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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仅仅是我喜欢的人该有多好,我尽管不舍,尽管难过,我也能抽身离开,但我发现喜欢都不足以形容我对他的感情,甚至爱都觉得肤浅——因为我无法想象接下来的人生会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他是我人生蓝图的一部分,我不能缺少养育我的母亲,我也不能缺少眼前这个人。
    他们,都是我的至亲之人。
    如果两人一起站在我面前让我抉择,我恐怕究其一生都无法做出选择,但现在,韩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就以那样令人难过的姿态睡在那里。
    ……快让他好起来吧,就算以我回不去为代价。
    “来了?”紫霄夫人长时间未动的身影一晃,便从殿堂中间的座位上移到了门口。
    我也迫不及待地紧随而上,在门口翘首以待。
    只有紫霄龙君还是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端着茶杯不时地抿上一口。
    紫霄龙君如此作态并不是说他不在意这事,相反,他也十分在意,只不过越是在意,他便越要端架子,这是我这段时间近距离观察紫霄夫妇后得出的结论。
    仙人的五感一向敏锐,这不,殿门口远远地就出现了一个晃晃悠悠的黑点,随着距离的缩短,逐渐清晰在众人的视线里。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打扮有些不修边幅,行走步伐也带着一股老人家才有的闲适,还别说,那摇头晃脑的姿势还真有几分高人风范。
    凑近了看,我才发现,这男人看似年轻,但眉目间予人的感觉却是一派淡泊气质,特别是那双眼睛,乍一看,要笑不笑的,颇有几分戏谑之态,但仔细一瞧,却让人如坠古井死水,寻不出半分波澜。
    嗯,看这犀利的眼神就知道是高人了,待会就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看看到底怎么治韩筹的病。
    额…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等?!他的视线怎么一直对着我?!
    正当我惊疑不定时,那人却开口了:“咦,这抹游魂竟不属三道六界所管?莫非是器灵?”
    “什么?”紫霄夫人一脸莫名地看着来人。
    “咦?你们都看不见吗?”那人又是‘咦’了一声,语气比对方还要吃惊。
    “看见什么?”一直未说话的紫霄龙君终于不再端着架子站了起来,目光随着那人的视线看向了我的方位。
    那人狐疑地相互看了我与紫霄夫妇几眼,抬起右手神神叨叨地翻动了几下手指,然后才一脸恍然地道:“原来是这样!”
    他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道:“造物主之神奇,总教我等凡夫俗子惊叹,你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怪不得能超脱六界之外。”
    “你真的能看见我?!”我激动得无以言表,简直想跪在地上仰天长啸我这段时间的憋闷!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却没再多说几句,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内室。
    一旁的紫霄夫妇本都是一副震惊得无所适从的表情,但在此刻,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安静。
    “不如进去看看?”
    等了半晌,这三人仍是保持着身形不动地站在远处,他们不急,我急啊!幸好我的存在虽然被看破,但实际上能看见我一举一动的只有这位仙人,于是我便毫无顾忌地将期盼说了出口。
    那人点了点头,迈步就走了上前。
    紫霄夫妇两人估计也是一头雾水,见人说走就走,也是立即跟上,紫霄夫人甚至十分尽责地在旁边介绍起韩筹的病情始末。
    “……大概就是这样,也不知到底是因为那人的诅咒还是其他缘故,我儿竟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紫霄夫人说着说着,又是两行清泪流下,完全看不出她平日里高傲霸道的女强人风范。
    谁tm诅咒你儿子啊!
    生前就被你和你的风流丈夫害死过一次,死了还要赖上我,真贱啊!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径直越过她,坐到了床沿边。
    韩筹那张脸已经完全不能看了,一天一个新花样,每天都丑出了新高度。
    我近段时间一直用“好歹也算有新鲜感,七年之痒应该不会发生”的借口来安慰自己,虽然效果不大,但聊胜于无,可像我一样大无畏地直面韩筹的人毕竟还是少数,不,应该说没有才对,这不,就连他亲生父母都有意无意地将视线避开。
    “懂了懂了…”见紫霄夫人还欲张嘴解释,那仙人连忙打断道:“令郎这是相思成疾,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要解相思病,得见相思人。”
    “可是那人已经魂飞魄散!即便是司命薄都无法找到。”
    “这不就是。”那仙人微微一笑,忽地用手指向了我。
    我瞬间便愣住了,只因对方这随意的一指,竟然让我瞬间就恢复了身体的感知。
    而顺势看过来的紫霄夫人此刻也是满脸震惊。
    “……”她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我先是伸出双手在眼前晃悠,直到确认了自己的的确确是恢复了实体后,才猛地将目光投向了还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着的韩筹。
    我本想激动地一把揽起对方,跟对方大声分享这份喜悦,可当我视线一触及到那张极度丑陋可怖的面容时,我那满腔的兴奋就如同被冰水当头淋下般戛然而止。
    周遭一片寂静,我的拳头捏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直到心口激烈乱跳的心脏稍稍有些平息后,我才缓缓伸出手,凑向对方那仿佛只覆盖了一层皮似的脸庞。
    可就在我几乎要触碰到对方时,他似有所觉地睁开了眼。
    “……”我下意识地张嘴想要说话,可脑海过了一圈词汇,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一句话。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先是漠然地睁开眼,然后微微瞪大了双目,似是无法置信。
    我看着他的脸,已经无法辨识出这究竟是谁,只知道这么一张丑绝人寰的脸也让我心痛得不能自己。
    我再也忍不住哽咽上前,一把将对方揽起,然后紧紧地连人带被地抱住。
    对方的身体就像纸片一样薄弱,就算加上那层被子的厚度,也无法遮盖那咯骨的瘦。
    我情不自禁就想起了在第一个世界时,我抱着对方穿越时的情景,那时的他也是瘦得令人心惊,可那时的我绝没有此刻的心疼,就连呼吸都是一抽一抽,莫名的难受。
    而对方也安静地任由我抱着,明明我欠了他这么多,可他柔顺的姿态一如当初。
    “好了好了哎…”
    也不知抱了多久,直到有人忍受不了地强制性将我用力扯开,我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我这才回想起周围还有一圈围观群众,顿觉有些尴尬,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副强忍着的不耐,尤其是紫霄夫妇两个,更是用眼神迸射出毒箭刀光,不断朝我发出进攻。
    “你们抱也抱够了,我时间也不多,场面话就不多说了,这位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别看他好像死而复生,事实上也维持不了多久,要想活命,就得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紫霄夫人听得只皱眉头,未等那仙人把话继续说下去,便开口打断道:“这人我不管!我儿的病怎么才能好?”
    闻言,那仙人又笑了起来:“令郎这得的是相思病,你说这病要怎么才能好?”
    紫霄夫人愣住了,我也愣住了,在场除了那个古怪的仙人外,其他人都陷在了一股诡异的氛围中。
    如果真如这仙人所说,我必须要回到现实才能活命,而韩筹又不能离开我的话,这言外之意岂不是让韩筹跟着我回到现实?
    这……这可以吗?
    困扰了我这么久的问题,此时真的能迎刃而解?
    绝望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有了希望,我此刻的心情非但没有欣喜若狂,反倒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惊疑不定,惶恐不安。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时,一道沙哑粗粝的声音不期然地从我身畔响起:“你能让我跟他去到那个世界?”
    那仙人眼睛一亮,像是一直等着这句话般迅速地回道:“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完成一件事……”
    “不准!”
    一旁呆站着的紫霄夫人就像是一头被踩到了痛脚的狂狮,忽然爆发出尖锐的喊声,眼神凶狠得令人止不住退避三尺。
    可是她的凶狠对韩筹仿佛没有起到一点影响,他的目光仍是直直地看向那位仙人。
    “你…你为什么就要这么执迷不悟!你知道我当初失去你时,是多么地痛不欲生,让你从小就受尽苦难,是我的错!我没尽好一个母亲的职责,但你来了又走,这…这…”紫霄夫人说着又红了眼圈,她眉眼间流露的痛苦再真实不过。
    一旁的紫霄龙君反倒是最在场最冷静的一个,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我身上,见自己的夫人哭得泣不成声,他摇了摇头,揽住了对方颤抖着的肩膀,语气平静地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位仙君的言下之意就是筹儿留在这就没了活路,只有让他走,才能捡回一条命。”
    “就不能让他留下来吗?!”紫霄夫人双眼通红地瞪视着我,仿若世仇。
    紫霄龙君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那位仙人倒是很直接地说了一句“不能”。
    紫霄夫人终于崩溃了,她捂住脸,就像个二八少女一样小跑了出去。
    紫霄龙君也忒无奈地追了出去。
    我与那位仙君面面相觑了好一会,也不知那对夫妇到底商量出了个什么结果,没过一会,又双双返了回来。
    结果是胳膊扭不转大腿,至于谁是大腿谁是胳膊不言而喻,结果当然如我所愿。
    只是那位仙人要韩筹做的最后一件事,却令我分外不忍。
    原因是韩筹身为上古神兽,无论是龙身还是龙魂,我那个世界都无法承受,毕竟每个世界都有自身的规律来维持生命的循环运转,例如在妖界,自然存在法术,以及各种怪模怪样的妖兽;如若在仙界,那自然又是另一套事物规则,包括我曾经经历过的修真、西幻、机甲等世界,存在于那个世界的事物只能生存在那个世界,如果将机甲时代的科技带入修真界,将西幻界的元素魔法带入古代,那么各界都会乱了套,逆反了天道的秩序轮回。
    因此,韩筹要跟着我回到现实,他只能舍弃自己的龙身,变成一个跟我一样的普通人。
    可这件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很残忍。
    剥夺与生俱来的龙身,是只有犯下天条的罪人才得以实施的酷刑,据说是要抽筋扒皮,并将魂魄溶于仙炉三天三夜才能完全脱离龙身。
    我觉得韩筹认识我实在是他最造孽的事,我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忍着心里强烈的不舍劝对方道:“阿丑啊,算了吧,我觉得你在这待得好好的,没必要跟我回去受苦,我在那个世界吃不饱穿不暖的,你来也是拖累了你,还是有缘再见吧。”
    对方本是倚靠在床头慢条斯理地吃着我剥好的橘子瓣,一听这话,顿时也不吃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我被看得发毛,为了缓和气氛,我便干笑了两声随口道:“别瞪了!你眼珠子就算瞪穿了也没以前水灵灵那么好看,也别皱眉了,本来就一层皮,现在看更像骷髅了!还有那张嘴也别抿着,已经够歪了,你还想它变得更歪啊!”
    我的玩笑显然是不合时宜的,本以为对方会被我逗笑,想不到却迎来了更为冰冷的视线,以及那寒气冻人的“滚”字。
    我还想贫两句,可当我的目光无意瞥见对方那双曾经美得无以伦比,如今却像鸡爪一样骨瘦如柴的手紧攥成拳,脉络一根根青白凸起时,我的胸口莫名地一阵刺痛,深恨自己嘴贱的我别无他法,也只能逃一般离开。
    谁知我这一逃,竟然让我错过了最重要的事,当我第二天准备好歉疚之词去找对方时,却扑了个空,早早坐在殿厅喝茶,似乎在等着我的那位仙人告诉我,韩筹昨晚就去找紫霄龙君了,此时应该正行刑。
    我听得一阵冷汗,虽然我私心的确是希望韩筹跟我回到现实,但这个刑法实在太残忍,就算迫不得已要行刑,也得将身体养好再说啊!就以他如今那小身板,别说抽皮扒筋了,就连咳两下,都担心他喘不过气给噎死。
    我怀疑是我昨天的话刺激了他。
    但现在人都已经进去了,我还能做什么,也只有揪着心枯等。
    第一天,我夜不能寐。
    第二天,我魂不守舍。
    第三天一早,我就蹲在紫凌府门口,眼巴巴地等着,从早到晚都没敢挪一步。
    “唉,我说你用得着吗!没听人家说三天三夜啊,最早你还得等到第四天凌晨才能见到他呢。”那仙人似是无语地朝我摇了摇头,随后又是一步三摇地伸着懒腰回去了。
    我望穿秋水地等到第四天凌晨,果然看见几道身影正朝门口这边缓缓行来。
    视野前方的那两道身影野逐渐清晰后,却是紫霄龙君夫妇,后面那道身影披着厚重的毛裘在雪地中走得十分缓慢,但我一眼便认出,那正是我朝思暮想的人。
    “阿丑!”我几乎是一路狂跑着上前,正想来个熊抱时,对方那被兜帽阴影所盖的容颜随着一阵风起帽落,暴露在我的殷切的视线里。
    我不由屏住了呼吸,像是傻子一般呆立当场。
    冰雪一样的美丽又冰冷的面容,总是将所有人的目光牢牢地聚焦在那张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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