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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向东脸红了:“我赚点生活费。”
    “很好啊,这么小就懂得自立自强。做什么生意呢?”外公和颜悦色地问。
    水向东说:“卖一款掌上游戏机。”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东西。倪晖一看就明白了,那不就是俄罗斯方块吗。
    倪晖有些诧异地看着水向东,他怎么会想到卖这款游戏机的。如果他没记错,俄罗斯方块成为掌上游戏机的时间不长,大概就是八十年代末期才开始的,风靡了整个九十年代。
    那时候,人们为了那几个小小的方块废寝忘食,甚至通宵达旦都在刷那个小屏。倪晖自己曾经也沉迷过,玩坏了两个游戏机,后来有了手机,才放弃了游戏机,转而在手机上开始玩,再到后来有了层出不穷的新游戏,才渐渐将俄罗斯方块放下。不得不说,俄罗斯方块是一个极具商机的项目。
    水向东将手里的游戏机递给倪晖:“倪晖你玩吗?这个给你玩。”
    倪晖摇头:“我不玩。”这样一个游戏机,估计要卖几十块钱一个,相对于现在的物价来说,那也不便宜。
    “我看看。”外公拿了过去,按了几下,水向东凑过去指点了一下,外公说,“这个还有点意思。你从哪里找来的?”
    水向东咧嘴笑了一下:“我去上海进的货。”
    “你也去上海了,什么时候去的?”外公诧异地问。
    水向东说:“嗯,就你们走了两天后,我搭火车去的,查票不严,我没花钱。”
    倪晖心里小小鄙夷了一下,还逃票呢。
    外公问:“这个多少钱一个?”
    水向东说:“我卖二十五。”
    “进价呢?”
    水向东说:“十块。”
    外公瞪圆了眼睛:“进价这么便宜?”
    水向东老老实实地说:“我进得少,不然还能更便宜些。”
    外公说:“你怎么想到要卖这个?你知道从哪里进货吗?”
    水向东说:“我跟着一个老板一起去的。”
    外公点了点头:“有想法,有胆色。向东不错啊,将来会有大出息的。”
    水向东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他不是跟着别人去的,而是他自己找过去的,他羞涩地笑了一下:“我就想赚点钱够我和弟弟的生活费。”
    “买了多少回来,卖完了吗?”外公又问。
    水向东说:“买了一百个,才卖了几十个。我想等开学后慢慢卖,到时候去学校卖,买的人应该比较多。”
    外公皱起眉头:“是不是有点多了啊?”一百个,就是一千块钱的成本。
    倪晖低头写着字,将这些话全都听在耳中,还有点脑子,知道去做学生的生意,不过二十五块钱一个游戏机,也不是一般的学生买得起的,不知道要卖到猴年马月去。
    倪晖回来了,水向东也不出去摆摊了,休息了一天,带着弟弟在倪晖这边玩。沙汉明和张勇应邀来倪晖家玩拼图,结果这世界拼图太复杂了,那两个家伙没耐心拼,就扔下不管,去玩水向东的俄罗斯方块了。
    张勇和沙汉明两人捧着水向东的样机,玩得摇头晃脑的,方块要放这边,他们手里的游戏机连带身体和脑袋就不由自主地往这边倾斜,方块要放那边,他们的身体就往那边倾斜,看起来非常可笑。张勇玩,沙汉明就在一旁呐喊助威,沙汉明玩,张勇就在一旁呐喊助威,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倪晖蹲在地上拣拼图,水向东也蹲在一旁拣,还时不时和倪晖商量,这个该放哪儿,那个地方的拼图又在哪儿。倪晖拣了一会儿,扔下手里的拼图:“太难了,不会拼,不玩了。”然后跑去和那两个玩俄罗斯方块去了。
    倪晖拿过游戏机,沙汉明和张勇就一人挂一边肩膀,在他耳朵边呐喊助威:“快变,快变,左边,左边……快点快点,要死啦!”三个人玩得热火朝天。
    水向东看倪晖拿着游戏机玩,嘴角挂上了笑容。结果那个大拼图几乎都是外公和水向东两个人完成的。
    晚上水向东回家的时候,拿着一个游戏机递给倪晖:“倪晖,这个给你玩吧。”
    倪晖看了他一眼:“干嘛?我不要。”
    水向东说:“我看你挺喜欢玩的,你送了我一个小汽车,我也没别的给你,这个给你吧。”
    倪晖转过头:“不用,谁说我喜欢玩了?”说完转身走了。
    水向东拿着游戏机的手停在半空中,一脸落寞地看着倪晖的背影。
    外公担心水向东的游戏机不好卖,结果水向东在过年前就把这些货全都清掉了,剩下大概有五十个左右,他二十块一个卖给了堕落街的一个老板,人家转手就卖四十块一个,这当然不关水向东的事了。
    水向东这一笔生意赚了一千多块钱,发现挺有赚头,转身将水向阳放在倪晖外婆这里,自己又跑到上海进货去了,他跟倪晖外公外婆说是跟别人一起去,事实上是他一个人去的。
    外公和外婆都很惊讶,外公感慨说:“向东这孩子还挺有生意头脑的,这才多久,就赚了一千多块啊,跟别人上半年班的收入都差不多。”
    外婆点头:“对啊,我原来还担心他一个小孩子,带着弟弟这么过肯定很苦,这么看来,钱应该是不缺花的,就是没爹妈疼,这么聪明能干的孩子,要是他爸妈都在,该多欣慰啊。”
    “所以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外公感叹着,转头看向倪晖,“晖晖,你要好好跟向东相处,不要总那么冷淡。我们要多帮助别人,善待他人,这样当你有困难的时候,别人才会帮你。”
    倪晖垂下眼帘,看着正在专心玩小汽车的水向阳,“嗯”了一声:“我知道了。”阳奉阴违的事,偶尔还是要干干的。
    外公带着倪晖去拜师学艺,那是市文化馆的前馆长,以前算是外公的下属,是本市最有名的书法家,巧的是,他擅长的也是颜体。倪晖在外公的要求下,还按照老规矩,给老师恭恭敬敬磕了头,敬了茶。
    老师叫田忠磊,年纪比外公的还大,虽然是外公的下属,但外公却恭敬地尊称他为田老师,拜师礼也是外公坚持让做的。
    田老师第一次见到倪晖,先是端详了他的面相,然后捏着他的右手仔细看了看,再叫他写了几个字给他看看,这才答应收徒的。
    倪晖知道但凡有才的人,脾气多古怪,田老师也不例外。田老师是个非常硬气的人,在wg期间没少被压迫,幸而身体底子好,硬扛了过来,不过身体也被整垮了,一米八几的身高,如今瘦得就跟一把柴禾一样,怎么调养都养不回来了。
    田老师是个颇有风骨的人,他的字在本地小有名气,很多人都慕名前来求字,而他看不上的人,是绝对不会为对方写字的,哪怕是出价再高。他喜欢的,则可以分文不取。
    他对写字非常慎重,态度极其虔诚,每动笔前,必定洗手焚香,就算是平时指点倪晖,也定要洗手的。
    寒假期间,倪晖依旧每天下午两点开始练字,不过换了地点,是在田老师家里,田老师并不时刻看着他写,每次都是先写一小时,老师看过之后,指点一番,再写一小时,批改完后就下课。
    除了给自己做示范,倪晖极少见老师动笔写字,至少在寒假学字的这段时间,他只见他写过一回字,在书房里的大书桌上写。倪晖在这边的小书桌上练字,他想看看老师写的什么,但是老师写完之后,皱起眉头,就把那张纸团成一团,扔进了一个有水的桶里,显然是不满意,不满意的作品就不能流传到外面。
    倪晖只见过田老师一幅字,就是挂在书房里的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五个草书大字——“正气满乾坤”,字体恣意洒脱,大气磅礴,极其漂亮,这幅字据说是老师接到平反通知时,一时高兴写下的。
    倪晖时常对着那几个字出神,要是有一天,自己也能写得出这么漂亮的字来,他觉得这水平就足够了。
    田老师看着学生的眼神,说:“无需羡慕,好好写,将来必定比老师还写得好。”
    倪晖不以为然,写字跟画画做文章一样,基本功虽然在,但也要看临场发挥,如果情绪到位、体悟足够,提笔挥洒,那就是那一时一地的创作,以后想要再模仿,那是永远也不可能了。这也是艺术品之珍贵所在,因为每一件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无法复制。
    想到这里,倪晖也不由得信心满满,不管写得如何,将来自己写出来的字,那也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他也许写不出老师这样的恣意洒脱,但是自己也有可能达到老师做不到的另一种境界呢。所以,现在一定要好好练基本功。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那段话也是想对自己说的,我写出来的文也许不好看,但是那一时一地的创作,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法复制,是独一无二的,只这点,就足够自豪了。
    ☆、第二十三章 卖春联喽
    腊月二十七这天,倪晖像往常一样上完课,田老师批点了一下他的作业,对他说:“倪晖,明天开始就不用来上课了,我给你安排作业,你回家记得每天都要练习,到初八的时候再把作业拿来我检查。”
    倪晖点头:“好的,老师。”
    田老师又说:“你回去问问你外公,明天我们去敬老院,看他去不去,去的话上午在敬老院会合。”
    倪晖有些意外,去敬老院做什么,点头答应下来:“嗯,好,我知道了。”
    回到家,倪晖将田老师的话转达给外公,外公正戴着老花镜在练字,听见倪晖这么一说,将笔放下来:“对啊,明天二十八了,他不提醒我都忘了。”
    倪晖趴在桌子的另一头问:“外公,你们去敬老院干什么?”
    外公说:“去看望一下鳏寡老人,还有外公的老领导,晖晖,你明天去吗?”
    倪晖说:“好啊。”
    第二天,外公收拾了一下,用一个袋子装好了自己的笔墨,又卷了一卷红纸放进去,将外婆准备好的一个包提上:“走了,晖晖,去玩去。”
    这还是倪晖两辈子以来头一回上敬老院,敬老院里主要是些无儿无女的五保户老人,也有少数自费的老人,倪晖外公的老领导,就属于领退休金的自费老人,老人的老伴和子女都去世了,身体也不大好,无人照顾,不愿意请保姆,便住进了敬老院。
    这个年代的敬老院条件不太好,此时人们才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社会福利各方面都未曾跟得上。要说多安逸舒适,那是不大可能,只是有人照顾饮食起居,有医生定时来检查身体,还有同样的老人作伴,不那么孤单,也不担心哪天睡过去了都没人发现。
    去敬老院探望的,都是外公所在的书法协会的成员,大多都是中老年人,大家给老人们送些吃的用的,陪他们聊天、下棋、听戏。这一次带了倪晖过来,老人们自然要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倪晖只好做足乖宝宝的形象,给老人们唱歌跳舞讲故事,逗得老人们哈哈直乐。
    倪晖看着老人们发自肺腑的笑容,不由得觉得有些心酸,自己将来老了,会不会也是这么孤独,无儿无女,无依无靠?或者有没有那种可能,把自己的性向扭转过来,去结婚生子,这样的话,应该能够享受到常人的天伦之乐吧。
    外公和田老师他们还铺开纸笔,给整个敬老院所有的房间都写上了春联,红通通的春联将敬老院妆点出一抹暖意,显得热闹而喜庆,总算是有了过年的氛围了。田老师写完一副对联,剩下一张横批,叫倪晖:“倪晖,你来,帮老师写个横批。”
    倪晖诧异地看着老师:“老师,让我写吗?”
    “对,试一试,写四个字——福如东海。”田老师说,“会写这四个字吗?”
    倪晖抓抓脑袋:“会,可是我怕写不好。”
    田老师将笔塞在他手里:“小小年纪,怕什么,不知者无畏,只管写,写坏了有老师呢。”
    倪晖咧嘴笑:“那我不怕了。”
    外公也在一旁鼓励外孙:“晖晖,加油!”
    倪晖跪在凳子上,提笔凝神,写了四个中规中矩的颜体楷书“福如东海”。周围的人都安静地看着,及到他写完,这才鼓掌:“不错,骨肉匀称,小小年纪,已经有结构了。”
    “原来是田老师的弟子啊,看样子是个好苗子。”
    田老师将倪晖写的横批拿起来,端详了一下:“福字写得最好。”言语中尽是赞叹之意,没了平时的严肃,倪晖听得非常高兴。
    田老师跟大家说:“我和学生的联笔一起挂在门头上,应该没人再揭了吧。”
    “那可不一定,谁叫田老师的墨宝难求呢。”有人笑道。
    倪晖一听,约莫猜到了点什么,敢情是有人喜欢田老师的书法,将他写的对联揭走呢。这种事原来不只是发生在书圣王羲之身上啊,倪晖不由得越发钦佩起老师来,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倪晖那副横批和老师的上下联被贴在了福利院的正门上,上联是“共享锦绣年华”,下联是“相伴健康天使”,横批“福如东海”,倒是非常应情应景。田老师的字稳健大气,倪晖的字稚气未脱,一看就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倪晖看着自己的字,觉得挺滑稽的,自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回来的时候,外公带着倪晖顺道去逛年货市场,倪晖看见有不少卖春联、福字、灯笼的摊位,春联不是后来那种机器印刷的,都是人手写的,不过那些字都很一般,有的甚至还不如自己的,问一下价钱,居然也要一块钱一对。
    倪晖念头一动,跟外公说:“外公,我想买点红纸。”
    “要红纸做什么?家里有,不用买了。”外公说。
    倪晖说:“家里的不够,我要很多。”
    “你要那么多红纸做什么?”外公诧异地问。
    倪晖笑着说:“我要去卖春联。”
    外公就笑了:“你卖春联干什么,你会写春联吗?”
    “今天在敬老院看到一个爷爷的袜子破了,要是能赚到钱,就买袜子送给他们。”倪晖说。
    外公看着外孙,摸摸他的脑袋:“真是个好孩子,好,外公支持你,走,买红纸去。”
    祖孙俩买了一叠红纸,回去就忙活开来了,将整张的红纸用裁纸刀裁开来,两长一短成一副,外婆知道他要卖春联,也来帮忙裁纸。
    水向东带着弟弟过来玩,听说他要卖春联,也来帮忙:“明天我也去帮忙吧。”
    倪晖说:“你不是要去卖游戏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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