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母愣愣地看着叶青玄,问一旁的女儿:“这位是?”
谢父谢母没去叶天澜的葬礼,这是两方第一次见面。
琬宜颇为尴尬地笑,老实地答:“天澜的儿子,青玄。”
没敢说您两位的外孙,怕被打。
叶青玄淡淡地又喊了声“伯母”,把琬宜气得直想捏他耳朵大骂兔崽子。
谢母拉开门,拿了双丈夫没穿过的新拖鞋给叶青玄,不冷不热地说:“先进来吧。”
两人在玄关换好鞋走进客厅,目之所及巡视了一圈没看到人,问道:“我爸呢?今天周天没上课吧。”
谢琬宜结婚后叶天澜送了她一套房子当聘礼,夫妻俩不愿意搬过去,依旧住在附中两室一厅的职工房里,八十多平的老房子,格局摆设一眼就能看清。
谢母在饮水机边接水,答她:“出去买菜了。”
琬宜是突然决定要回来的,闻言说道:“这么麻烦做什么,随便吃点不就行了。”
谢母接了两杯水,有机器猫的图案白瓷杯子给她,一次性杯子的放叶青玄面前,跟没听见她说什么一样,拿去茶几上的手机去了一旁打电话,琬宜听出来了,八成是打给她爸的,家里来了客人,让他多买点菜。
琬宜抿了口杯中的温水,趁谢母打电话的功夫凑到青玄耳边,压低声音暗含警告:“等会我爸回来了,必须喊外公外婆。”
想想觉得不够威严,又加了句:“他是老师,最讨厌目无尊长的人。”
在她面前混账就算了,还敢来她爸妈面前造次,皮子痒了不是。
叶青玄的目光落在那只憨态可掬的机器猫上,眨了眨眼疑惑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
琬宜深吸口气,想把人丢出去。
原本是贪图个免费的司机,如今是后悔让他跟上楼来了。
念及此,她没好气地说:“推荐个驾校。”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他掀眼皮看她:“你想学车?”
“嗯。”
读书那会嫌报名费太贵没去考,三十多岁了还没开过车,想买车炫富都不会开。
叶青玄一点头:“知道了。”
“……”
所以你倒是推荐个驾校的名字啊。
这时谢母手拿着电话走来询问:“你爸让我问你,吃不吃板栗糕?”
琬宜肯定地答:“吃。”
谢母跟那边回了句吃,接着挂了电话进了厨房,叶青玄继续上个话题:“我先教你,等学会了再去驾校报名。”
琬宜实在不敢再贪他便宜,手一挥理所当然的语气:“付了学费当然要去驾校学,你还是忙自己的事吧。”
“琬宜,你不知道吗?”
他的模样严肃了点,琬宜微讶:“什么?”
“驾校的教练很凶。”
“……”
见她不做声,青玄继续说:“比我爷爷还凶,会把你骂哭的。”
很是反感挨骂的琬宜:“……你确定吗?”
他不容置疑地颔首:“嗯。”
那她的钱就烂在银行不买车了?
青玄下了结论:“所以我先教你。”
语气轻柔了几分:“放心,我不骂你。”
“……呵。”
还骂她,不怕天打雷劈吗。
听到钥匙开门的动静,琬宜就猜到是父亲回来了,赶忙起身去开门,喊了声“爸爸”殷勤地接过购物袋。
谢父当了三十多年的高中老师,长年累月肃着脸,跟谢母一样不冷不热的态度,把单手拿着的一盒板栗糕给她,瞧了眼站在她身后的叶青玄,默不作声地弓腰换鞋。
叶青玄无声地把她拎着的购物袋接过来,主动打招呼:“伯父,我是青玄。”
琬宜一个眼刀立即飞过去,然而为时已晚。
谢父冷冷淡淡应了个“嗯”,换好拖鞋走进客厅。
叶青玄拎着两大袋菜和肉站立不动,琬宜没好气地指挥他:“放厨房里给我妈。”
青玄拎着菜进了趟厨房,出来后回到沙发边落座。
谢父拨弄着遥控板,电视调到了央视新闻频道,父女俩谁也不说话默默地看新闻,他本人就是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成长的,并未觉得有何异常,亦面色如常随着一起看,耳边时不时传来谢母在厨房忙活的乓乓声。
五点多的时候,谢母陆续端菜上来,琬宜站起身和他说:“过来洗手吃饭。”
“嗯。”
青玄起身跟着她进卫生间洗手,出来时桌上四副碗筷都放好了,跟看电视时一样,吃饭时依旧安静无声,加个谢母进来也并未有何改变,除了筷子碰擦瓷碗的声音,饭桌上死气沉沉的安静。
唯一迸发出活力的却是琬宜,她肉眼可察地吃得很香,桌上六菜一汤她都挨个儿临幸过,夹得最多是放在谢父面前的那盘茭白,她又伸了次筷子过去后,谢父拿起菜盘跟她面前的虾仁鸡蛋换了个位置,埋头继续吃饭,琬宜出声打破一室沉默:“谢谢爸爸。”
她爸没抬头,声音淡淡的:“食不言,寝不语。”
跟教训手底下的学生一样,琬宜微嘟着嘴巴不置可否,盛了碗汤放他旁边,汤勺还没放下呢,一个空的汤碗又递了过来,琬宜顺着拿碗的手斜睨过去,把汤勺给他。
自己盛。
青玄不接,依旧举着汤碗。
琬宜咬牙切齿,忿忿地接过碗给他盛汤。
谁不感叹一句上有老下有小的女人苦,伺候完老的又得伺候小的。
叶青玄接过汤碗冲她点头致谢,举勺舀碗里的菌菇汤喝,牵动嘴角上扬了下。
吃完晚饭后,叶青玄和谢父留在客厅看电视,在叶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琬宜帮着收拾碗筷,谢母在水槽边洗碗,不经意地提起:“什么时候回来住?你的房间都还在。”
琬宜把没吃完的菜挨个儿套上保鲜膜放冰箱,一听这问题就头痛,答道:“天澜才刚去,我再看吧。”
敷衍的态度,谢母搁碗的动作重了些,“当初你非要嫁过去我跟你爸拦不了,现在既然人不在了,你还这么年轻,难道要给他当一辈子寡妇不成。”
“谢琬宜,你有没有把我和你爸放眼里了。”
谢母就是个耿直的性子有一说一,琬宜让叶青玄上楼就是为了防这个,没想到还是躲不过,柔声试着跟她妈讲道理:“妈,天澜真对我挺好的,他才走你就要我改嫁……”
她神色哀伤,谢母洗碗的动作缓了缓,小声说:“只让你回来,没要你再嫁人。”
她擦了擦手,从衣服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要给她,说:“那边给的100万彩礼,我跟你爸一分没动,还有那套房子,你都还回去。”
把她换回来。
琬宜眼眶瞬时发红,眨了几次眼压下酸意,没接那张银行卡:“给你们就是你们的了,还什么还?”
她赔了七年,难道还抵不上一套房一张卡吗。
母女俩背对彼此,谢母严声反问:“你不还人家肯放你回来吗?”
琬宜手指抠着老旧的冰箱门,细声细气地说:“妈,我在那边过得真挺好的。”
想了想,说:“不打算改嫁了。”
谢母把洗干净的碗筷放进碗柜里,隔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这话你跟外人说就行了。”
语气不再咄咄逼人,末尾一声绵长的叹息。
小户人家的女子嫁进高门大户,外人远观光鲜亮丽,实际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