你饿吗?”话被截了去,秀绾一呆;东方逸淡淡一笑,自然而然拉开两人的距离,从怀中掏出一包油纸封好的东西递到她面前;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秀绾没伸手,却见东方逸自行将油纸打开,里面竟有几块酥饼,秀绾疑惑的盯着他,东方逸却道,“这是‘君再来’最好吃的点心之一,你不想尝尝吗?”
    “我……”说不想吃是骗人的,秀绾抿了抿唇,出宫到现在她滴水未沾,早就饿了,况且这酥饼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要不……就尝一口?不,不行,面前之人刚绑架了自己,他给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木秀公子何时变得如此扭捏了?”见秀绾不敢伸手,东方逸知她在防备自己,好笑的看着她纠结,心里暗道:傻瓜,若是要害你这小丫头,哪需费劲在这食物上作文章?
    不错,打从掳了人开始,东方逸就确定眼前有两面之缘的人是个女子;之前无法细看,如今凑近便了然,虽是男装,他的身形面容却与女子无异,何况耳垂上两个小眼分明,不是个姑娘又是什么?
    东方逸拿起酥饼咬了一口,复看向秀绾;秀绾见他吃了,明白自己的小心思已被看穿,脸瞬间红了,慌忙接过酥饼,转了转身,不敢再看他——这一切落在东方逸眼里却激荡出一番别样的情绪,怎么说呢?因着身份,他见过的女人也不少,各式各样的,可从来没有一个,如同眼前这般,那么的……让人心生爱怜,那么的,让人想把心掏出来捧到她面前……
    是因为善良?可比她善良的女人何其多?是因为单纯?可单纯又有什么特别的?是因为容貌?她确实美,可再美左右不过是个小姑娘……
    东方逸在心底问自己,为什么?那股从心底蔓延的喜欢到底为什么?其实说来他根本不了解面前的女人,可今日当他的眼线跑来禀报他木秀出现在都城,他是万分高兴的……知道她的马车停在‘君再来’,他捡起了自己偶尔为之的琴师身份,他想再见她,甚至为了制造相处的机会,不惜用琴音让她靠近……还在劫走她之前给她揣了一包吃的……
    蓦然一笑,他冒这样大的风险,可真是将本家‘不惹是非’的家训违背了个干干净净!罢了,又有何妨呢?从相遇那天起,他就陷在是非里了,从今往后,怕是只会越来越深。
    “好吃吗?”东方逸温柔的问道,秀绾点点头,此时气氛有些微妙,秀绾停下动作,弱弱的开口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抓了我要做什么?”
    “你觉得呢?”东方逸又想逗逗她。
    “我可警告你哦,我九哥哥很厉害的……他现在肯定在找我,你最好,最好放了我……这样吧,若你放了我,我便不计较今日之事了……”想了想,秀绾举起酥饼,“以酥饼为信,就当你赔罪了……可以吗?”
    “噗呲——”一个没忍住,东方逸笑出了声。
    “不可以吗?那我不吃了,你只要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秀绾摸不透东方逸,见他不动容,立马把酥饼往旁边一放,在身上找了找,半天也没摸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一急,又道,“我出门匆忙,也没什么可以作为凭证的……你说吧,你要什么,或者你留个地址,我必定让人把酬谢送到,绝不欺骗。”
    “哦?让我留地址?怎么,好让你之后报官抓我啊?”东方逸玩心大起,却把秀绾急红了眼,“没有,我没这么想,你要是不信,你要是不信……”也不知他不信自己又能怎么办,这一刻,秀绾突然觉得好委屈;莫名其妙被抓到这高高的地方,还要跟绑架自己的人谈条件,鼻子一酸,九哥哥,你在哪啊?怎么还不来救绾绾?
    另一边,祁玥也没闲着,派兵包围了‘君再来’,此刻他正带着一队暗卫全城搜索,可帝都毕竟偌大,公主丢失一事又不可声张;他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怒火中烧,却不能失了分寸,更不能惊动父皇,眼下,绾绾被绑,他怕是最担心最自责的人了!
    东方逸见秀绾不再说话,面色一沉,知道玩笑过了火,遂改了语气,道,“好了,不逗你了。刚才是和你说笑来着,我把你带到这也没什么别的目的,就是想让你看看风景……”
    “我才不信呢!”秀绾生气的抬头盯着东方逸,却见他褪去了刚才戏谑的模样,无比认真道,“这里是我常来之处,高是高了点,但也因此视野极好,木秀,你能想象吗?黄昏时落日如车轮,照在这帝都,全城都染上了枫色,红得像陈年的酒……对了,日出偶尔也能看见,可大概还不够高,不是很清晰,却也有一种朦脓的美。冬日里最震撼,若是下过雪,银装素裹,雪埋起来的地方挂上红灯笼,各家各户炊烟起,烟雾中,混杂人声,远处还传来隐隐的佛寺钟声和一些饭菜香味……你说人间烟火,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还有黑夜,其实黑夜真的很美,因为只有夜晚你才能知道原来繁华不是一种景象,而是一个动词……我见过灯火在脚下点亮的情景,一户一户,蔓延到河里,雕栏画舫,就像飘远的河灯,你坐在这里,喝上一壶酒,便是与整个世界的热闹为伴了。”
    东方逸说得认真,秀绾的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这一幕幕的景色,由春到冬,由日到夜;这是一个鲜活的世界,与宫内不同,秀绾心底油然而起一种向往,“真好……你都见过这般多变的世界……”
    “可这不算什么。木秀,这只是一座城,它再美,也只是万千城市里的一座,我年少时见过与帝都截然不同的风景,大漠黄沙,冰山绵延……其实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壮丽辽阔……而今天,时机不是很好,既没有日出日落,也不是夜晚,只有秋日里慢慢枯萎的树叶,不过我还是想和你分享这些,原谅我把你掳来好吗?我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
    风吹着东方逸的衣角发丝,他眼里的真诚一览无余;朋友吗?她似乎还没有过朋友……秀绾动容了,说到底东方逸也没做什么,看着缩小的帝都,秀绾道,“谁说枯叶就不是风景了,它虽然意味着凋落,可没有凋落又哪来新生?既然……我们一起欣赏了这样的风光,我便勉为其难交你这个朋友吧。”
    “以酥饼为信?”东方逸又开始了……
    “嗯?”反应过来,秀绾掰下一块酥饼砸他,“东方逸!不准嘲笑我!”
    “哟,看不出木秀公子长得娇娇弱弱,脾气却这般大啊?”扇子挡掉碎块,东方逸露出一双狐狸眼睛。
    “你还说是不是?”突然想到什么,秀绾又问,“我问你,你老实答,从这里真的能看到朱雀街的灯笼吗?”
    “你看到了吗?”东方逸挥着扇子反问。
    “没有。所以问你呀……”秀绾瞪着东方逸,大有‘你刚才是不是骗我来着’的意思,“真、的、看、得、到、吗?”
    “木秀你不相信我?”东方逸一脸受伤,叹了口气,秀绾一见如此,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冤枉了好人,刚要开口,东方逸却招呼她靠近;挪了一点,东方逸继续招手,再挪一点,还招手,直到秀绾凑到了原本就不远的东方逸面前,侧了耳朵,道,“你说吧。”
    “木秀……”东方逸身上传来一股酒香,可到此为止,画风突变,男人一改失落,狡黠道,“你猜对了,的确看不到。”
    “东、方、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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