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浑浑噩噩听了大半个月的政,算是迎回来了霍云琰,早年间我没见过他,但是女儿家闺中经常提及的几个世家子弟和年轻有为的臣子里面少不得要提到他一两句,什么英姿飒爽啦英勇无比啦,手提宝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啦,其实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抵御外敌都是靠萧湛的主意,萧湛负责出谋,霍云琰负责实行。
我似乎还听说他们两个感情颇深,在边关磨练几年,倒也没练成一对断袖那也是一种境界。
这天霍云琰英姿飒爽地上了朝,隔着帘子我都能隐约瞧见他那张晒得沧桑的脸,写满了精忠报国。
重晔例行公事褒奖几句,然后赐了点房子票子珠子给他,霍云琰一身正气的谢了恩,刚站起来,我那不省心的爹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了一句:“前些日子大将军未回朝,皇上已经在想着该如何褒奖,太后娘娘以为霍将军理应有位贤内助从旁辅助,不知霍将军意下如何?”
霍云琰正色道:“臣一心只为报效我大齐,别无他想。”
我爹劝他:“唉,要想的要想的,娶妻生子乃人之常情。”
霍云琰威武不屈:“庄相有心了,但是这应该是臣的家事,还是臣自己来做主比较好。”
我连忙赞同:“霍将军此言深得哀家心意,哀家也觉得,霍将军当自己处理家事。”
霍云琰轻哼一声道:“臣多谢太后关心了。”
连日来民间相传哀家琐事二三当然有所耳闻,各种说法层出不穷,李长德就一一跟我汇报,相传哀家是庄相丢进宫专门用来克死先帝的,相传哀家美貌,日后必定面首三千,相传哀家迷恋幼童,连三皇子也不放过,更有甚者说哀家因此就赐死了三皇子的生母将其占为己有。
总之这种事也是三人成虎,虽然传着传着就传进来了,重晔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在意,只要没闹大,他就充耳不闻,于是我也跟着不解释,无言的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
但是我的风评简直是要多不好就多不好,十句里面有九句都是侮辱,哀家跟听唱戏的一样听完了这些有的没的,李长德抖着嗓子劝我不要在意,我打了个哈欠回答他:“唔……那句说哀家美貌的,说得好,有眼光。”
霍云琰这个人比较耿直,这种风言风语入了他的耳,哪能就对哀家有好印象了呢,也罢也罢,反正也没什么关系。
下了朝我往凤榻上一躺,瞥见李长德脸上挂着忧郁,我眉头一紧,问他:“是又听到了些什么?”
李长德苦着脸:“奴才不敢说。”
我脸一沉:“你回回都说不敢说,最后都说了没。”
李长德脸更难看了:“这次是真不敢说。”
我手中开始剥葡萄:“说!”
李长德道:“回太后的话,从前他们说您的人也就算了,这回还有更难听的,说您在朝堂上隔着帘子都能跟摄政王目送秋波,魅惑主上。”
我露出鄙夷地眼神:“这么看得起哀家,就我这德性还能魅惑?”
李长德续道:“有传言说,霍将军英武神威,此番回朝,太后早就预谋好了,是要收进宫做面首的,所以才提及了要提霍将军挑选贤内助的事情。”
我砸出去一整盘葡萄,大喝:“哪个狗娘养的口出狂言!”
李长德身手矫健地躲过了葡萄,冲过来劝阻:“太后,注意素质。”
我气急:“素质个头!哀家眼光就这么差么!看上萧湛也就算了,霍云琰哪里来的!”
顺手又丢出去一个苹果,李长德没来得及去接住,捂着耳朵等待着它砸上大门,可到最后也没听到一声响,倒是有个人在说话。
“太后这次请朕吃苹果怎么不削皮了?”
我不动声色地趔趄了一下,顺手扶住了李长德。
重晔脚下生风,却连一个葡萄都没踩着,顺着空挡就这么顺利地进来了,几步到了我面前,看着满地狼藉,若有所思:“太后在生气?”
我解释道:“不是不是,哀家在逼李长德学杂耍。”
重晔随意坐下,随口道:“太后也坐吧。”
哀家就坐下了。
我儿今日来是来跟哀家商讨几日后去法华寺做法事的事情的,左右就是带好伺候的人,少穿金戴银,朴素为上,顺带让哀家手抄几本经书拿去烧,要是自己抄不了的,也可以找人代个劳。
我很欢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待重晔走了,我招来大珠,给李长德使了个眼色,李长德把一摞经书丢在她面前,我摆出一副欺负人该有的样子道:“皇上的旨意,过几日要做法事,哀家一个人抄不了这么多经书,这点你来抄。”
大珠为难:“太后,您不是一直嫌弃奴婢字跟狗爬的一样么?”
我道:“事急从权,再狗爬也没办法,快拿去写。”
大珠哭丧着脸道:“那小珠呢?是不是也让她一起写?”
我催促她:“小珠不认字,你让她鬼画符啊,快去快去。”
这时候重姝自己也抱了一摞经书进来,垒在我那一摞上面,拍拍手上的灰道:“顺带帮本宫也抄了吧。”
从前我有时候还会一个人默默的嫌弃重姝真心蠢笨,完全跟她那个精明的皇帝哥哥不太像,时至今日,我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的机智。
不愧是哀家的好女儿。
这几天我和重姝两个人一人一本经书意思意思抄了抄表一下心意,期间却也不见重欢来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也在抄经书。
听重晔的意思是,是时候该委婉的赶重欢出宫去公主府了,一个长公主二十岁没嫁人还赖在宫里委实不太像话了。
我表示同意这个想法,但是其实给重欢找个合适的驸马那才是真的。
不过荣昌长公主爪子都伸到朝堂上了,又有一定的实力,又是长公主,大约也没几个臣子有那个胆子敢招惹她了。
否则也不会到现在都没能成功嫁出去。
我旁敲侧击地问重姝对重欢的看法,重姝老实地回答:“其实长姐长得好看,但是太凶了,所以没人敢娶她,要跟我一样温柔可人,一定能顺利嫁出去的。”
我没舍得打击她。
几天以后,终于到了祭天酬神的日子。
为了聊表心意,我今天特地关照了不要妆太厚,还特地着了素服上了鸾车,重寅留在宫里让奶妈看着。
临出发前,萧湛的马往我车外路过,我透过窗瞅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嗯,他把胡渣子剃了。
重姝欢快地探出头去跟他打了个招呼:“舅舅。”
萧湛皱眉:“坐稳当了。”
重姝吐了吐舌头坐回去,就听到萧湛补了一句:“太后小心凤体。”
我:“……”
一路上颠地我头疼,就半途停了停,叫了贵贤两个太妃过来陪我和重姝唠嗑,重欢摆架子不肯来。
我和贵太妃聊育儿心经聊得起劲,贤太妃往车外探了一眼,惊奇道:“咦,为什么摄政王并不随驾左右?”
我跟着她一起往那里看,果真萧湛老把马骑在鸾车旁边,忽前忽后,有意无意。
我唔了唔,没说话,重姝吃着零嘴口齿不清:“可能在帮着保护母后凤体。”
法华寺离京城不太远,半天慢吞吞浩浩荡荡地车程就到了,和尚跪了一地来迎接。
哀家被分在东厢房第二间,重晔他隔壁。
其实临来法华寺之前,我就有预感,在这儿是不能吃肉的,所以特地让重姝多吃吃肉,把最近要吃的肉全吃了,现在一想,果然是明智之举。
因为做法事是皇家自己的事情,外臣不比干涉,所以除去我爹以外,另只有摄政王萧湛和大将军霍云琰随驾。
安顿完一切,重晔往我房里一坐。
今天他也穿着素净,就一件黑色绣龙纹袍子,整个人看上去都清爽了。
“不知太后可还习惯?”
我看了看空空荡荡的禅房,无奈:“习不习惯还是要待了才知道,不过既然是来给先帝做法事的,佛门清净地,不好有太多奢求。”
重晔笑道:“太后倒是想得开,就是不知道阿姝能不能习惯,这里没有肉吃的。”
我讪讪道:“佛门重地,合该依照佛家规矩来,吃素有益身体健康。”
重晔出门前,回头看了我一眼,道:“要是日后不介意,大可叫朕的字。”
我脱口而出:“你字什么来着?”
“晔然。”
小皇帝心思缜密,我无法参透他各中想法,甚至包括他此番莫名的要让我叫他的字,或许是这样以后会显得更亲切?
我试探着叫了一声:“晔然?”
重晔又回头:“嗯?”
我摇手:“没事,你说让我叫你字的。”
重晔一笑,道:“宜珺。”
我脑袋晕了晕,这个称呼真的是……恨不得骂一句以下犯上。
重晔继续笑:“这样听上去亲切,原来那样太生分了。”
我讪讪地笑着,点头称是。
其实重晔一向对我不算差,从不给我脸色看,倒也十分恭敬,不过这刚来法华寺这一大转变似乎还是有点突兀,所以果真是佛门清净地把他的心灵都洗涤了一下么。
后来我和重晔艰难地吃了七天的素,沐了七天浴,洗的干干净净,就差点没把那如胜雪的肌肤搓下来了。
当然肤白胜雪也不是我说的,是伺候我洗澡的人说的,但其实我觉得再白也是泡出来的,日日泡着药澡一个时辰,能不白么?
今夜哀家沐完最后一次浴,擦着头发穿着宽松的黑白外袍准备就寝,我打着哈欠叫小珠进来铺床。
叫了三声没人应。
我有点感觉到一点异样的气氛。
我开了门准备叫人,刚一开门,狂风大作,妖风阵阵,我眯着眼睛看不清外面,抬手就挡在脸前,接着一个黑影闪过。
后来哀家颈后一疼,再没有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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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歪着脖子醒来的时候,正处于颠颠颠地马车中。
嗯,这不是哀家的鸾车。
我本能的反应过来,这一定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但是也不对啊,绑架的话,为什么我的手脚没有被绑起来,也没有布条蒙住我的眼睛和嘴巴。
看来这个绑匪比较人性化,不仅这么友善,还给我坐了豪车。
我有点手足无措,我是应该坐以待毙呢还是跳车呢还是和绑匪搏斗呢?
结果车帘子一掀,哀家震惊了。
这这这,这不是七天没来跟哀家请过安的摄政王萧湛么。
“萧湛?你……你绑架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