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似乎很满意这双鞋子,每次穿上都会笑眯眯地在玄关地毯上蹦几下。
可今天似乎是个意外,小丫头非但没有微笑,反而跑到他跟前微微仰着头,两条细眉拧的很紧:“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去约会了?”
知夏看着面前充满活力的这张脸,很快移开目光:“白一萌,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叫人的,没礼貌?”
萌萌显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一直皱眉盯着他,像是无声地抗议——如果知夏不回答,她就会一直这么盯着他。
知夏终是拗不过,淡淡吐出两个字:“加班。”
萌萌黑白分明的大眼异常明亮,澄澈的瞳仁依旧一眨不眨地审视着:“和你们组那个刘菀?”
知夏将手中的玻璃杯放回原位,这才单手撑着桌沿仔细看着她:“她是我的助手,自然要一起加班,有问题?”
萌萌咬紧小嘴,整齐的贝齿露出很小一角,明明是愤怒的样子,语气却刻意隐忍:“没问题,她应该连晚饭也帮你一起解决了吧。”
知夏看了她一会,伸手指了指厨房:“冰箱里有食材,想吃什么自己弄。”
萌萌气鼓鼓地瞪着面前的男人,知夏却拿了笔电径直朝沙发走过去,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混蛋!”把面条扔进锅里,萌萌拿着筷子狠狠戳了几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知夏对她似乎没以前那么好了,越来越闷,还冷冰冰的。
她狐疑地回头瞧了眼沙发上低头工作的男人,开始自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视线,男人也微蹙着眉心抬起头。
两人隔空对视,萌萌感觉到自己心跳狠狠漏掉一拍,她飞快地回过头,脸上仿佛被热气氤氲蒸腾着,居然觉得火辣辣地烧的慌。
“焦了。”低沉的男音淡淡传过来,萌萌迟钝地低下头,锅里的面条果然正冒着一阵黑烟。
她端着玻璃碗走过去的时候,心里有几分哀怨,看着黑了一半的面条只觉得难以下咽,往依旧埋头工作的男人对面一坐:“林知夏,我妈要知道你这么虐待我,肯定跟你没完。”
知夏头也没抬,幽蓝色的微光洒在他深刻立体的五官之上,看起来越发地英俊帅气,话却冷冷清清地:“我在培养你的生存能力,今年都大一了,居然连都不会做,晚秋知道只会感谢我。”
萌萌咬着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那个刘菀做饭是不是特好吃啊?”
知夏这才抽空瞧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碗里半焦的东西,嘴角缓缓上扬:“至少不会做成这样。”
萌萌恨恨看了他一会,忽然挑起一大筷子面条送进口中,温度有些高,烫的她眼泪都出来了,却还是含含糊糊地说:“糊了怎么了?我觉得味道挺好。”
知夏看着她鼻头冒出的那层晶莹细汗,眉间一紧,倾身拿过面前的纸巾盒扔进她怀里。
萌萌见他又不说话了,嘴里的东西越发地咽不下去,半天才咕哝一句:“你还真吃过她做的饭呀,看来进展不错。”
知夏微垂眼眸,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运作着:“吃东西别说话,很难看。”
“……”
萌萌刚吃完东西,知夏就放下手里的活准备送她回学校,她看了眼时间,眼神瞬间黯了下去:“今天周五。”
以前周五都可以在他这留宿的,不一样了么?果然有的地方还是不一样了。
知夏什么也没说,已经站在一旁带手套了,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微微的陌生。
萌萌握了握拳头,还是马上站起身,两人互相瞪视着,空气里那些细小因子似乎都带了焦灼的气氛。她忍了又忍,还是说:“我做错什么,让你讨厌我了?”
知夏安静地看了她一眼,非常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说谎!萌萌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不对,她克制着心跳的频率,抑制不住地问:“还是你周末约了谁,怕我影响你?”
知夏的眉心不易察觉地拢了拢,看着她眼底的不安,忽然就不想否认了:“我这个年纪,周末不约会在家带孩子才奇怪。”
萌萌被他话里“孩子”两个字给气得不轻,藏在身后的双手指甲狠狠陷进掌心,须臾才倔强地故作平静地笑了笑:“不用送了,我自己坐地铁。”
小丫头是气急了吧?动作快的一阵风似的,换了鞋就摔门走了。
门板震天响之后,原本有些人气的屋子忽然变得静谧死寂下来,刚刚带上的羊绒手套又被他缓慢地摘了下来,指尖摩挲着那毛茸茸的触感,连这副手套也是小家伙买的呢。
知夏伸手拿过一旁的购物袋,取出她送来的那套保暖内衣,一看那颜色就不像林晚秋会选的,他唇角露出很浅的笑意,心里暗暗叹息:真是个笨丫头。
她对他的那点小心思,他是越来越瞧的分明了。
大学选择他所在的城市,连专业也报了和他一模一样的,每周末都赖在他这不走。本来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事儿,可是,少女注视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了,甚至开始对他直呼其名,连对他身边唯一一位关系不错的异性也是充满敌意……
她年纪小可以不当回事,可他,不可以任她胡闹下去。
这次之后,小丫头像是彻底闹上别扭了,周末没再过来。知夏加班回家,出了电梯居然惯性地先看门口。没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心情居然有些不妙,他忍不住暗笑自己,是不是一个人的生活真的太闷了?
那丫头说实话还真是他的开心果来着。
回了家还是老样子,洗澡、看新闻,然后睡觉,一天便这么过了,只是临睡前床头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信息是刘菀发来的,很简单地询问了一个工作细节。
知夏回过去之后就关灯睡觉,黑暗中手机却再次亮了起来:明天有空吗?大家约了去爬山,可是不敢叫你,派我做代表。
他指尖摩挲着屏幕,没怎么细想就准备回绝,谁知道又有一条讯息发了进来,还是刘菀:偶尔也要和组员多互动。
知夏皱眉想了一会,最后欣然应允:好。
他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爬山装备知夏一直都有,萌萌来水城上学之后其实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很多色彩,他性子闷又不善交际,所以大部分活动都是和那丫头一起的。
逛超市、看电影、爬山骑马,除却两人年龄上的差异,其实每天都过的非常开心。
在山脚和大家汇合,全是自己的组员,见了他都有些不自在,连打招呼的语气都有些僵硬:“老大。”
知夏微微颔首,面上依旧是那副疏离淡漠的样子。
刘菀主动走过来,瞧了眼他身上的衣服不由笑的眉眼弯弯:“见惯了你穿西服,这样子还真不习惯。”
知夏平时和刘菀的交流也仅限工作范围之内,忽然抛开公事谈别的,他瞬间变得嘴拙:“还好。”
刘菀忍不住低低笑出声:“哎,你真该多出来和大家交流一下。”
刘菀和他自动搭档一组,一路上两人几乎不怎么交谈,身后几人倒是一直说说笑笑气氛融洽。知夏也看出来身边的人几次欲言又止,可他无心寒暄,垂着眼眸心无旁骛的架势。
本来就是出来散心的,大伙儿速度都有些慢,中途就停下来休息了好几次。知夏还是寡言惯了,走到一旁俯瞰山下的景色。
这里他和萌萌自然也是来过的,每次都比赛谁先到山顶,可是最后关头小家伙总是会耍赖,找各种理由拖住他。
有次都快到终点了,小丫头一直嚷嚷着太累要休息,结果他刚坐下,那丫头拔腿就跑,还咯咯地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单纯的林先生,我先走一步咯。”
那时候他真是又气又好笑,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轻快身影并没有马上追上去,等她领先一段距离才慢悠悠地活动筋骨迈开步子。
结果就这样还是被他追上了,一手覆住她后颈将人轻飘飘地就捉回来,眼底却满是笑意:“无赖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他说着,轻巧地先她一步到了顶端,萌萌气的哇哇大叫:“林知夏你实在太不绅士了!”
那时候怎么觉得,爬山其实挺有趣的呢?
“想什么,这么开心?”刘菀递给他一瓶水,知夏却没第一时间接过,反而被她话里的意思微微怔住,直觉地摸了摸唇角位置,自己居然一直在笑。
刘菀注视着他反常的举动,秀眉不由紧了紧:“怎么了?不舒服吗?”
知夏侧身避开了她的视线,拧开矿泉水狠狠灌了一口,冰凉的水温流进喉管,这才让杂乱的心情稍稍安定一些:“没事。”
刘菀还是盯着他看,这次换他皱眉:“怎么?”
年轻女孩子白净的小脸上染了浅浅一层薄红,可她直率惯了,毫不避讳地笑着说:“你真该多笑笑的,很好看。”
2、
连着两周萌萌都没再出现,电话自然也没打过,知夏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可是一个人待在家里,总是又少了点什么。
期间刘菀时不时会发些逗闷子的短信给他,他会心一笑,但也极少回应。再后来那姑娘胆子大了,会主动约他,都是投其所好约他看些动漫展之类的,当然还有旁人在场。
知夏看着一室的阳光,明晃晃的却有些孤寂的味道,思忖再三之后还是答应了刘菀的邀约。
凡事有一,便会有二。
两人私下接触的机会渐渐多了,甚至还会约了一起吃饭,这次只有他们俩,大概已经有些约会的意思了。
知夏还是礼貌地开车去接了对方,看得出来刘菀细心打扮过,化了非常适宜的淡妆,衣服也不再是平时的职业套装,倒是多了几分女人味。
点单的时候着实苦恼了些,两人都不了解对方的口味,知夏又有些闷,几次之后还是刘菀拿的主意。
侍应生一走,气氛又变得僵硬起来。
刘菀还挺健谈,主动问他:“你平时都怎么打发时间?”
知夏细想了一下,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果然讲完之后刘菀便开心地笑:“不会觉得无聊吗?”
她说完不等他回答,又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你该找个人陪着,至少两个人能做的事情更多。”
知夏懂她的意思,却不懂该如何回应,正好门口有人走进来,他余光很随意地瞄了一眼,视线便胶着在那人身上无法挪开了。
刘菀发现他不对劲,也循着他的目光瞧过去:“熟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一头黑发高高竖起,走路时都带着青春萌动的气息,她免不了暗自琢磨这两人的关系,却百思不得其解。
知夏的表情难得有些复杂,微蹙着眉心一直看着萌萌,她身边是他没见过的一个男孩子,看年纪,大约是她的同学。两人走在一起画面很和谐,男孩子一直低头和她说着什么,萌萌嘴角也带着矜持的笑。
他从没见那丫头露出过这种笑容,和他一起,每每笑的时候都张牙舞爪,实在算不得可爱。
萌萌也很快发现了他,所有笑意都僵在了眼角眉梢,目光梭巡到他对面的刘菀,连微扬的唇角也一点点垮了下来。
这见面的场景还真是让人愉快不起来,小丫头忸怩着,最后还是走了过来打招呼:“嗨,这么巧。”
还是不叫人。
知夏也习惯了,对刘菀简单介绍:“白一萌。”
刘菀得体地微微笑着,只是这小姑娘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有些古怪,好像在挑剔什么。她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尽量笑的毫无瑕疵:“你好。”
萌萌和她握手,似乎没有介绍身旁男孩子的打算,对知夏低声说了一句:“你们慢用。”
“萌萌很漂亮。”刘菀等小丫头一走就发表自己的看法,还非常技巧性地状似无意道,“看起来很小。”
知夏在走神,被她盯着看了许久才说:“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