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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脱衣服的动作顿时让顾落警觉起来,顾尹赤着上半身躺在她床上。“落落,过来。”
    顾落当然没动,还悄悄后退几寸。
    顾尹养尊处优,对生活品质极为挑剔,显然不满意顾落这张床的舒适度,在上面躺了会儿,勉强适应。“我让你过来。”
    “有话就说。”
    顾落冷冷的,拿不准他善变的心思。
    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
    “过去这么多年,对我的戒备心还是这么重。”顾尹嗓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接着恢复如常:“我不会碰你,把心放肚子里,过来给哥揉揉头。”
    “头又痛了?”顾落犹豫了片刻,坐回到床边。
    顾尹把头顺势枕在她腿上,阖上双眼,眉间蹙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顾尹这人,喜好众多,且不固定,一切看心情,越危险的就越有兴趣,但是其中只有两点亘古不变:利益和女人。他难得来温哥华,施夜朝自然不能亏了他,变着花样打发女人过来。
    都是漂亮干净的女人,他也不拒绝,这些天玩的有些过,身子感觉略空。“evan的人确实有一套。”
    顾落没懂:“怎么?”
    “过瘾。”
    顾落立即又懂了,两手力道适中按揉他的太阳穴,不做声。经常拿枪的手,保养再精心也难免带些薄茧,顾落的手不似平常女人那般柔若无骨,但力道拿捏极好,顾尹的头痛开始慢慢缓解。
    他气息平稳,顾落逐渐放轻力道,以免扰了他的睡意,让顾尹睡着总比让他醒着的好。他脾气不好,在他睡熟之前,顾落不敢妄动,过了好半天才动作极轻的下了床。
    她关上卧室门的刹那,顾尹睁开了双眼,眸底深谙一片。
    他的头痛是旧疾,有一小块儿弹片留在他脑袋里数年,那是过去为了救她造成的。如不然,被子弹穿透的人就应该是她。
    那是顾落至死都认为自己唯一欠他的地方。
    顾尹对她好或不好暂且不说,但他终究是为了她挡了一颗致命的子弹——在她恨他的时候,在他恨不得弄死她的时候。
    ……
    门外的顾落,缓缓拉开旁边那扇窗遮着的窗帘,依靠窗边,遥望这个正在日落中的城市。
    方才那他枕着她的腿睡着的那一幕让她回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顾尹偶尔也会这样。那时虽然也常常挨他欺负,但在她眼里,顾尹的身份是一个并不算合格的哥哥,会疼她,也会凶她,骂她,甚至打她。她若有事,尽管不情愿,但也会去他那里寻求帮助,只因为……他是顾尹,是她哥哥。
    后来……
    后来,她慢慢长大,一切就都变了。她依然会反抗他,但是又知道有些时候,顾尹是不能惹的。
    若她能一直顺着顾尹的意,日子会比现在好过很多。但顺着他,势必要失去一些东西,首先就是尊严,然后是身体……
    顾落并非顾白裴亲生,这在顾家并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她很小就知道这件事,顾家并没有瞒着她。
    顾白裴自年轻时起就已经在危险边缘游`走,因太专注事业,在遇到顾夫人之前有过的女人屈指可数。顾夫人为他生下两个儿子后,顾白裴又忽然想养个女儿。
    顾夫人和次子顾青遭意外身亡那年,她肚子里已经孕育着一个小女孩,这个没有机会出世的女儿随着母亲和二哥一道去了,只留下顾白裴和顾尹父子。
    而顾白裴自那之后虽也有过其他女人,但始终未再娶。
    有一年,他带着不过十岁的顾尹去东南亚谈生意,遇到对方仇家来寻仇,谈判桌在敌人的炮火下炸成了碎木渣。敌人的目标是对方,顾白裴走到哪儿都带着人,也便没吃什么亏。
    他带着顾尹在手下的掩护下向一间废弃的旧屋撤退隐蔽,却在枪林弹雨间,听见一声婴儿啼哭。
    对方开来的那辆车上,手下发现了一个小女婴。小女娃脸上挂着豆大的泪珠儿,到了顾白裴手上忽然就停止了哭声,大眼巴眨巴眨的眨着,一下下的抽泣,小鼻尖红红的,皮肤白嫩得不可思议。
    纵然外面依旧炮火轰鸣,但小女娃却始终未再哭过一声,吮着胖胖的手指在顾白裴怀里乖的很。
    又一声巨响,屋顶震落了些杂物,手下人护着老板和小少爷,而顾白裴则护住了这只小小软软的东西。所有人都在为性命担忧,唯独这小东西扬起小胖手在顾白裴下颚上不知轻重的拍了几下,然后咯咯的笑出了声。
    属下问他怎么处理这个小娃,顾白裴感受着她小手上那个奇异的触感,心里某处莫名软了下。
    那件事的结果是,对方不知到底惹了什么人,彻底被整垮,剩下的非死即逃。逃不知去向,顾白裴命人找了很久也不得踪迹,这个小女娃就这么被顾白裴带了回去,从此留在了顾家,取名顾落,成了顾白裴的女儿,顾尹的妹妹。
    当初若不管她,或让对方仇家得知她的存在,后果可想而知。但这样养了她,作为顾家的女儿,顾落的命运就真的比那好吗?
    徐璈说,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尤其是在认为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的时候。
    就如他,因这四个字最后成为了一名雇佣兵,athena最不可或缺的成员,受雇于顾家。
    不管是知恩图报也好,还是为了抗争顾尹对她的私心也好,顾落的心从来都是清透的,她感激顾家给了她一个成长的机会,感激顾尹在她长大之前那些为数不多的认真疼爱,但这不代表她可以用他想要的东西去偿还。
    每个人,既然能够幸运的来到这个世界上,遇到了谁,爱上了谁,恨过了谁,又错过了谁……所有的一切,总有一个是她所存在的意义。
    所以对于自己这个非亲生的身份,顾落很早就想通了,心无芥蒂。
    毕竟在她成为孤儿却不自知时,是他们主动给了她一个家。
    尽管这个家的意义,越到后来,越变了味道,但初时的好,值得她铭记于心。
    施夜朝招待顾尹这些天一次顾落的影子都没看见,两人心照不宣,顾落能来那就怪了。
    提起顾落,顾尹略闹心,口口声声表示着自己的郁闷,就那么一个妹妹,竟然就要嫁人了。他当时酒过几巡,醉意微醺,那话中的不舍也不知是真是假。
    施夜朝无动于衷,来往多年,了解顾尹,为了利益卖了妹妹的事,他做得出来。想也知道被卖掉的那人肯定没给过顾尹好脸色,那日她回去究竟和顾家父子发生过多激烈的争执,施夜朝是亲眼见了顾落的右脸颊才知道。
    顾尹要走,施夜朝自然要去送。
    多日未出门的顾落被顾尹硬是烦的不得不给他个面子,答应送机。从家里出来,顾落一眼看到施夜朝那辆骚包的跑车停在她家门前,不是他平时开的那辆低调的。
    他一副专门在等她的样子,嘴角斜斜的一扬,弧度极为迷人。
    坦白说,施夜朝这一型的男人要比施夜焰更受女人青睐。施夜焰凡事喜欢直接,极少绕弯子,就连对待女人也一样。如当年他要游月茹,直接就把她捆在身边宠着,霸占着,绝不容她说一个不字,说了也没用,他若不先放手,游月茹死也要死在他床上。
    可施夜朝则不同,顾落知道他狠,但他给人的感觉大多时都让你察觉不到他究竟会有多狠毒。从前和他接触还不多时就有这种感觉,他大多是波澜不惊的,一旦笑起来,明明那般惑`人也定会让你坐立难安,如坐针毡。
    这人天生就有股子阴沉危险的气场,但这危险的气息由他身上散发出来对于女人来说就像诱`人的糖块儿摆在小孩子面前一样,只不过糖衣里包着的是绝对的毒药而非软腻甜美的糖心。
    在顾落看来,危险的男人要么敬而远之,要么勇于征服挑战。施夜朝之于她是应敬而远之的,却意外叠加着意外直到最后变成了一个天大的意外。身份从她暗恋对象的哥哥变成了她酒后纵`情的对象,更可笑的是她用来当挡箭牌的“未婚夫”正是这位本尊。
    在此之前顾落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人生里几乎所有的笑话,都摊开在别人面前给他看了净光。
    更不想这个“别人”,是施夜朝。
    她人生所有的设定,都因为那一晚,被彻底打乱了。她仓惶,无措,甚至又几分胆怯。
    只因为施夜朝竟能轻易看穿她隐藏了那么多年的感情,从何时何地开始?几个月前,甚至更早……
    她对着施夜朝心情极为复杂之时,猛然意识到他正饶有兴趣的向她提供“观赏”,顾落从失神中调回意识,随即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淡定自若的上了自己的车,完全没理他。
    施夜朝对于她这种举动简直太熟悉了,几乎和他预先想到的一模一样。
    两人的目的地都是机场,施夜朝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车后,顾落不自觉的加大了油门。
    等他们到了机场,顾尹自然先和施夜朝假模假式的客套一番,然后揽了揽顾落的肩,“给哥来个临别一吻。”
    那一巴掌把两人原本就略紧张的关系打倒退了n年,顾尹当众这么哄她,给足了她面子。
    此时顾落和施夜朝难得想法一致:也只有面子而已。
    顾落到底也没给他什么告别吻,顾尹把她的头往自己怀里揉了揉,俩人闹了几下,顾尹只在她头发上亲了亲,反被恶嫌的推开。施夜朝很知趣的走远几步,顾尹还揽着她,低声道:“上次打在我账户的那笔钱,你哪弄来的?”
    “说过不动用顾家一分一毫,你收钱就是了。”顾落余光瞥一眼那男人颀长的侧影,问顾尹:“什么时候告诉我那个雇主的名字?”
    被这么一问,顾尹想了想:“等你这次任务回来就告诉你,不过,你现在算不算为自己的未婚夫出头?”
    顾落眼一冷,一字一顿。“我、不、嫁!”
    顾尹只当她是小孩儿胡闹,连讽刺的表情都不肯給她,只在登机前借着和她拥抱的机会低语了句:“不嫁他,就嫁我,你选一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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