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怔,自言自语着点头,“那是不小心,磕着绊着了,出了点意外。”
她没有应他,闭上眼,把脸侧向了另一边。
他冷了眉眼,也冷了心肠。单寒的喉咙,薄如刀锋,划过她耳畔,“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
依旧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长长叹了口气,明白了,也看透了,连最后的自欺欺人都难以维持。他转身往外走,打那垂帘,狠狠撩起来老高。屋外的世界,真正残阳如血。他看了关兆京一眼,寒声道:“拿我的牌子来,我要进宫。”
☆、第87章
漏夜进宫,自有他的打算。他请旨去喀尔喀,一天都不愿意再在京城待下去了。
皇帝自然应允,平定喀漠北是一定的,兵马粮草都已经配备齐全,只差一员猛将便可以开拔。至于这员猛将是谁,人选未定,但除了弘策不作第二人想。用朝中股肱的话来说,醇亲王统理喀尔喀十余年,对当地的一切了如指掌。一客不烦二主,醇亲王为朝廷效力的时候又到了。
皇帝心里的想头,他早就琢磨得透透的,之所以没有立刻下旨,恰恰正是碍于他曾经驻守乌兰巴托那么多年。照情理上来说,他是半残之躯,指派谁都不应该指派他。所以皇帝观望,等他自己请命,如此可成全节义。皇帝体天格物,醇亲王精忠报国,两下里都得个好名声。
早晚是要走的,不过早走和晚走的区别。他横下一条心连夜点兵,从京城带出去三万人马,到乌里雅苏台再汇合定边驻军。既然皇帝有了准备,后顾必定无忧,他接了将令,第二天一早就领兵北上了。
五更天才微亮,定宜迷迷糊糊靠着炕头,隐约听见几声炮鸣,震得屋舍一阵颤动。原本就睡得极浅,吵醒了,脑子又活过来,想起昨天晚上那件事,真真假假坠进梦里一样。
横竖睡不踏实了,她支起身叫宝儿,进来的是沙桐。
“主子醒了?您这会儿身上怎么样?”沙桐趋身给她披了暖袄,“昨儿没让太医看,下头人先给您煎了几味养气补血的药,奴才让人给您送进来。小月子比大月子还伤人呢,您好好歇着,别下床来。”
她摇摇头,让他把药搁在一边,“刚才是什么动静?哪儿打炮呢?”
沙桐在烛火下站着,泫然欲泣,“朝廷调兵助喀尔喀大汗平乱,今早大将军挥师出征,那是壮行的礼炮。奴才本该随行伺候的,可十二爷说主子跟前不能短了人,让奴才留下……”
她木然坐着,周身血脉都凝固住了,“奉旨平叛的大将军是十二爷?”
沙桐应了个是,几次差点脱口,又碍着她还在病中,没好说十二爷是受了刺激自己进宫请旨的。
可是他不说,定宜心里也明白。他被她气走了,没有来道个别,去了很远的漠北。仿佛他这十几年一直在奔波,他走过的那些路,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完。
屋外天还没有大亮,油灯照着半间屋子,那桌沿柜角的凹处陷进去,变成乌黑一片;凸处高高隆起来,镶上了一层金边。
她倚着引枕,想哭也哭不出来。自作自受!自己就算死了也没关系,可是千万不要祸害他。她问沙桐,“还有谁随行?”
沙桐说:“皇上派了内阁大学士、军机处章京和步军翼尉辅助十二爷。主子不用担心,那几位都是身经百战的,都是十二爷的好帮手。奴才只是难受,喀尔喀十年奴才一直陪在十二爷身边,这回他没带上奴才,奴才……奴才就像个丧家之犬。”
她颓然靠在引枕上,“是因为我,昨天叫他生了很大的气。”
沙 桐抬起头,张了张嘴,想来想去还是得宽慰她,说不是为这个,“十二爷的额涅是赛音诺颜部的公主,皇子们的境遇和娘家有很大的关系,娘家出了事儿,你不去张 罗善后,谁去?喀尔喀如今就像个蒺藜,横竖是粘在十二爷身上了,他们消停两天,十二爷在京里能歇歇,他们那儿一有风吹草动,十二爷头一个顶在枪头上。所以 不管您和十二爷闹没闹别扭,他该上喀尔喀还得上。您眼下什么都别管,只要好好养身子,就是对十二爷最大的恩惠了。”
她听得出来,沙桐其实埋怨她。奴才疼主子,十二爷这些天来在她这儿碰的钉子他都瞧在眼里。可能在别人看来她就是有好日子不过,瞎闹腾。即便她家里人逐个儿死光,因为弘策是无辜的,所以她仍旧应该嫁进宇文家去。
说起来真容易,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做到?
她爱弘策,从来不曾改变过。只是爱到最后不得已不能在一起,因为环境不允许。
她低下头,自己思量了很久。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安排的,醇亲王府把太监丫头都收回去,她这里就断了人了。
“眼下十二爷去了漠北,孩子也没了,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劳你把我师父请来,凡是你们的人都撤走,明儿我就搬出去,你着人来收房子吧。”
沙 桐慌忙说:“您别逗奴才了,您都这样了,能去哪儿呀?您还不知道十二爷的为人吗,在他心里您就是他的福晋。不管先前遇到多少波折,说了多少狠话,他的心是 不会变的。小主子没了他难受,这种事儿换了谁都一样。十二爷对您的好,别人不知道奴才知道,您就能狠得下心肠来?”
她不为所动,“你刚才说的不对,其实我才是真正的丧家之犬。”
沙桐窒住了,愣愣看着她,见她心意已决,没有旁的办法,只得领命上王府请乌长庚去了。
师父来了,夏至自然也来了,盯着眼上下打量她。定宜心虚,偏身不去瞧他,把跟前人支了出去,先请师父坐。
乌长庚担心她,问她身子怎么样了,她讪讪的,含糊说好些了。
乌长庚点点头,“那就好好作养吧,今早王爷离京了,你们俩……现在是没名没分,十二爷出兵,少则一年,多则三五载,你自己得有个打算。”
定宜道:“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他这一走,就是再不管我了。我想搬出去,可是自个儿没本事张罗。我拿五千两银子出来,请师父帮着置个宅子,我好安顿过去。”
乌长庚咂了咂嘴,“你这是何必呢,虽说没拜堂,好歹连孩子都有了,你们俩这辈子也是个剪不断理还乱。这会儿想抽身,早干嘛去了?”
她嗫嚅道:“就是因为孩子没了,索性撇干净的好……”
“是真没了?”夏至突然道,“十二爷走得太匆忙了,我是没来得及见他。我问你,你耍猫腻儿了是不是?那鸡血哪儿来的呀?”
她倒噎了口气,“什么鸡血,你撒癔症呢?”
“别蒙人了。”夏至转身对乌长庚道,“师父,她昨儿问我要活鸡来着,我没搭理她,料着她该死心了,谁知道还是叫她得逞了。”转头又问她,“你说,你要活鸡干什么?你装小产你还宰只鸡,能的你!这会儿作孽了,把人气走了,你打算怎么收场呀?”
乌 长庚简直懵了,“有这种事儿?小树啊,你……”他被她气得说不话来,手指头冲她点啊点的,半天才道,“你这是给自己挖坑啊你,你怎么能拿孩子开玩笑呢,明 明还在,你说没了,将来落地了怎么办?这孩子是皇家血脉,你要让他流落在外?师父知道你心里过不去,可这事儿你太欠思量了。”
她 拿手捂住脸,低声说:“和他在一起,少不得和宇文家打交道,我就是怕,不想看见他们。以前我曾经和他说过,我情愿做他的外室,为什么,就是想捂住身世,抖 露出来对谁都不好。后来的事情发展得超出我的想象,我掌握不住局面。汝俭是好心,他想翻案,让我光明正大做他的福晋,可现在您瞧,我还能在那个位置上坐下 去吗?我也知道温家的仇人只有庄亲王一个,其实这种话不过是糊弄自己。庄亲王是正枝儿,他和宗室里那些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他收了监,怎么会有人给十 二爷送牌位?我要是非和他在一起,他在京城就没有立足之地,到时候怎么办?什么苦差事累差事都堆在他身上,他好歹是个王爷!”
乌长庚沉默下来,她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一个年轻姑娘,遇见事儿没人可商量,全靠自己揣测。有时候钻进牛角尖里了,走投无路了,就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办。这世上很多事情难断对错,只是立场不一样罢了。
“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就早早儿搬出去吧!留下不成事,到时候宗人府来查孩子,十二爷又不在,你这头难说话。”他沉吟了下又道,“不过你得想明白,出去容易,出去后这辈子就不可能再进醇亲王府了。往后十二爷娶妻生子都和你没关系,你能不能受得住?”
她 一听就哭了,呜咽着说:“我知道,我就是没福气,错过他这么好的人,也没什么以后可言了。我都想好了,我跟海兰似的,这辈子不会再找人了。我好好把孩子带 大,也不想着让他认祖归宗,做个平头百姓没什么不好。至于十二爷娶妻生子,该当的,他该配个好姑娘,家世好点儿,能帮衬他点儿。”
走到这步,谁也没法帮她。乌长庚叹了口气,拉着夏至一块儿出去了。
要找房子,说实话真不那么容易。要价钱合适,还得屋子称心,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弄去呀。定宜催得急,没办法,只得发动大伙儿窜胡同打听。可是瞧了好几户,都不满意,眼看太阳要下山了,说先回去吧,明儿再接着找,谁知一到王府,执事房的陆审臣把他叫住了。
“甭找了,刚才六王爷打发人传话来,咱们主子前几天托他把温家大院赎回来,现今的房主是他门下包衣,一句话的事儿,办妥了。”陆审臣把一大串钥匙交给他,“屋子腾出来了,前边的住家儿是户部侍郎恒泰,房子养护得好,不愁刮风下雨,进去就能住人。”
乌长庚托着钥匙喃喃:“王爷这心田……”
陆 审臣摇了摇头,“干什么费周折把老房子讨回来呀,一则为宽福晋的心,王爷这人厚道。二则呢,我料着也是放不下。外头飘着,万一哪天想找,人又不见了,还得 满世界折腾。温家大院是福晋的根儿,根在人就跑不了。十二爷可怜见儿的,活这么大头一回,偏还那么不容易,能不灰心么!”
乌长庚跟着摇头,“谁说不是呢,都不容易。”
把钥匙送到酒醋局胡同,时候不早了,自己没进去,交给小太监了。小太监托着上后院去,定宜还在灯下学着裁小孩儿衣裳,听见外头通禀,忙把料子藏了起来。
沙桐送钥匙进来,来龙去脉都交代了一遍,她没说什么,摆手让他出去。那钥匙就搁在面前的炕桌上,很陌生,早不是原来的,可是看着看着眼泪就不可遏制了。
不 是为把老宅子拿回来,说实话她不在乎那些,过去的东西丢了就丢了,没必要耿耿于怀。要说遗憾,也是因为汝俭没能等到这一天。最叫她难过的还是弘策,他总这 样,明明说好了撒手的,为什么还替她安排周全?就像他以前说的,习惯了救她、照应她,他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对不住他。
炕柜的抽屉里有张羊皮地图,她把卷轴打开,趴在蜡烛底下一分一分丈量。这张图她看了几十遍,喀尔喀疆域不算辽阔,在大英之北。穿过内蒙到边界,路途大约只有北京到盛京的距离。但如果要深入腹地作战,那么乌兰巴托就相当于另一个宁古塔。
听说喀尔喀奇冷,他走得那么匆忙,不知道御寒的衣物带好没有。大军行进慢,路上得花两三个月,到那时孩子也有五个月大了,该显怀了。但愿他此战顺利,早早儿拿下喀尔喀,早早儿凯旋。虽不敢盼着见他,至少知道他无虞,她也能安心带着孩子了。
“阿 玛不单是办差王爷,还是大将军王。”她笑着抚抚肚子,“等他回来的时候,咱们八成已经长了牙,会走路了。到时候他进城,妈带着你瞧他去。骑个高头大马,长 得最精神最好看的就是他。”她掰着手指头算,“来回得耗费七八个月,再加上作战,顺利的话两年就能回来了。两年,不算长。可是……我已经开始想他了。”
☆、第88章
温家大院在山老胡同,门前两个石狮子,大气威严。
定宜仰脖儿看,门楣底下已经重新挂上了温府的匾额。温家当初没有抄家,几度易手是转卖,所以屋子拿回来也不会惊官动府。
沙桐殷勤往里头引,说:“您留神脚下,奴才一早来看过,屋子好好的,家什也都现成,用不着再费心布置。天儿转暖了,回头往花架子下种一季蔷薇花儿,开花了您坐在底下,喝喝茶、看看景儿,多好呀!”
她笑了笑,搭着他的胳膊进去,一面道:“桐子,多谢你长久以来的照顾,为我这么个人,怪委屈你的。我叫人准备了点东西,回头你拿去,是我的一点心意。”
沙桐惶惶啊了声,“这是奴才份内的事,您这么说太和奴才见外了。”
她站在中路左右看,花架、鱼缸、树,还是原来的样子了。可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再也没有以前的亲切感了。
她说:“我现在住回老宅子,用不着谁伺候,我自己能照顾自己。酒醋局胡同的人都散了,你也回去吧!毕竟你是王府的二总管,老在我这儿窝着屈才。”
沙桐却道:“他们能回,奴才不能。奴才受了十二爷的命,十二爷一天不叫撤,奴才一天守着主子。这街面上混混流氓多了,您一个人住着不成事儿。奴才拳脚功夫还凑合,能保您平安。”
她抚抚一旁的荼蘼架,低声说:“我一个人的时候你在跟前,要是哪天我嫁了人,你也留下吗?我这会儿和十二爷没牵扯了,你在我这儿不方便。”
沙桐咬了咬牙道:“您嫁人奴才也不走,奴才说过,哪天十二爷下了令,奴才的差事才算完。”
她看了他一眼,“你别拧,我这儿留你不得。”沙桐再要说话,她没瞧他,自己往上房去了。
她决定的事一般不会改变,撵人有她的用意,醇王府的人在跟前,时间长了掩不住。北京城大了,宅门府门不像胡同里的住家儿,不存在什么串门子扯闲篇儿。就算传出去,也没谁能来找她对质来。
她身边真就没留人,那么大片屋子,她每天扛着扫把到处跑,前院扫到后院儿,可以消磨半天时光。下半晌呢,歇个午觉,起来看看书,找点儿小零嘴坐在屋檐下吃,转眼就过了三四个月。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师父来瞧她,说这不成,“双身子的人,跟前没个婆子照应,万一哪天要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后来请了两个嬷儿,黑市上买了两个大丫头,门房上也安排了人,渐渐家也像个家了。
她努力学会不去想他,可是人静下来,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在她眼前晃。喀尔喀太远了,如果他在京城,她也没这么牵挂。现在总忧心他在外好不好,是不是还在恨着她。
趁着还能走动的时候她去了趟红螺寺,见到了带发修行的海兰。
海兰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大为惊讶,“你有了身孕?跑这么远的路来,要小心身子。”
她说:“我今儿是专门来接嫂子的,十二爷把温家大院赎回来了,我搬回老宅子了。你瞧我眼下身子沉,也没个贴心的人在,嫂子就当可怜我,来照应照应我吧!”
海兰觉得奇怪,“你和十二爷大婚没有?怎么住回老宅子了?”
她涩涩说没有,“我骗他孩子不在了,他一气之下领兵攻打喀尔喀去了。所以我现在是孤身一人,嫂子要是愿意回来,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海兰无奈道:“汝俭要是在,一定不赞同你这么做。”
定宜见她松动了,赶紧展开包袱替她收拾东西,一面笑道:“还是嫂子心疼我,孩子我一个人应付不了,你千万得帮帮我。我三哥不在了,你就瞧着他的面子吧!你不能老在尼姑庵里待着,事儿过去了好几个月,该看开些了。回北京来吧,咱们靠得近,也好常走动。”
海兰是个心善的人,见她大着肚子,说得又哀恳,最终还是答应跟着回去了。就像她说的,瞧着汝俭也得帮衬她。大家都不容易,聚在一块儿互相取暖吧。
就这么的,两个女人凑成了一个家。海兰体人意儿,说起来索家虽不算高官,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富户,娇养闺女没有显得很金贵,也是不怕辛苦,什么都干。忙过一阵儿呢,独自找个地方坐下,巴巴儿看着外头春光发呆。定宜知道她想汝俭,把一块玉佩交给了她。
“这是他留下的,跟他走南闯北有些时候了。前阵子忙得稀乱,我也没空想起来,一直锁在高柜里。眼下给你保管,你瞧见它就像瞧见我三哥一样。”
那是块青玉,男人的饰物花形粗犷,像虎啊,豹子什么的。海兰托在掌心里,红着眼圈勉强一笑,“也是,他这人,见了我连定情的东西都没给,现在人不在了,想祭奠他也找不到依托。”她把玉紧紧攥着,踅身回她卧房里去了。
弘策走了半年多,定宜托师父打听他的近况,据说战局还算稳定。他也每每有请安折子递上去,在那头艰苦是一定的,不过曾经在那里生活了十来年,适应起来应该不难。她听了松口气,反正心头总有一根线细细吊着,吊久了也习惯了。
她临盆在十月里,那天天气很好,她和海兰在窗下逢小袜子。刚缝了一半,腿肚子上热烘烘的一阵流下来,不知是个什么。低头一看,鞋都湿了,她红了脸,“嗳,怎么回事,醒着尿裤子了。”
海兰一看唬着了,“这是羊水破了吧?”
赶紧起来叫嬷儿请稳婆,家里一通乱,找你找他的,最后安了床。
没 有男人在,她害怕却没有依赖感。她从小摔打,经得起事儿,也扛得起担子。后来虽晃了神,现在依旧是铮铮一身傲骨。稳婆说没见过这样的产妇,一滴眼泪也没 有,就咬着一块汗巾,咬得牙根出血,不叫也不喊。孩子脑袋大,出产门的时候妈很受了些苦。她自己吩咐,说万一有个闪失,保小不保大。哪儿有这样清醒的人 呢!大伙儿愈发紧张,谁也不愿意出事,好不容易的,把孩子接到了世上。
听见那小嗓门儿一声嚎啕时,她才跟着放声哭起来。海兰来瞧她,她哭得止也止不住,抓着她的手,断断续续说:“我做错了……我天天想他……”
海兰含泪宽解她,“会好起来的,再过段时候他就回来了。你现在身子虚,不能哭,会哭坏了眼睛的。”从保姆手里接了孩子来给她瞧,“是个小子,长得真漂亮!”
她睁眼看,刚落地的孩子,跟只小耗子似的,五官却辨认得出,长得和弘策很像。她吃力地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刮他的小脸蛋儿,“这么红啊。”
嬷儿说:“过三天就不红啦,现在越红,将来肉皮儿越白。瞧好了吧,咱们哥儿是个美男子,长大了迷死一帮子大姑娘小媳妇儿。”
她馨然笑了,脑子里迷迷糊糊想,当初吃好些姑娘果儿都没用,生的怎么还是个小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