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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德帝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他将自己的腿摆在垫脚的台阶上,微微昂起头,神情冰冷,俯视着他如今最长的儿子,他缓缓开腔道:“你在后宫中私下的小动作,需要朕一样样提出来?朕对你很失望,朕不想再见到你。”
    二皇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宣德帝的话吓得他腿脚发软,全身发麻,这回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儿臣,儿臣……”二皇子惊恐地瞪大双眼,嘴唇张大,他好想继续狡辩,声称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但是,在宣德帝那充满威慑的眼神中,那一句“儿臣当真没做过任何事”,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的的确确是做了的。
    这件事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他自己。无论是出馊主意的曹其妙,还是办事不利被曹太后扣留的宫女,抑或是被温良夏交给宣德帝的女官,通通都是他一手促成,这时候,怪罪任何人,都是完全无用的。
    不过,这时候的二皇子,没有思考太多,沐浴在宣德帝毫无感情的眼神下,他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和彷徨。
    曾经的他幻想过自己失败的场景,应该是不甘和悲愤,没想到这时候,他居然没有任何有关失败的情绪,而是满满的失落。
    他是宣德帝的儿子,可悲的是,宣德帝从未没将他当作儿子。
    他多想问问,父皇,您可有对我有过感情?
    但是,他不敢问。
    他害怕自己问出此话,宣德帝不仅仅会处置他,再迁怒于苏德妃,甚至怪罪于整个苏家。他不能,更不可以。
    最终,二皇子鼻头一酸,视线变得朦朦胧胧,他吸了吸鼻子,慢慢伏下自己的身体,臣服在宣德帝的脚下。
    想通了母妃的安危,整个苏家的安危,他再也没有任何犹豫,说道:“儿臣遵旨。望儿臣离去后,父皇身体安康,国泰隆昌。”
    收到二皇子被扁去封地的消息,温良辰和秦元君震惊不已。
    他们还以为宣德帝还会死撑些日子,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做了决定。
    “陛下,这回是想通了,想立你为储。”温良辰捏着帕子,紧张地说道。
    二皇子黯然离去,让秦元君胜算更大,三皇子虽有优势,但其身份还是差了一截。
    “不,此事恐怕还有波折,咱们得再低调些。”秦元君深知宣德帝的性子,不将事情折腾到没折腾的地步,他是不会算完。
    “……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温良辰微微颔首道,她心道,这一次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恐怕秦元君又会被推出来当靶子。
    果不其然,二皇子被派往封地之事一经传出,整个京都之人几乎沸腾了。
    众人本来看好的二皇子居然失去立储的机会,他们所作的努力自然全不泡汤,这些人当然不会死心,前往睿王府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温良辰作为当家主母,深知这些门道,干脆闭上王府的大门,前来送礼之人她一概不接,通通拒之门外。
    众人明面上感慨睿王不好打交道的同时,依然在暗地里削尖了往秦元君身边凑。
    可惜秦元君人在最为清贵的翰林院办公,翰林院骂人的言官众多,上头还有五位坐镇的阁老,谁也不敢往那里凑,宣德帝近儿身子不好,正找不着人下菜,他们眼力甚好,不会为了投靠秦元君白白丢了性命。
    可是,还是有不少蠢人害人害己,宣德帝称病不能上朝,他们便疯狂地往宫里递折子,生怕秦元君不知道似的。
    秦元君却为此事头痛不已,心道,这些投机倒把之辈,一定是想害死他罢?
    五位阁老与秦元君关系良好,又看好他的未来,自然愿意卖个面子给他,于是,由焦阁老做主,将下官们立储的折子全部压下来,只给宣德帝看些开心之事。
    眼看宣德帝的身体逐渐好转,秦元君变得更加紧张了,宣德帝年纪变大,疑心病也随之增长,
    变得越来越不讲道理。
    三皇子也不得安心,成日忧心忡忡,担心自己会被扔去某个奇怪的旮旯之地。
    二皇子去封地的日子最终确定下来,曹其妙不愿二皇子就这么被发配至封地,特地瞒着二皇子进宫寻曹皇后哭诉,她本想借曹皇后的关系改变宣德帝的想法,谁知还没进入坤宁宫,恰好碰上来探病的曹太后。
    曹太后将曹其妙拎进宫内,不知到底说了什么,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曹其妙是哭着从宫里出来的。
    出宫后,曹其妙不仅没有得到二皇子的体贴,反而被二皇子臭骂一顿,曹其妙本就为此事劳心劳力,谁知丈夫也如此不理解自己,次日,曹其妙便病了。
    “姑娘,听说恭王妃孩子掉了……”鱼肠捧着最近的邸报进门,脆生生地汇报道。
    温良辰正在写字,闻言,她右手一抖,接而震惊地抬起头,道:“恭王妃竟然流产了?”
    “是,奴婢觉得,恭王妃是被气的罢。您看她即将去西南,又被皇后太后厌弃,今后再也回不来京都,心里绝对不好受。”鱼肠抿着嘴,偷偷笑道。
    “哎。”温良辰向来有仇必报,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多了一股奇怪的情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开了口,“可怜了孩子,竟这般去世了。”
    闻言,鱼肠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她将邸报放在桌上,惊愕道:“姑娘,恭王妃可是害得您和二姑娘差点丢了性命,您为何会同情她?她可不是咎由自取么。”
    温良辰捋起袖子,将笔放置在笔托上,她皱皱眉,轻声道:“大人之错,不该怪在孩子身上,那孩子,也太可怜了些。”
    正当温良辰与鱼肠对话之际,纯钧忽然推门进来,她脸色焦急,道:“姑娘,长兴侯府的处置下来了。”
    温良辰霍地起身,神情严肃,问道:“长兴侯最后如何了?”
    长兴侯的案子拖了近一年,宣德帝一直碍于曹家的面子,未曾对长兴侯下手。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突然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纯钧按住自己心中的恐惧,竭力冷静地道:“长兴侯府家产全部没收,男子充军,女子充入教坊司。”
    温良辰抿了抿嘴,不禁在心中长抒一口气,长兴侯终于……倒了。
    “巨阙可有告诉你,殿下如何说?”温良辰紧张地问道。
    长兴侯是死了的和亲王妃娘家,秦元君恨了和亲王妃十七年,不知长兴侯的处置,是否会影响到他的心情。
    “巨阙传来消息,说殿下并无异色。”纯钧心里不明白,按照道理来说,仇人被抄家,秦元君应该很高兴才是,怎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事实上,纯钧的怀疑是正确的,就连温良辰也想不到,秦元君会为长兴侯求情。
    “长兴侯固然该死,和亲王妃该死,但是,长兴侯府的家眷,他们是无辜的。”
    近一段时间,秦元君每日要操劳宣德帝留下的烂摊子,他的神情十分疲惫,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知道了。”温良辰皱皱眉,体贴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你是否在怪我,为何我不趁热打铁,借此机会去搬倒曹国公府?”秦元君忽然睁开双眼,及时问道。
    温良辰愣了一下,秦元君为何会这般想?
    她恨的是曹皇后,巴不得曹皇后为母亲偿命,曹国公府这位帮凶,她也不会轻易饶过他们,但是,要曹国公府上下血流成河,绝对不是她的本意。
    “我绝无此意。”温良辰斩钉截铁地道。
    秦元君按了按眉心,疲惫地道:“若我趁机摆出曹国公府,长兴侯府便不会是充军的下场。”
    依照宣德帝的脾气,绝对是满门抄斩。
    “我并无别的意思,我想的是,已经够了。”秦元君握住温良辰的左手,盯着她的眼睛,眼神坚定,缓缓地说道。
    有些时候,杀人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其实,活着反而比死了更痛苦。
    温良辰心中感慨万千,曾经的秦元君,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位得罪他的人,没想到现在,他竟然学习到帝王之术中,最为难得的“仁”字。
    仁,并不简单。
    仁,代表着足够宽广的心胸,能够辨别是非,不滥杀无辜,懂得把握分寸。
    温良辰微微颔首,往前凑过去,靠在他的怀里,道:“无论你做甚,我都支持你。”
    就在秦元君递上求情的折子后,宣德帝突然而然,下来一道惊天动地的圣旨。
    听着天使朗诵册封秦元君为太子,温良辰为太子妃的圣旨,当事人温良辰呆在原地,整个人尤自恍如梦中。
    终于,他们要入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报个歉,这章一直在网审没法改,今晚才改过来的,不是故意忽悠大家了啦。亲们觉得不爽的可以留言,蜜糕给大家补这章的红包道歉。
    ☆、第118章 从前事
    没有语无伦次 ,没有欢呼雀跃,秦元君格外冷静地接过圣旨,默默地道了一声“谢主隆恩”。
    温良辰慢慢起身,抬头向不渝递了个眼色。不渝忙上前与天使客套,又悄悄塞了一个临时准备得、分量足够的红包,天使笑眯眯地将大袖一拢,千恩万谢地退出了王府。
    其实,温良辰不必担心天使会怎样,秦元君已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还是未来帝国的皇帝,只要天使是个有正常心智之人,便不会与秦元君和他们过不去。
    “……元君。”温良辰心中虽震撼,却比秦元君要淡然许多,此时,成为太子的秦元君依然保持手托着圣旨的姿势,一脸惆怅地望向门外。
    听见温良辰的声音,秦元君回过头来,神态意味不明,他轻声道:“良辰,你让我好生想想。”
    温良辰不知他到底如何了,秦元君的眼神让她忧心,这个一直以来站在她身前,不辞辛劳,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居然头一次出现了类似于这般迷茫的神色。
    不对劲,温良辰心道。
    不过,即便她再如何担忧,如今也无暇分心,因为,事情已经上门来了。
    王府掌事鱼肠已经冲了进来,汇报道:“姑娘,有好几家送来帖子,声称要携家眷登门拜访,咱们该如何办?”
    温良辰顿时一愣,她转头看秦元君一眼,秦元君却向她招招手:“良辰,你看着办罢。”
    “巨阙,扶殿下回房休息。”温良辰皱皱眉,秦元君现今状态不佳,没精力应付那些老谋深算的狐狸。
    “是。”巨阙木着脸应道,其实他大概能猜到一点秦元君表现奇怪的原因,兴许是宣德帝的缘故罢。
    秦元君将圣旨交至不渝托盘上,推开前来巨阙扶他的手,再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在距离门槛处,他忽然脚步一顿,回头道:“良辰,这些琐事便要劳烦你了。”
    “不,我们二人本是一体,岂能说劳烦?”温良辰笃定地道。
    秦元君疲惫地点点头,以极快的速度走了出去,温良辰看着他比从前消瘦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怎么看,都觉得他有些失魂落魄。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温良辰还来不及细想,接着,登门拜访的帖子便如雪片般飞入睿王府,简直在案台上堆成一座小山,温良辰的娘家温家,与睿王府同样,差点被众人攻陷。
    为了保持低调,不引起宣德帝疑心,温良辰对外声称须得准备册封大典和入宫事宜,同时,她命令睿王府闭紧大门,一个闲杂人等都不得放进来。温府的行为更加简单粗暴,如今身为礼部尚书的温大老爷,干脆来个避嫌到底,直接递折子称病半个月,不仅将所有人拒之门外,还将册封大典扔给礼部侍郎去折腾。
    当日午后,温良辰便和秦元君乘坐马车,前往温良辰的娘家公主府。
    收到册封太子消息的温驸马,整个人一直处于狂喜和疯癫的状态中,他笑盈盈地站在坪中,颇为不顾形象地迎了上来,道:“女儿,为父终于将你给盼回来了,啧啧,没想到我的女儿竟有莫大的本事,能当上大越的太子妃。”
    温良辰顿时哑然,偏头看了秦元君一眼,见秦元君并无异色,这才道:“父亲,咱们不可太张扬。”
    “为父知道,方才大哥过来告诉我,让我称病在家,闭紧门户,绝不迈出大门一步,你们就放心罢,为父是那种乱嚼舌根之人么?为父绝不会出去胡说,哈哈哈哈……”温驸马撇撇嘴道,神色依然得意洋洋。
    温良辰好笑地叹了一口气。她能当上太子妃,还要多亏她的好夫君秦元君有本事。
    秦元君并不生气,诚恳地道:“父亲大人,的确是良辰之功,若无她的真心付出,我也无法走到今日。”
    秦元君伸出手,捏住温良辰的手,在她的掌心刮了刮,表示自己无事,让她莫要多想。
    温良辰抬起头,发现他的表情十分真挚,她抿了抿嘴,心中感动莫名。幸亏秦元君知晓温驸马说话向来没谱,况且他心胸宽广,不会与温驸马多做计较,换做是其他男子,听见温驸马这番话,指不定要如何生气。
    秦元君这番谦虚之言,让温驸马更加高兴了,他手舞足蹈,兴冲冲地指挥道:“来人啊,你们动作快些,赶紧去花厅将好酒好菜摆上,今儿我要和女婿不醉不归!”
    温良辰苦着脸,无奈道:“父亲,不必如此……”
    今日喝酒喝得烂醉,明日秦元君该如何上朝面对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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