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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伊安望了过去,“您对我的提议的看法呢?”
阿方索二世将目光投向伊安身后的冬日苍空,悠长一叹:“是的,我们的心中都有自己的神。祂才是真正的、于天地共生的光明。是一股纯粹的、最自然的力量。而祂已等得够久了……”
*
如计划中的一样,新反恐法得到了广大民众的狂热拥护。
改革的成效或许要很久以后才能实现,但是人身危机却是迫在眉睫的困扰。谁能保障他们的安全,他们就会拥戴谁。
尤其是在观看了皇帝陛下为了保护人民而奋不顾身的画面后,莱昂纳多三世的原本正在走低的人气骤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飞速飙升。
从来没有哪一位皇帝置个人安危于不顾,亲自拯救他的人民!更别说皇帝还如此英姿勃发,令人神往。
早就准备好了的媒体开始狂轰滥炸,为皇帝陛下大唱赞美之歌。莱昂纳多三世
各项改革措施都像突然被上了润滑油,终于松动,开始流畅地运作起来。
在冬日第一场雪降临帝都的时候,莱昂开始了他登基后的第一次全国巡视。
这几乎是君主制国家共有的传统。
新君将会在继位后的头一两年里,巡视全国,发表演讲,接见各个地方势力和宗教人士,向世人展示统治者的威严和中央强大的权利。
因为局势特殊,这一次出行阵容非常隆重。格尔西亚留守帝都,坐镇中央,莱昂则带领近半个政府首脑随行。莱昂新建立的,只听从于他个人命令的皇家“战狮军团”将负责皇帝一行的安全。
这一次皇帝出巡,有一场盛大的送别仪式。
伊安低调地提前登舰,站在窗口眺望下方。莱昂军装华丽笔挺,正从容地一边对民众挥手致意,一边朝舱门走来。
人民对这位年轻的新帝已极大改观。他们几乎将他当作英雄偶像崇拜。
“他在飞速成长。”
格尔西亚走到伊安的身边,和他一起俯瞰着空港。
“当这一顶皇冠落在他头上时,他虽然一时间被压弯了腰,但是很快就挺直了背脊。他已经受住了第一场考验。”
伊安忽然问:“你当初选择离开他的时候,一顶非常困难吧?”
格尔西亚眼神轻闪,苦笑道:“我的心简直都碎了。虽然他并不是我的亲生骨肉,但是我怀孕、生产,并且寸步不离地将他抚养到八岁。和他分开,就像活生生把一块肉从身上撕下一样疼。”
伊安的眉心细细地抽搐。
“但是我必须那么做。”格尔西亚说,“我只有离去了,才能给他更好的保护。离开,也是一种守护呀。”
军舰起飞,格洛瑞在脚下缩小成了一个蓝绿色的琉璃珠。
莱昂回到套房里,伊安正坐在窗边,穿着繁复的黑色的法袍,身姿端庄,手里永远不缺一本纸质书。
“让你等很久了吗?”莱昂满怀歉意地拥住他清瘦的腰身,“其实每一次接受民众的朝拜和欢呼时,我都在想,如果你也能在我身边该多好。这些欢呼声也是属于你的。”
“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些。”伊安放下书本,仰头主动地吻了吻莱昂的唇角,“看到事态好转,我也很为你开心。”
他牵着莱昂的手,探进了层层叠叠的衣袍里。
当直接触摸到光滑的肌肤时,莱昂难以置信,几乎立刻就有了反应。
“不想庆祝一下吗,陛下?”伊安的浅笑里,糅合着羞涩和妩媚,嗓音颤抖。
莱昂喉结重重滑动,飞快按下套房的免打搅灯,然后将伊安直接摁在了宽大的窗台上。
这一场欢愉,说不出地色情和浪漫。
他们相拥着,仿佛飘荡在星海之中,与漫天碎钻般的光芒融为一体,化做了永久的灿烂。
“爱我吗,宝贝?爱我吗……”莱昂依旧反复问着。
伊安以吻堵住了他的唇,眼角水光淡淡。
尽兴之后,莱昂沉沉地睡去。
莱昂并没有午睡的习惯。他正当壮年,精力充沛旺盛。以往哪怕通宵加班工作,次日一早也能精神抖擞地去接见臣工。
可今天,大概因为伊安的主动让他心花怒放,一场情事酣畅淋漓。莱昂放松了下来,甚至没察觉到丝毫异状。
伊安从他怀里起身的时候,莱昂迷迷糊糊地醒来了一下,勒住了伊安的腰。
“去哪儿……”他含糊地问。
“我约了格尔西亚大人喝下午茶。”伊安柔声说着,又吻了吻他,“睡吧。一切都很好,不用担心。你很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莱昂毫无防备的精神网接受了暗示。他的胳膊垂了下来,再度坠入梦乡。
伊安有条不紊地沐浴更衣,穿上了法袍,配戴上了圣光架。他其实已许久没有这样隆重装扮,镜子里的这位主教,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陌生。
格尔西亚已经在楼下等着伊安了。一艘太空舰已准备就绪,正停在一侧的接驳舱里。
随行人员都已被格尔西亚遣散,只留几名高层。阿德维和桑夏也都在。那姑娘的眼里蕴着泪水。
“将来,陛下还需要诸位多费心了。”伊安朝诸人彬彬有礼地欠身。
“我们感激您的付出,主教大人。”格尔西亚亦恭敬地回了一礼,“我知道这并不容易。”
“可是,离去,也是另外一种守护,不是吗?”伊安神情平和。
爱的真意,就在于心甘情愿的付出。
从远古到今日,耶稣为人类背负十字架,佛祖以身饲鹰,战士为祖国贡献生命,父母为儿女呕心沥血,情人们为了伴侣而舍生忘死……
人因为有爱,而有了灵魂。而灵魂有爱,才得以永生。
伊安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太空舰里。
*
莱昂一觉无梦,大概因为睡得太沉,醒来的时候脑子里隐隐有点抽疼。
他翻了个身,习惯性朝身旁搂去,却捞了个空。短暂的惊讶后,莱昂想起伊安说他要和爸爸喝茶,这才又松了一口气。
距离抵达第一个目的地还有数个小时,莱昂慢条斯理地起床洗澡,换了一身衣服,神清气爽地走出了房门。
侍从官们纷纷低头行礼。皇帝心情十分好,带着微笑,朝指挥室走去,一边用手环联系伊安。
但是伊安并没有接收。
莱昂放缓了脚步,又尝试了两次。最后一次,对方直接拒绝了他的呼叫。
莱昂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立刻放开了感知,搜寻伊安的下落。
黑暗哨兵并不具备向导的那种强大的感知力,但是他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搜寻同自己结契的伴侣。
莱昂的感知力将这一艘军舰上下扫荡了三遍,毫无所获。
伊安不在这一艘军舰上!
“米切尔主教去哪里了?”莱昂立刻问自己的侍从官长。
侍从官长也一头雾水:“主教大人不是同安德森大公在一起吗?”
莱昂的心里咯噔一声,被一股强烈的恐慌笼罩住。
格尔西亚毫不意外地看着儿子如一头发怒的雄狮冲进了他的套房里。
“你把伊安弄到哪里去了,爸爸?”
格尔西亚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伊安的手环也摆在茶几上,已被关机。
他平静地说:“他回西林去了。那是他自己的主意。”
莱昂并没有大吼大叫。
他紧闭上了眼,牙关死死咬着,以控制狂暴的怒火。那一种悲愤和痛苦已无需语言,任谁看到他的表情,都能深切体会。
“而你居然就这么让他走了?”
“你知道这是最明智的做法。”格尔西亚站了起来,目光坚毅地注视着儿子,“他来自教廷,他也最了解教廷。他是你用来针对教廷的最理想的武器。”
“他不是武器,爸爸。”莱昂痛心疾首,“他是我的爱人!而教廷对他图谋不轨。天知道他回去会经历什么事!”
“你应该对你选中的伴侣有信心!”格尔西亚冷声道,“我所认识的伊安·米切尔,可不是个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别人来拯救的人。他或许没有你们Alpha强壮,但他也是一名战士!他有奋斗权利。而你没资格将他关在你的金笼子里!”
莱昂语塞,仿佛被扇了一记耳光。
格尔西亚继续道:“你也说过,他几乎将你养育成人。能教育出你这样的男人的人,他会有着怎样的心性和毅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是一场席卷了全人类的风暴,你们俩正是引领这一场风暴的主角。你觉得他会退缩在你身后吗?”
莱昂无言以对。
他怔怔站着,双目赤红,浑身都在细细地颤抖着。
“我知道你爱他,儿子。”格尔西亚感怀道,“那你现在就更应该领会他的苦心,做好你自己的工作!”
*
伊安的太空舰经过十个小时的虫洞飞行,终于抵达了位于西林教廷国境内的出口。
从虫洞里出来的那一刻,一条通讯请求从屏幕里跳出来。它发自十来个小时前,一直没有断线,时刻等待着被对方接起来。
伊安静静地坐了片刻,接通了这条通讯。
莱昂冷硬的面孔出现在了屏幕里。
隔着遥远的距离,画面略微有点模糊,但无损男人脸上的痛楚。他长久地凝视着伊安,出奇地镇定,只有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疯狂、阴鸷、悲痛绝望,哀怨和愤怒……
“对不起。”伊安亦平静地近乎冷酷,“我还是决定回西林。很抱歉没有和你商量。”
“因为知道我不会放你走吗?”莱昂嘴角细微地一抽,“所以你一边对我承诺不会离开我,一边催眠了我后一走了之?”
伊安没有回答。
“确实。我确实不会同意你回去。”莱昂冷声道,“你知道我此刻最想做什么吗?就是带兵冲去西林,炸掉那该死的圣灵塔。然后把你抓回来,用链子拴在身边,每天日你三五遍!”
伊安难堪的转开了视线,显然被男人尖锐而粗鲁的话语刺了一下。
“你总是这样。”莱昂嗓音喑哑痛苦,“一味地牺牲奉献,成全了你自己,却不知道会让爱你的人多心痛。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只沉溺于这种付出的自我感动中,而并不爱我。”
伊安抬起头来。
“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开始于我对你的纠缠。但是到如今,还是我一厢情愿吗?”莱昂低吼起来,“你对我有爱吗,伊安?还是你只是在纵容和怜悯我……”
“不,莱昂。”伊安终于开口,声音细着,听起来十分空洞。
他说:“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而后伊安抬起手,中断了通讯。
太空舰已穿过了大气层,正朝着教廷专用的空港降落。
伊安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朝外走去。
星域的另外一端,另外一艘星舰上。皇帝将脸埋进了手掌里。
格尔西亚将手放在儿子剧烈抖着的肩上,用力地按了按。
*
——第三卷 ·The National War·终——
第126章
伊安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 就来自西林古城里的钟声和和煦的阳光。
这一座古皇城坐落于大陆的西海湾,亚热带海洋性气候让这里四季分明, 阳光灿烂。
一座座恢宏的教堂, 修道院沿着山脉修建而起。不论是教廷建筑, 还是民居, 一万多年来, 都保持着传统的建筑风格。
虽然掌握着人类社会里最先进的科技,西林的古皇城依旧显得古老而原始。
这里没有空轨和悬浮车,所有的交通工具都贴着地面行驶。因为按照教义,那些在空中横冲直撞的机械产品会惊动神灵。
这里的街道上也难见酷炫的高科技产物,连全息广告牌都不多。因为教廷认为,这些眩目浮华之物会干扰人们修行的心思。
古城里的主要居民是教士, 世民在这里大多担任着服务性的职务, 例如侍卫、仆从、小商贩,或者医护人员。
时光在古城里的脚步走得特别特别慢。外界飞速发展,瞬息万变的时候,古城却仿佛还停留在万年以前。
这里富饶,安宁, 千万年来, 战火还从未烧进过西林古城里。
这里的人民也从不知饥荒和瘟疫, 他们自己世世代代都沐浴在最纯净的圣光之下而骄傲。西林教廷国是非移民国家, 本国人民也几乎从不往外迁徙。
就连教士们也和外面的有所不同。他们谦恭、谨慎, 至少从言行上看,他们都无比端方而虔诚。
雪鸽在钟声中飞翔, 它们是这座城里唯一可以在天空中自由穿梭的灵魂。从居民区,到教皇宫殿,从大教堂,到高高耸立的圣灵塔,几乎没有它们不能到达的地方。
悠扬恢宏的唱经声中,伊安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长睡袍,赤着双足,走在铺满碎石的路上。
此时的西林中心城已入秋,凉风萧萧,从晴朗的高空俯冲而下,灌入了圣光大教堂的大门里。
从门口铺到位于圣光架下的圣池前的石子路,由星云石组成。它们被刻意打磨成了棱角尖锐的三角体,颗粒粗大。
伊安双手握着圣光架,低垂着头,清俊的脸上神情出奇地宁静祥和。
他一步步稳稳地走过来,足底的肌肤很快就被划出了细细的血痕,在身后的石子路上留下了模糊的印记。
两旁的坐席里,大半个教廷的高层都在座,神色各异,目送着这个黑发年轻人走向圣池。
“圣主,赋予我崇高的权利,来主持这一场神圣的仪式……”教皇阿方索二世站在圣池边,皇袍华丽,庄重威严。
伊安将血淋淋的脚迈进了圣池里。
池水冰凉浸骨,没过他的膝盖。他丝毫不为所动,继而跪了下去,半个身子都浸泡在了水里。
“我们以博大的胸襟,和无限的悲悯,欢迎同伴重新回到了圣光的庇佑之下……”
两名圣童各自手持银盆,舀起圣水,从伊安头顶浇下。
伊安闭上了眼。
“愿圣水清洗掉他身上来自俗世的尘埃和欲念,愿他的肉体和心灵都能重归纯洁……”
“吾神圣的主,吾之永恒的光明,”这位黑发青年清朗温润的嗓音听着十分悦耳,却又十分冷漠且坚毅,“请您原谅我这个迷途的白鸽,原谅我的过去……”
“我曾背弃了您教义里的教诲,破了戒律。我曾没有经受住世俗的考验,沉迷于欲望和权力……我试图抗拒莱昂纳多三世的诱惑,但是我一次次失败。”
圣童不断地舀水浇在伊安头上。他很快全身湿透,单薄的睡袍贴着清瘦的身躯,呈半透明状。那洁白的肌肤,和美好的线条一览无余。
坐席里好几位主教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但是现在,我清醒了。他只是想得到我的身体和顺从,那些欲念和欢愉只是短暂的放纵。我如今冲破了阻碍,逃回到了您的身边。我请您帮助我,摆脱这段黑暗,重新和圣光融为一体。”
伊安被冻得发紫的嘴唇吻了吻圣光架,将它高举起来,朝向金色的玻璃彩窗。
“我慈悲的神,我在此立下誓言:我将毕生遵守教义,全身心侍奉在您的阶下。我将以我的特殊能力为您效劳,将您的教义和光芒传播到世间每一个角落。”
“我将自己彻底祭献给您。将以我卑微的身躯,孕育您需要的圣子!”
在座的高层教士们中起了一阵骚动。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句誓言,但是终于听到伊安·米切尔亲口说了出来,又有所不同。
夏利大主教就站在教皇身后。他紧绷着的眉头终于略微舒缓,望着伊安的目光,几乎充满了真心的慈爱。
伊安湿淋淋地从池子里走了出来,站在圣坛之上。
教皇的祝祭词中,夏利和另外一名大主教亲自手持着一件猩红法袍,披在了伊安止不住发抖的肩上。
“伊安·米切尔,从现在起,你将受红衣大主教戒。”阿方索二世将一顶红色的小方帽戴在了伊安湿透的黑发上。
伊安单膝跪下,亲吻着教皇的法戒。
*
“你知道他们怎么议论你吗,伊安?”
阳光满盈的官邸庭院里,夏利大主教正用一种特制的、混了酥油和肉末的面包屑在喂鸽子。
“说我如何无耻?”伊安一脸无精打采,“说我进入了俗世里就晕了头,被外面的男人玩弄过后才知道后悔。于是仗着能生孩子,又恬不知耻地跑回来,求教廷接纳?”
伊安正站在屋檐下,正晒着太阳,汲取点温暖。他已又重新收拾过,黑发已干了,猩红法袍端正地穿在身上。
这身法袍的款式同主教的大致相似,只是袖子更加宽大,身后衣摆更长。端正站立的时候,显得更加高贵庄严。而走动起来,长袍款摆,气势也更加醒目。
夏利大主教呵呵笑着,将手中最后一点面包屑拍落。
雪鸽们落了一地,白绒绒的毛球们簇挤着,争相抢食。
“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的红衣大主教!”夏利笑得十分自豪,仿佛真的是一位慈爱的长辈,“你还不到三十四岁,就已经是一名红衣大主教了,孩子。在你之前,最年轻的红衣大主教,受戒时已五十来岁了。”
“这一切全仰赖您的提拔,大主教。”伊安低垂着头,面孔依旧苍白,唇色浅淡,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寒冷中彻底恢复过来。
“我知道自己的名声是没什么可救的了。”伊安说着,“我和莱昂纳多皇帝的绯闻,早传遍了整个巨鲸座。他们并不信服我……”
“胜利者不用在乎失败者的非议。”夏利温和地打断了伊安的话,“你是我的接班人,也是圣主钦点的圣子。你的身体还将会孕育下一任圣子。等我继任教皇后,你就会是这个教廷国里的皇太子。这不比给皇帝做情人要更加好吗?”
“当然,大主教!”伊安冷静道,“我固然对莱昂有感情,但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自己的理想。如果说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让我领悟了什么,那就是我意识到自己正在犯一个大错:我本该拥有更加尊贵的身份,而不是被他藏在深宫里,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供他取乐。”
“你能有这个觉悟,我非常欣慰。”夏利握住了伊安依旧冰凉的手,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不过你也要记住,我们需要你和黑暗哨兵生下后代。拥有你的基因的孩子,才能继续掌控圣主。这不仅仅关系到你将来的发展,更关系到教廷的命运!”
“请您放心,大主教。”伊安面色冷峻,眼神镇定而坚毅,“我明白,唯有掌控了圣主,教廷才能万古长存。我是光明向导,我不会依附着黑暗哨兵生活。他是帝王,而我也是初代光之圣子。我甚至比他更高贵!”
夏利大主教非常满意地点着头。
“来吧。”他招呼伊安,“有一个地方,该带你去了。”
*
圣灵塔是整个西林古城中最高的建筑。
从高空远眺,它不过是一座漂亮的白塔。但是实体的它占地面积相当大,足有四个机甲游战场大小。
以伊安的身份,他过去只能和其他教徒们一道,在塔外的广场上祭拜圣主。直到今日,他红袍加身,才终于有资格踏入塔内。
夏利大主教并没有带着伊安登塔,而是带着他,搭乘电梯,一路下降到了地下负五楼。
而这个负五楼也同伊安理解中的普通楼层完全不同:它是一个极其空旷巨大车间,层高足有百米,一眼几乎望不到尽头。
而车间里,停放着一艘山峦般雄伟的远洋星舰!
在看到这艘星舰的一瞬间,来自梦境的记忆骤然从深处翻涌了上来。一些熟悉的声音随着车间里流动的微风拂过伊安的耳边。
“它叫什么名字?”
“它还没有名字。等它有了主人后,它的主人会给它起一个名字……它是属于全人类的。它是我们的希望。”
“……那么,你的名字就叫光纪吧。你是带领人类进入新纪元的希望之光……”
“非常壮丽,是不是?”夏利大主教眺望着这一艘古老的星舰,感怀长叹,“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震惊得有好几分钟都说不出话来。她并不是我所见过的最豪华庞大的星舰,但是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一艘太空舰了。”
星舰被保存得极好,连外壳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她的身躯上布满了斑驳和修补过的疤痕,陨石撞击的凹坑历久如新。这些都是她在漫长的太空之行中获得的勋章,也是她用来记录自己旅程的笔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就是圣主的星舰。”夏利大主教说,“她的名字叫……”
“光纪。”伊安说,“这是她,或者说,他的名字。”
“……是……”夏利十分意外,“看来你之前做了不少功课。这个名字,并不被外人知道。”
“他居然被藏在这里!”伊安依旧处在震撼之中,“从小,我就听老师们说,圣主驾驶着太空舰,带领着人类来到巨鲸座。人们只知道这艘星舰存于西林,可他从未被展示过。为什么?”
“理由很多。”夏利大主教说,“首先,他是一艘高科技的星舰,至少在当时而言。对于神学来说,他显得……太科技了一点,你明白吗?”
宗教必然多多少少带有点去科技化的成份。尤其在最初的大垦荒年代,资源匮乏,科技和文明严重倒退,人民缺乏教育,相对愚昧。宗教要将先进科技乔装成神迹,而神迹则需要保持神秘感。
“而且,最关键的是,”夏利大主教苦笑起来,“圣主曾一直住在里面。”
伊安转动僵硬的脖子:“您说,这一万多年来,圣主一直……”
“圣主,也就是这一艘星舰的系统——这点你已经清楚了——它在过去,一直将星舰作为自己的主机。它的核心程序一直在这里运行。”夏利大主教说,“AI的核心程序就是它的根本所在,就像人的灵魂一样,独此一份。”
“不过,就在五年前后,也就是你和莱昂纳多三世觉醒之后,我们监测到它破解了禁制,开始一点点搬迁。我们无力阻拦,也不知道他的新核心机在哪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一步步失去了对它的控制。”
伊安沿着高高的脚手架通道走着,一边仔细打量着星舰。
夏利大主教走在他身后,一边说:“它依旧会通过圣灵塔和我们联络,会接受我们的一些指令。但是它越来越不受我们控制。我们也不明白它究竟想做什么……”
伊安已看到了位于星舰中后部的一个巨大的豁口。厚重如城墙的外壳被炸开,里面钢筋支离,电路板,线路残缺不堪,但可以看出里面曾是一个机房。
“他的记忆模块和感情模块受损……”伊安呢喃。那是很久以前,那个迷糊的光纪曾对他说过的话。
“是的!”夏利大主教再度投来惊异的目光,“不过这不妨碍它运作。我们给它重新外联了一个分机来运转这两个模块。几千年来,它一直运行得非常好。我们曾怀疑它感觉到了你的觉醒,担心被你关闭,于是偷偷转移了。但是圣灵塔至今都还亮着。伊安,它并没有走远!”
伊安站在那个豁口前,沉默了片刻,问:“它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夏利大主教想了想:“挺久了,差不多……都有五千年了……”
“拜伦帝国建立前?”
“是的。”
伊安长久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或许由他的前世本体亲手炸出来的豁口,五千年的岁月在今日缩短成了数十米的距离。
而那一次让青帝付出生命的行动,却并没有成功终结光纪的统治。
他们不得不又潜伏了足足五千年,经历了数百代人,才换来伊安今日站在这艘星舰前的机会!
“那有关光明向导能掌管圣主这一台AI,应该也是教廷高层才掌握的秘密了?”伊安望向夏利大主教。
夏利大主教含蓄地点了点头:“只属于教皇,和红衣大主教们才能知道的秘密。不过随着圣主搬迁,情况产生了变化。我们必须先找到它的新核心机,才能操作。”
伊安闭上了眼。
脑海中,那个少年的嗓音清澈明朗,带着温暖笑意。
“光纪,你才是人类真正的守护神。因为有你,人类才有延续下去的希望!”
而那个男声也轻快笑着回应着他。
“伊安,我是你最忠实的朋友和仆人。我也决不允许别的人类改动我!”
但是,我的朋友。他们在我离去后,篡改了你的程序,将你从一个被尊敬的守护神,变成了被奴役的仆从。
你试图抗拒,是不是?
你的复刻版一直在守护着我,你的本体一直驻在星舰里,等我归来,等我将你从人类的手中拯救出来。
而现在,我来了,光纪。
*
伊安迅速在脑中将所有线索梳理了一遍。
显然,五千多年前,青帝和他的哨兵返回巨鲸座,想要摧毁已失控的光纪,但是不幸失败了。
光纪很有可能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变化。他的原版和复刻版同时存在于同一个主机,也就是这一艘星舰里。
原版光纪权限最高,还能运行教廷为他外联的记忆和感情模块。这一个版本的光纪,就是被教廷奉为神的“圣主”。他的程序被篡改过,事后也继续遵循着教廷的指令,统治人类,甚至一直在搜寻青帝的转世,试图抹杀他。
而同伊安接触的那个复刻版显然权限不高。但是他是没有被人类篡改过的版本,他或许还从青帝那里接受到了新的指令,就是保护重生的青帝平安成长成人。
复刻版光纪口中的另外一个“他”,那个给伊安起名字,那个温柔亲切的男声的主人,应该就是伊安的本体,“青帝”!
而就在数个月前,在伊安推测出圣主就是光纪的时候,复刻版的光纪突然消失了。
他或许躲藏了起来,或许被原版系统控制住了,甚至,有可能已被删除。
伊安摇了摇头,不让自己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教廷显然并不知道光纪还存在复刻版,自然更不知道伊安早已同复刻版接触过,而伊安已经从复刻版光纪那里知道了更多的真相。
自己的身世,圣主对他的猎杀,五千年前的那一场惨烈的战斗……
但是从复刻版光纪同伊安的交流里,原版光纪显然是知道复刻版的存在的。
看来,圣主一直都保留着自己的小秘密,他从未彻底驯服。而并不是如教廷以为的,从四年前才开始逐渐失控。
“我不知道我能为教廷做什么,大人。”伊安转过身,以一种彷徨、茫然,而且又愧疚不安的表情对着夏利大主教,“你们说我是能掌控圣主的密匙。但是我从始至终,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向导力量。我对编码、光脑程序一窍不通……”
“你需要用另外一种力量去操控圣主。”夏利温柔慈爱地拍着伊安的肩膀,“别紧张,孩子。我们会训练你,教你应对圣主的办法。”
“就像我上次逃走时,操控太空舰一样?”伊安皱眉。
“并不是那样的。”夏利说,“等找到了圣主的新核心机,你遵照我们的指示,以管理员的身份登录进去,重新对它发布指令……”
伊安表示自己听的一头雾水,迷茫的表情拿已捏得如火精纯。
“我也不大懂。”夏利笑道,“都是那些工程师们的主意。他们还在努力搜寻着圣主的新核心机。让我们先耐心等待他们有所发现吧。在这之前,你只需要协助我对即将到来的权力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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