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醉眼朦胧地谢思宴没看清柳思身边的人是谁,但是下面围观的看客们看见了,果然就有人在下面没好气的嘲讽:“看看,我就说,这俞老板独守空闺这么多年,也该耐不住寂寞了,残花败柳的年纪,也是荡夫一个!”这话说完,周围居然不断有人附和。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男子无论怎样小心谨慎,抛头露面就是错,只把污水泼的人喘不过气来,白的也说成黑的。柳思气得直发抖,楼下清风第一个听不过去,怒喝道:“瞎说什么!柳大夫与我们有恩,我家公子只是宴请客人!”
那女人哪里肯饶,她看在钱的面子上又觉得他还有几分姿色,才愿意屈尊降贵娶那年纪一把的俞老板,之前他还不知道是被谁休过的呢,给他个小侍的位子都算施舍的,居然还敢拒绝她!敢让她丢脸就叫他身败名裂!于是又冷哼道:“有恩?莫不是那柳大夫愿意与你们人老珠黄的俞老板一夜良宵这等大恩吧?也是,看着还有几分姿色,也不知道身上到底多脏,柳大夫愿意,对他也是大恩了。”
柳思终于忍不住,也顾不得什么礼貌素质,冲着楼下骂道:“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污蔑人也得有证据!”
“证据?证据不就是你吗?他领着你去楼上,不就为了与你快活。”
柳思前后两世也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气得快哭出来,对这种人不用讲什么客气,刚想直接粗鲁地骂回去,却被人拽住了胳膊,柳思红着眼睛回头,就看见俞倾城笑着对她摇摇头。这个男人被别人污蔑得那么难听,却还能云淡风轻地笑,柳思看着他的笑容,难过得只想哭。
俞倾城把柳思拉到自己身后,又抬手拉起了帘子,整个人站在窗前,收起了从来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下面议论纷纷的人群,最后将视线投在那不断叫嚣的女子身上,那女人被他看着,只觉得脚底渗出一股股的寒气,脊背发凉,不由得闭上了嘴。
一个男人,居然有那么威严犀利的眼神,其他女人也被震慑住不敢说话,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俞倾城眼睛看着无赖女人,嘴上却对清风说道:“清风,今日我宴请贵客,莫要在客人面前失了颜面,有些滋事者便不必留了,这种人翠安居永不接待。”
其他一些附和者听到以后都不能再来,不敢再起哄,她们也就是想看个好戏,就都低头回自己的座位去了。剩下那无赖女子被俞倾城盯得有些发抖,但又觉得失了面子,还想硬着脖子继续开口,然后就被两个庞膀大腰圆的女人架出去了,她扭打挣脱不过,就冲着楼上笔直站着的俞倾城喊些不堪入耳的辱骂话,最后被扔出门外还隐约能听见她的叫喊。
俞倾城看着她被扔出去,才对着楼下剩下的寂静人群朗声说:“今日扰了各位雅兴,俞某深感歉意,在座各位所有人的酒菜钱,全都免了罢,权当是俞某请客,还望见谅。”
楼下剩下的女人本都是看热闹的,如今还免了酒菜钱,自然高兴非常,又各自回去搂着小倌们喝酒吃菜,就像刚才的一切没发生过。俞倾城看着楼下重归平静,才沉静转身回了屋。
绘锦走到台下,有些担忧地抬头看了一眼楼上重新拉下的竹帘,咬着唇别开视线,也回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窗外来了只花腿蜘蛛君,结了好大一张网,看着有点吓人。
今天才发现,凡是想飞进房间的虫子之流都会黏在网上,被它迅速neng死。
瞬间就感觉被保护着呢_(:3」∠)_蜘蛛君,谢谢你~
Σ(っ °Д °;)っ 突然想记录它的日常肿么破!
☆、道理
第七章
俞倾城拉着柳思坐到椅子上,又转身坐回她对面。
从刚才开始,柳思就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脊梁,高傲的背影,她居然是被这个女尊世界的男人保护着。
现在被他拉着坐下,回想起这场莫名其妙的侮辱,明明外面都是一群起哄看热闹的,被伤害的是俞倾城才对,他却还要给她们赔不是,免酒菜钱。越想越气不过,本来就没怎么憋回去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她坐在那儿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对面的俞倾城叹了口气,起身抬手温柔地摸了摸柳思的头,嘴里无奈叹道:“还是个孩子。”
柳思被他摸着头,觉得有种奇异的亲切感,但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往下掉,嘴里哽咽道:“才不是孩子,我二十岁了。”加上上辈子,都二十六了。
俞倾城就摸着她轻柔笑道:“恩,大孩子。”
柳思有些不服气,但又觉得他肯定比自己大很多,这么说也没有错,动了动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倾城多大了?”
俞倾城就收回手,佯装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今年三十有二,她们说的也没错,确是残花败柳的年纪。”
“才不是!”柳思听不得他这么说,急了,抹着眼泪更正道:“三十岁才是男人最好的年纪,稳重,成熟,是最有魅力的时候!”
俞倾城听过她的言论一愣,然后摇着头笑笑:“倒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安慰人的,柳思,你总是能给人惊喜。”
柳思抹干了眼泪,不服气地回嘴道:“不是安慰人,就是真的嘛……”
“好吧好吧,你说真的就是真的”,他像哄孩子一样敷衍地应着,然后又笑着说:“快来尝尝这点心,这么久还什么都没吃,菜都有些凉了,挑些你喜欢的,我让他们再上一次吧。”说完夹起一个翡翠蒸糕放进柳思的盘子里,又夹起一个放进自己嘴里,很享受地品尝。
柳思见他岔开话题,也知道这事儿就算揭过了,就有些哽咽地顺着他的话,说了句“这样就好,不用麻烦了”,然后动筷子夹起那个蒸糕,塞进嘴里,泄愤一样嚼着,再使劲咽下去。
对面的男人嗤笑一声:“咽这么急,小心再噎到。”然后递了杯茶过去,柳思接过,一口气喝了,想了想,又给俞倾城倒了一杯。
俞倾城慢慢啜饮光了茶,把玩着空茶杯,有些惊奇地看着柳思像饿死鬼一样,一面还红着眼圈撅着嘴不高兴一面筷子又翻花一样不停地往嘴里填着菜,然后目光仇恨地咽下去,用一种他平生从未见过的神奇速度。
俞倾城的目光太过新奇专注,看得柳思有些不好意思,执起他的筷子夹了块灯笼鸡片到他盘子里:“……你也吃。”
俞倾城看了半天面前的鸡肉,哑然失笑,然后接过筷子小口品尝起来。
柳思刚开始是真的靠食物泄愤,后来就投入到美食中去了。翠安居的菜肴也是工艺精良,掌勺师傅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菜品外观匠心独运,不用尝光看着都食指大动,尝过味道更是根本停不下来。
她的食欲感染了俞倾城,两人一个斯文优雅,一个毫无形象,暂时忘了刚才的不快,单纯享受起美食。
最后俞倾城没吃多少,倒是柳思摸着肚子倒在椅子上,看着俞倾挥手叫小侍撤下了剩饭残羹,又上了一批饭后甜点上来,其中就有她最喜欢的那种糕点,可是她一点也吃不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俞倾城拈起一个慢条斯理地吃完,然后优雅地拿着绢帕擦手,犹豫着再尝哪一个。
柳思倒在椅子上直哼哼:“你给我一个……”
“柳思原来还能再吃?”说完捻起一块玫瑰糕递给柳思,后者挣扎了一下,还是哼哼着放弃了,俞倾城就被逗得开怀笑起来,然后把玫瑰糕送进了自己嘴里。
柳思看着他含笑优雅的吃相,似乎刚刚的一切真的没发生过,有些心酸,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生气?”
俞倾城咽下了嘴里的食物,也靠在椅背上,不以为意地笑笑,对柳思说:“我年纪大了,有些事看开了许多,人活于世,何必争那些无用的意气,柳思,你还是个孩子。”
“你年纪不大!那些人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怎么还能沉住气……”
俞倾城用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的宠溺眼神将柳思望着,起身又摸了摸她的头,嘴角牵起一道温柔的弧度:“人生在世如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柳思,这世间之人若想不伤就必须做到心不动,无论何时,这道理都一样。”
柳思怔怔地望着面前笑容恬静的男子,后来的很多个夜晚她总能梦到这个笑容,梦到一把悦耳动听的声音对她说:“柳思,你还是个孩子”,梦到他说:“不动则不伤。”
俞倾城看她神色迷茫,收手坐回去,顿了一下,像是认真思量什么,然后对柳思说:“我先前与你请求的事,现下不作数了,柳思也不用放在心上,以后不要来了。”
“为什么?就因为那些人的污蔑诽谤?”柳思回了神,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大声质问,她不是心疼那二百两的月钱,而是他说这话背后的原因。
“你还年轻,以后还要娶夫生女,那些话我已习惯,对你却影响颇多,日后再来翠安居,那些流言蜚语会更多,你与我扯上关系,遭人非议事小,耽误前程事大。我这一生酒肉朋友颇多,知己却无几,柳思算是我最欣赏的一个,能得友如此,倾城三生有幸。”说完便站起身来,冲着柳思提袖附身郑重行了男子的礼。
柳思越听越气,看他站起来行礼,迅速的偏身错过,嘴上气愤道:“你不叫我来,我偏来,那些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你当我是知己,刚教过我心不动不伤,现在又让我离你远远的,你才是孩子,大孩子!”
俞倾城直起身来,听着柳思宛如稚童般的话,沉默良久,然后垂眸轻道:“柳思,你这又何苦。”
“因为你也是我的知己啊,我这一生,看过许多男子,倾城算是我最欣赏的一个,言如长辈,但行如稚儿,你说我学也不学?”柳思抱着胸,斜着眼睛反问他。
“这……”俞倾城无奈苦笑着摇摇头,“我说不过你,便依你的罢。”
柳思于是满脸胜利者的姿态坐回椅子上,一番激烈言论,肚子里满满的东西消化了不少,就开始打起糕点的主意,最后还是捏了块最喜欢的翠微糕叼在嘴里,嗯嗯有声的吃掉了。
俞倾城坐在对面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望着柳思良久,看她满脸幸福地吃完,跃跃欲试地要拿第二块,终是忍不住问道:“这么喜欢翠微糕?”
“嗯嗯,我和师父一直过得清贫,多赚的钱都拿去买药材了,很少能照顾到吃食,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很久没吃过了。”柳思最终还是敌不过诱惑,拿起了第二块,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对于一个大学时买午饭都要买好几样的吃货,到这世界来的四年每天喝粥吃馒头的日子简直不要太丧心病狂。
“我记下了,柳思若还有什么想吃的食物,告与我,下次你来,我与你准备。”
柳思听他这样说,也不客气,掰着手指把自己想吃的都一并说了,末了又认真提醒一句:“还是要有翠微糕。”
俞倾城发现柳思喜欢吃辣的和甜的,对于清淡的菜品不太喜欢,这一点正与他相反,心里记下了她想吃的,以便日后准备。
此时入夜已深,楼下的客人大部分都领着自己的小倌上了楼,良宵一度,剩下的也都开始不老实地在小倌身上摸摸蹭蹭,甚至一亲芳泽。
于是柳思开始烦恼住宿问题。
谢思宴叫她明日一起走,她醉成那个样子,又不能把她自己扔下,可自己不叫小倌,今夜睡在哪里?
于是柳思又开始皱起脸,俞倾城见了了然微笑:“柳思莫不是在烦恼住宿问题?”
“……恩。”
“既然柳思不怕闲言碎语,今夜就照谢小姐的吩咐,宿在我那儿罢。”
“……!”这个震撼太大,柳思一时说不清自己是惊吓还是激动,总之表情怔愣,恍若痴呆。
“呵,还真是可爱,与你说笑的,我那房间另有空房,你且睡罢。”说完兀自抿唇笑弯了眼。
“倾城就拿我开玩笑。”柳思嘟哝着,还是跟着俞倾城上了四楼。
那日在楼下看,就知道四楼格局与二楼三楼并不相同,此时亲身上来,才发现有一半是清风与身价较高男子的闺房,剩下的半个四楼都是俞倾城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家,有客厅,有卧室,自然也有客房。
柳思被俞倾城领着,挑了一间窗对着大街的房间,就跟他挥挥手,准备洗洗睡下了,俞倾城站在门口,最后嘱咐了一句:“待会有侍子送热水上来供你沐浴,之后若是有事,便出门吩咐他便是。”
“嗯嗯,知道知道。”柳思满口答应着,不停的摸着手里抱着的蚕丝被,还有西域才有的鹅毛枕头,一脸怀念。
俞倾城道了晚安之后便转身离去,不久就有人抬着木桶上来,又灌了热汤,柳思泡进去,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然后披着衣服,倚在窗前等头发晾干,看着夜晚空荡荡的大街。四周街坊一片黑暗,有钱人的府邸门前掌了灯笼,只有这翠安居楼上还灯火通明。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晚并不觉得太孤单呢,是因为这地方,还是因为那人?今夜是非良多,却好像一下子拉近了好多距离,那人也不是如隔云端一样只可远观,是个很亲切的男人呢,柳思抱着被子睡着的时候这样想。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柳思开始留宿,对于这件事情,俞老板表示:有了第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
直到日日夜夜无穷尽……
☆、绘锦
第八章
柳思在翠安居度过了十分舒适的一夜,四年没有享受过的柔软床榻让她梦到了现代的家,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梦的后半段出现了俞倾城,不记得细节,只记得他言笑温柔,眉眼间是说不清的高雅清丽。
于是懒了床,第二天起身时已经不算早了,柳思甫一下地,门外就有听到动静的小侍礼貌地敲门询问:“姑娘可要伺候洗漱?”
柳思吓了一跳,慌忙拒绝,只让他打了洗漱的水进来,那小厮打了水,又带进来一套崭新的女子衣物,说是俞老板让送来的。柳思展开看了看,是件青色素裙,深绿色包边,只在袖口点缀几株淡雅兰草,比起原来她那一码色的青色布裙好看多了,于是欣然穿上,梳洗完毕才走下楼去。
柳思本来还想找人问问谢思宴在哪,没想到下了楼就看见了她。她似乎因为宿醉十分头痛,呲牙咧嘴地坐在桌边锤着腰,抬头看见柳思下来,异常兴奋地高声道:“恩人!我还以为你不会等我哪!昨日可还快活?”
好在此时一楼并有人,大部分恩客都在早上离去,剩下的也都在房里与小倌温存,是以她这一声高喊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柳思怕她再说些什么不三不四的话,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捂住谢思宴的嘴,瞪着她:“别说些有的没的,昨天就是你这张嘴惹出的祸!”
谢思宴被捂住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后来还是柳思叫她“小声些”,看她点头才撤开了手。谢思宴不明所以地压低声音问:“昨夜我说什么了?恩公,我不记得了……”
柳思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
谢思宴皱着眉头仔细想了半天,自己又接着说:“我好像依稀记得你昨天是和这翠安居的俞老板在一个雅间里,啊!恩公,莫非你们昨夜……”说到一半表情变得贼兮兮,满脸揶揄。
柳思忍不住敲了她一个毛栗子,低吼道:“昨夜什么!就因为你醉了瞎说,给人家俞老板惹来多少麻烦!”
谢思宴捂了头眼泪巴叉的看着柳思,撅着嘴:“我忘了嘛,而且那俞老板可是个传奇人物,这珀州人多眼杂,他有能耐开这么大个青楼还多年屹立不倒,我娘都说他不是普通人,还叫我有机会问问能不能娶了他去,我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
柳思就怒瞪着她,看得谢思宴莫名畏缩,低头不说了,柳思于是又教训她:“以后公众场合别喝那么多酒,喝酒误事还容易招惹是非,这次是俞老板不计较,下次惹了好事的看你怎么办!”
谢思宴看着柳思的身后,撇撇嘴道:“你怎么跟我娘似的,而且人家俞老板都不计较了。”说完看看柳思,冲她身后努努嘴。
柳思回头,就看见俞倾城从容优雅地从楼梯上下来,站到柳思身后,亲切地笑着道:“柳思昨夜睡得可还好?”
柳思见他来了,也十分高兴地与他打招呼:“倾城,早,翠安居的枕被柔软,我昨夜睡得特别香。”
旁边谢思宴听完二人对话,表情变得猥琐,冲着柳思挤眉弄眼:“呦呦呦,这珀州都没几个人知道俞老板的名字叫倾城,看来昨夜发生了很多事啊!”
柳思的笑容瞬间消失,面无表情的回头看她,然后抬手又给了她个毛栗子,看她捂头趴在那儿哽咽,满意地说:“昨夜因为某人的多嘴是发生了很多事,还有,倾城的名字别出去跟人瞎说,懂?”说完还挥了挥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