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恨“哼”了一声,急道:“大人,他只不过是见卑职已对他见疑,所以反咬一口,嫁祸于我,借刀杀人,为自己开罪,又怎会有什么充分理由?请大人明察。”
知府大人面色一沉,道:“理由是否充分,推断能否成立,听他一说便知,你又何必如此激动?”
司马恨听了,知道自己若再多言,反而显得理亏,当下冷冷一笑,不再说话。韩知府道:“吴过,你且将昨日对本官所说的话,当堂再说一遍。”
吴过身子一躬,拱手道:“是,大人。按三月初九晚梅大人遇害时的情形来看,当时山上山下只有我和司马总捕头二人嫌疑最大。而引起我对司马总捕头怀疑的,却是他那天身上所穿的衣服。”
司马恨虽然被摁倒在地,极是狼狈,但仍不忘出言相讥,冷声道:“那天我穿的衣服怎么了?难道是一件血衣不成?”
吴过看他一眼,知道他是有意打岔,扰乱自己的思路,当下并不加以理睬,只顾接着自己的话语说下去道:
“那天晚上,我从昏迷之中醒转,过去推你之时,却意外地发现你身子不但不像我一样冰冷如铁,反而还微微发烫,而你的衣服,最里面的那一件,居然并未被雨中浸透。试想一下,你我几乎同时被人击晕,都是躺倒在狂风暴雨之中,为什么我全身冻得像块冰,而你却还浑身发热呢?我们穿着同样的衣服,为什么我的衣服里外早已湿透,而你却还有最里面的一件衣服是干的呢?你说这是为什么?这说明了什么?”
司马恨没料到他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怔了一下,悻悻地反问:“那你说这说明了什么?”
吴过提高声音道:“这只能说明,你躺在风雨中淋雨的时间没有我长,所以衣服尚干,也说明在此其间你一定另有行动,而且奔走剧烈,以至身体发热,即便躺在风雨之中,一时半会体温却无法降下。”
司马恨脸色微变,又“哼”了一声,却无言反驳。
吴过见他不说话,便又接着道:“那天晚上,你突然在我眼前栽倒昏迷,我立即警觉,明明已看清自己左右及前方十丈之内绝无人影,为何我一回身向后张望之时,即刻便被人一掌击中后脑,跌下晕倒?惟一的可能就是,击倒我的并非别人,而是你。”
司马恨道:“胡说八道,我已在你之前被人击倒,又怎能偷袭你?”
吴过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时根本无人偷袭你,是你自行坠树,假装遭袭昏迷,待我回头察看敌情之时,你却突然跃起,出掌将我击晕。然后你又马不停蹄,立即闯入庙内,将正在熟睡之中的梅大人从背后刺死——当然,你即便再蠢也不会蠢到用自己的佩剑行凶,以致留下线索,你用的是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匕首。一切完毕,确认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会令别人怀疑到你这位堂堂总捕头身上的蛛丝马迹之后,你又立即奔回庙外,躺在原地,假装昏迷,只等我先行醒转,替你背这个黑锅。正是因为你这一趟来回奔走,以及在庙内耽搁了不少时间,即便你假装得很像,却还是无意之中露了马脚,那就是你身上那件尚未湿透的衣服,以及你还未来得及降下的体温。”
司马恨冷声道:“你这推理未免也太勉强了些,你说我假装昏迷,这也是凭空臆测,又有何真凭实据?”
吴过摇一摇头,道:“非也。你写给韩大人的密函,大人已给我看过,其中你提及我曾以内功推拿你身后大椎穴,使你醒转之事,是不是?”
司马恨道:“那又怎的,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吴过道:“事实的确如此,你说得一点没错,正因为你说得完全正确,所以才大错特错。我事后并未告诉你我是如何让你醒转的,你睁眼之时,我早已收功缩手,你又怎知我不是唤醒你、摇醒你,或者是掐你的人中穴使你清醒过来的呢?你当时既然处在深深的昏迷之中,又怎会知道我在你大椎穴上运了功呢?惟一的解释就是,你当时昏迷是假,清醒是真。”
司马恨一时无言,脸色却变得难看至极,半晌才道:“吴过,本捕自问平时待你不薄,你刺杀朝廷命官,犯下死罪,好汉做事好汉当,自己承认也便罢了,又何必要栽赃陷害于我?青阳县内谁人不知梅大人是我的岳父,我这总捕头一职还是他一手提拔的,他与我于私情若父子,于公恩同再造,我又有什么理由要害他?你说我是杀人凶手,又有谁会相信?”
吴过冷冷地道:“梅大人是你岳父倒是没错,但要说你与他亲密无间情若父子,你对他心怀感激之情,那倒却是未必。”
司马恨强行扭过头来,盯着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过道:“你为什么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岳父大人,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直到三月初十那天,你带人去搜查梅大人的住处,我才略有所悟。那天你带人去搜查梅宅,原本只是例行公事,装装样子,但当你搜查到梅大人的书房时,却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你在书房里找到了两块肚兜,收藏在自己怀中。当时你自以为无人知晓,其实我和另外两名捕快却站在你身侧不远的地方看得清清楚楚。那块肚兜是红色的,上面绣着几片飞雪和一枝怒放的梅花。梅花怒放,飞雪点点,这不正应了‘梅怒雪’这三个字么?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你妻子梅怒雪的贴身衣物。这样的亵衣怎会在梅大人房内,当真令人费解。”
司马恨道:“做父亲的爱女心切,收藏着女儿小时候穿过的衣物,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吴过道:“但问题是,那肚兜颜色鲜艳,式样也大,绝不是一个小女孩的衣服,而是一个大姑娘穿的,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司马恨脸色一变,想要昂起头来看他,却被数双大手死死摁住,难以动弹,只得低下头去,恨声道:“吴过,你说这话是何居心?你诬陷本捕也就罢了,难道还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诋毁拙荆清誉么?”
吴过淡淡地道:“我没想过要伤害谁,只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实真相说出来。我看见你悄悄将梅怒雪的肚兜收起之后,心里疑云大起。当晚便再次夜探梅宅,在梅大人的书房里找了许久,未有发现,却意外地在梅怒雪的闺房里的枕头上找到了两根头发,经过仵作对比得知,其中一根正是你妻子梅怒雪的青丝。”
司马恨道:“我家娘子每月总有一两次要回娘家探望父亲,晚了便在娘家过夜,不经意间在床上留下头发,那又有何不妥之处?”
吴过道:“但是,在她的枕头边发现的另一根头发,却是梅若风梅大人的。”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皆尽愕然,都已猜到吴过意何所指,但却又实在难以置信。
女儿的亵衣在父亲的房里,父亲的头发却留在女儿的枕上,虽然其意不言自明,但是……
司马恨早已按捺不住,忽地双脚一勾,出其不意地绊倒两名拘捕手,背上压力顿时为之一轻,余下四名拘捕手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用肩头撞开众人手掌,挣脱开来,翻身跃起,扑向吴过,叫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在此出言辱及我家娘子?”
吴过双掌呼地推出,逼开他道:“我也不想如此,是你逼我说的。我只是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若不是你负隅顽抗拒不认罪,我也不会将梅若风这等见不得人的丑事抖出来。”
“别说了,别说了。”司马恨忽地神情激动,连连大叫,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剑,剑尖拄地,朝着堂上扑通一声跪下,说道,“知府大人,卑职认罪,梅若风确系卑职所杀,与吴过无关,亦与他人无关。”
7
堂上众人见司马恨弯腰拾剑,只道他要拒捕逃命,谁知如此关头,他却突然跪地认罪,实在是大大出人意料。
知府大人问:“你为何要杀梅若风?”
司马恨双目圆瞪,钢牙紧咬,道:“他为老不尊,禽兽不如,辱及自己亲生女儿,卑职怀恨在心,故而趁他大祭之机,出手将他杀了。因想逃脱罪行,故事先飞刀留柬,写下留言,引开众人注意力,即便事发,衙门里的人也会以为是外人作案,绝不会怀疑于我,事后又嫁祸于人,百般抵赖,实在罪该万死。此时事发,卑职愿领死罪。”言罢,长剑一横,就往喉间抹去。
“且慢!”忽闻一声大喝,倏地从右侧伸出一双又长又细的铁筷,夹住剑锋,筷子顺势向下一滑,叭的一声击在司马恨握剑的手腕上。
司马恨全无防备,只觉手腕一麻,长剑拿捏不住,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不由又惊又怒,回头一看,只见身侧站着一人,身形瘦削,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却湛湛闪光,似乎一眼能盯穿别人的身体一般,正是县衙仵作五更。而那双细长的铁筷子,则既是他验尸时翻检尸体的工具,又是他的拿手兵器。
司马恨脸色一变,怒道:“你想干什么?难道我想死也不成么?”
五更微微一笑,怕他再度自杀,急忙上前一步,踏住长剑,然后躬身向韩青山禀道:“知府大人,司马总捕头虽然伏首认罪,但据卑职所察,此案还有一大疑点尚未弄明白,若就此定罪,难免有草率之嫌。”
韩青山“哦”了一声,目光锐利,直朝他望过来,问:“还有什么疑点?”
五更略一抬头,朝知府大人及其身后的易大夫看去。
他知道易大夫昨日下午也已检验过梅若风的尸体,人家是知府衙门里的大牌仵作,又是荆南神医,自己小小一名县衙仵作能从尸体上察出的疑点,易大夫也必定早已看出,但他从始至终却缄口不言,不知是何用意。只是在此人命关天之际,自己也顾不得有越级之嫌,只好直说了。
他道:“大人,司马总捕头的师父乃江南剑术名家,而司马总捕头的剑术,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早已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地步。”
知府大人见他忽然说起这个,不知是何用意,不由微微皱眉道:“这个本府早有耳闻,自然知道,莫说荆南府境内,即便放眼江南武林,剑术上的造诣超得过司马总捕头的,也并不多见。”
五更道:“大人试想一下,一位如此高明的剑术高手,哪怕是对付水中泥鳅,空中飞蝇,也必剑剑刺中,绝无落空,是不是?”
知府大人点点头,脸上却对他不着边际的哆嗦之言大有不耐之色。
五更口风一转,忽然提高声音道:“您说这样一位高手,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而且已经睡熟的文官,还用得着刺第二剑么?”
知府大人这才明白他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是何用意,细细一想,却也不由暗暗点头称是。
五更接着道:“况且梅大人背后所中的第一刀,偏离心脏至少有两三寸的距离,即便是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平常男人,出手杀人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偏差,何且司马总捕头还是一位剑无虚发的武林高手。此乃案中一大疑点,卑职认为,大人不可不察。”
听了他这番精辟之言,不但堂上韩大人易大夫等点头称是,便是吴过等堂下众人,也均暗自点头,只觉刚才好不容易才渐渐明晰的案情,此时却忽又变得云山雾罩起来。
难道凶手竟不是司马恨?
“大人。”司马恨跪拜在地,道,“五更所言虽然在理,但他忘了卑职是在仓促间杀人,心情难免紧张,出手之时略有偏差,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卑职第二剑刺出,不正好把梅若风刺死了?总而言之,梅若风确系卑职所杀,与他人并无牵连,请大人定罪。”
众人见他案发之初费尽心机嫁祸于人,事情败露之后又百般抵赖拒不认罪,此刻案情出现转机,正是他为自己开脱罪责寻找生路的良机,谁知他却又心甘情愿自认死罪,前后态度,判若两人,实在是大大出人意料。
正在众人惊愕之时,忽听门口传来“哇哇”大哭之声,一条人影奔上堂来,扑到司马恨身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脚,边打边号啕大哭,边哭边骂:“你这该千刀万剐的家伙,原来我家老爷是被你杀死的……老爷呀,你死得好惨呀,以后的日子,叫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可怎么活呀……呜呜……”正是梅若风的遗孀花想容。
花氏听说今日知府大人要过堂审理梅若风被害的案子,早已在衙门口旁听多时,此刻听到司马恨亲口认罪,又惊又恨,心情激荡之下,竟忍耐不住,撞开把守门口的皂隶,冲进来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司马恨跪在堂上,垂首闭目,任其打骂,并不还手。
花氏的贴身丫环青梅急忙赶了进来,去扯花氏,却哪里扯得住。
花想容恨意难消,左右开弓,噼噼叭叭,一连打了司马恨十余记耳光。
公堂之上,立时充斥着花氏擂鼓敲锣般号啕大哭之声。
知府大人皱皱眉头,惊堂木一拍,喝道:“放肆,公堂之上,岂容胡闹?左右,还不将这妇人拖下。”
左右衙役答应一声,立即上前,将花氏拖到一边。
花氏被知府大人那一声威严大喝镇住,脸上泪水满腮,张着嘴巴,却不敢发出半点哭声。
知府大人瞧了司马恨一眼,再一拍惊堂木,“叭”地一声震响,全堂肃静,道:“司马恨听判。”
司马恨以膝代脚,上前一步,道:“罪民在。”
知府大人站起身来,大声宣判道:“司马恨,因你岳丈梅若风为老不尊,无德乱伦,凌辱亲女,玷污汝妻,汝怀恨在心,于本月初九夜在将军山明隍庙内伺机谋杀,从其身后连刺两刀,致其死亡。经审,证据确凿,罪无可赦,本府判你死罪,待上报湖广提刑按察使司核准之后,择日行刑。你可伏罪?”
司马恨道:“罪民认罪。”
刀笔吏早已将其口供据实照录,呈上前来,让其过目之后签字画押。
司马恨看也不看,便摁了手印。
知府大人再一声令下,左右拥出两名拘捕手,拿出一副三十五斤的重枷,将他枷住。
知府大人道:“先押入死牢,择日宣斩。”
两名衙役答应一声,推了司马恨就朝堂下走去,刚走两步,忽听门口传来“通通通通”一阵击鼓之声,鼓声又响又急,就像击鼓之人憋足了劲想要将衙门口那面鸣冤鼓击穿一般。
知府大人审案完毕,正要退堂,听见鼓响,却又坐下,皱眉问:“堂下何人击鼓?”
门口一名衙役应声走上前来,回道:“禀大人,是梅县令之女、司马恨之妻梅怒雪在门外击鼓鸣冤,要见大人。”
知府大人一怔,道:“哦?竟有这等事,让她进来。”
那衙役走出门去,领了一位全身素缟面容苍白的女子进来。
司马恨见了,不由大吃一惊,急道:“怒雪,你怎么来了?”
梅怒雪瞧见丈夫身负重枷,面颊红肿,嘴角边渗出丝丝血迹来,心中又怜又痛,眼圈儿一红,几欲落下泪来,扑上去握住他被枷住的双手,哽咽道:“恨哥,你、你怎么样了?我、我是来救你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就这样含冤赴死,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司马恨脸色微变,瞪着她道:“胡说,你父亲死于我之手,我是罪有因得,又有何冤枉?只要你从今往后,再不、再不受那禽兽凌辱,我死亦甘心。你、你快回去……以后我再也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了,你、你自己要多保重,我死之后,你、你就再找一个好男人嫁了吧……”
梅怒雪听了这话,早已忍不住垂首低泣起来,忽地银牙一咬,走到公案之前扑通一声跪下,含泪泣道:“民女梅怒雪,请大人为我夫君作主。我夫君并未杀人,他承认罪错,只不过是心有苦衷,为人顶罪替死罢了。他其实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凶手并不是他,请大人明察。”
知府大人从公案后面探出身来,问:“你说他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到底是谁?”
梅怒雪仰起头来,噙满泪花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坚毅之色,咬牙道:“回大人话,杀死我父亲的不是别人,正是民女自己。”
8
梅怒雪有过幸福的童年,但也有过噩梦般的少女时代,总的来说,她是一个不幸的女人。
在她十岁那年,母亲李氏犯心痛病,不幸病逝于随夫赴任途中。后来梅若风虽将老父接来青阳县一起生活,但梅老先生却一直住在城外将军山明隍庙内,不久亦离开人世。从此以后,梅氏一家,就只剩下梅若风与梅怒雪父女俩相依为命。
梅若风与李氏小时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长大后结成夫妻亦是风雨同舟,情爱弥笃。李氏病逝之时,梅若风曾抚尸大哭三天三夜,从此再无续弦之念。
李氏命殒之夜,正是圆月当头。月圆人缺,分外凄凉。往后每逢月圆之时,梅若风总是格外伤感,无法释怀,常常对着亡妻灵位黯然神伤,把酒相思。惟一值得安慰的是,女儿怒雪乖巧听话,日渐长大,眼角眉梢,颇有其母当年神韵。望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他常常会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
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大,梅怒雪发现父亲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变得复杂起来。
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在她十四岁的那一年。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父亲照例在母亲的灵位前独自一人喝着闷酒,忽地却推倒杯盏,伏在桌上呜呜大哭起来。
除了母亲逝世之外,梅怒雪还从未见父亲如此伤心哭过。
当她闻声从房间里走出来,像个大人似的,准备为父亲擦干眼泪的时候,父亲却忽然止住了哭声,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透着一种异样的光。
那天她穿了一件雪白的衫子,因为她的名字中有个“雪”字,所以她总喜欢穿雪白的衣衫。
父亲带着微醺的酒意,痴痴地盯着她,喃喃地叫着母亲的名字,说道:“真的是你么?你化作白衣仙女来看我了么……”忽然抱着她亲吻起来,他鼻子中的粗气喷到她娇嫩的脸上。
她十分慌乱,也十分害怕,但却不知怎么办才好。
就在她怯怯地唤了一声“爹”,正要推开他的时候,他却忽然变得粗鲁起来,一边喃喃地叫着母亲的名字一边抱住她,将她放倒在桌子上,然后扯下她身上薄薄的衫子,把她压到了自己身下。
于是这灭绝人伦的一幕人间惨事,就在一位母亲的灵位前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