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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渊却站着没动,他仔细打量了宁茉儿几眼,忽然说道:“在这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我究竟是该管你叫二姐呢,还是管你叫二哥?”
    宁茉儿浑身一震。
    “当然你也可以不承认。”宁渊接着又道:“也许我看岔了也不无可能,而且我这人口风向来很紧,即便心存怀疑,也绝不会到外边去胡乱嚼舌根,但是如果茉儿姐姐找我过来不单纯是喝茶,而是要谈一些别的事情的话,弟弟我觉得,茉儿姐姐你还是坦诚一些为好。”
    宁茉儿眼神变了变,他沉默半晌,忽然展眉一笑,抬手将脸上的面纱揭了下来。
    面纱下完全是一张足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的脸孔,狭长妖艳的双眸,精致挺直的鼻梁,红艳莹润的嘴唇,脸颊到下颚的线条完美如新月,再加上尖俏的下巴,丝毫不会让人怀疑这是位天生丽质的绝色女子。
    而此刻,“绝色女子”再度开口时,之前温润婉转的嗓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略带惊奇地看着宁渊,用男子特有的明朗声线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承认,二哥你这通打扮在外貌上完美无缺,任何足以露馅的细节,你都想到了。”宁渊目光依次从宁茉儿勃颈上完全看不出来的喉结,挪到他胸前形态自然的酥胸,接着道:“但是外貌完美并非真的完美,论起体态与骨骼,男子与女子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第一次在除夕那天夜里碰到你时,我便已经有些疑惑了,因为你走路的步态与寻常女子有明显的差别。女子下盘骨较之男子相对轻盈,加上胸前双乳的关系,他们在行走时身子会略微前倾,走路的力道也大多放在脚心之前,而男子因无此项,在走路时,会自然而然选择较为稳健地将力道挪于足跟部,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发现,你行走时即便完全模仿出了女儿家的柔美姿势,但行走的步态却完完全全是男子的步态。”
    宁茉儿愣了愣,他从来不知道男女之间还有步态之分,而紧接着又听见宁渊道:“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点,还有一点便是,二哥你难道从来就没有发现过,你这一双脚,若以一个女子的尺寸来衡量的话,不是有些大得过分了么?”
    宁渊一边说,一边垂下眼睛,直朝宁茉儿身下望去,宁茉儿也立刻低头,果真发现自己因为是坐着,裙摆有些上浮,将他藏在裙摆底下的一双绣花鞋露了出来。确实,即便大周开国之后就废除了前朝要求女子缠足的规定,但以一个女子来说,也不该有这般趋近于男子尺寸的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宁茉儿的身量高,脚也会跟着大些,他曾经想过要靠缠足来掩饰这一点,但因为缠足太过痛苦,她的生母赵氏不忍心,且他也并没有打算一辈子以女儿身的身份过日子,想着平日里应当没有人会去注意他的脚,只要把裙摆做长些,放下来挡住就无妨了,怎料就是这样的百密一疏,而让宁渊坐实了他的猜测。
    “早先曾听下人们私下议论说,竹宣堂的三少爷好像变脾气了,变得十分厉害,我如今也算百闻不如一见。”被看破了身份,宁茉儿也丝毫不恼,反而坦坦荡荡地道:“那便再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本名宁沫,真要算起来应当是你三哥,因为除了宁如海的嫡子宁湛,我们上边还有一个大哥,可惜在我出生之前便早夭了。”
    宁渊也料不到宁茉儿会如此干脆地向自己坦诚,倒有些受宠若惊,他走到宁茉儿,或者说是宁沫身边坐下,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才道:“那不知三哥这般小心翼翼地约弟弟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事?”
    宁沫轻笑两声,“我也看出了弟弟是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有什么话我便直说了,我找弟弟来,是想与你结成同盟,如后可以守望相助,互相扶持。”顿了顿,他见宁渊不说话,又接着道:“我知道,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或许会有些诧异,但我想说,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我对你没有恶意,而且我相信你也能看出,我既然要以宁茉儿的身份过日子,处境便不会比你好上多少,我们结盟,只会有好处。”
    说完,宁沫便静静看着宁渊,等着他的答复。
    宁渊当然知道宁沫没有恶意,宁渊这人向来恩怨分明,冲着宁沫曾经帮过他一次,又对他坦诚,宁渊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哥哥已经多出了几分好感,而且从宁沫方才直呼宁如海的名字,而没有称呼他为父亲的细节上来,自己这个哥哥对宁如海也没什么好感,但宁渊却不会傻到立刻就答应,而是反问了一句:“为了什么?”
    宁沫一愣,“什么为了什么?”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和你结盟,和你结盟能有怎样的好处,或者说,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宁渊淡淡道:“我要先弄清楚这些后,再来谈下一步的问题。”
    宁沫听完这些,不禁笑了一声,“宁渊,说真的我怎么都不相信你居然只有十三岁。”
    “十四。”宁渊打断他,“而且我一直觉得,一个人的想法和他的年龄应该没有直接关系,三哥你说呢?”
    “也对,反正有些事情即便我不说,你也迟早会知道,我现在告诉你,也算是卖给你一个人情。”宁沫点点头,说道:“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和我结盟,是因为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宁渊扬眉,“你指三夫人?”
    “不对。”宁沫道:“是大夫人。”
    “我想你应当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宁渊摇摇头,“一直以来同我势如水火的只有三夫人一个,大夫人与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况且她是嫡母,我没有理由要同她对上。”
    宁沫却看着宁渊道:“井水不犯河水,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宁渊没说话。
    宁沫继续道:“我比你年长几岁,虽然一直韬光养晦,这宁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事情,我很少牵涉其中,好歹也听闻过许多桩,对你生母唐姨娘的事自然也有所耳闻,你觉得,你娘当年失宠,真的是因为瞒着宁如海同别人偷情?可若是她没有做,那个口口声声蹦出来往唐姨娘身上泼脏水的狂徒,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还有一件事或许你不知道,我也是从我娘那里听来的,唐姨娘在怀着你刚进门的时候,曾经病入膏肓过一次,请了数名大夫都诊不出缘由,险些连命都丢了。”
    “还有这种事!”宁渊一惊,“为何我从未听我娘提起过。”
    宁沫看着他,“你娘当初已经病糊涂了,自然没什么印象,而且他最后也转危为安,或许觉得不过是一桩陈年旧事,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那后来又是如何……”宁渊忐忑地问了一句,唐氏和宁馨儿是宁渊唯一的亲人,即便他明知道唐氏最后安然无恙,可是在听了宁沫的话后,还是感受到一阵恐惧。
    “后来也是唐姨娘福大命大,当初府里都开始替她准备后事了,哪只在床上躺了两三天之后,她又奇迹般的好了过来。”
    宁渊奇道:“你的意思是,没有经过任何诊治,就这般突然好了?”
    “没错。”宁茉儿点点头,“你娘那时候正得宠,见他身体忽然痊愈,府里只顾着喜庆闹腾,自然是没有人会去关注她为何会突然重病,又离奇恢复的原因,只有我娘在暗中调查下,在你娘那段时间所服的安胎药的药渣里,发现了一些还未被滚水化尽的,雪蚕蜕下的蚕衣。”
    宁渊听到这里,便是浑身一颤,他知道此为何物,雪蚕珍奇,所吐之丝可用来织就价值连城的雪缎,而蜕下的蚕衣,却含有至寒至阴之毒,毒性猛烈,无药可解,因此大周律法明令其为禁物,如果唐氏当初所中的真是那样的寒毒,岂非药石无灵?
    “那后来……”
    “我知道你很疑惑,其实当我娘查到这些事后,她也疑惑非常,若唐姨娘真中了那样的寒毒,又怎么可能会痊愈,直到后来一次上玉灵山灵虚寺祈福的时候,无意间向他们方丈灵虚尊者问起此事,才得到答复说,天下万物都有相生相克的道理,寒毒虽然厉害,且难以探查,但孕妇的血却是天底下最至温至润之物,可以中和一切寒毒,你娘是因为那时候刚巧怀着你,才能天命所顾,转危为安。”
    宁渊放在膝盖上的手握起拳头又松开,才发现掌心上全是汗,他想起了种在湘莲院里的那些仙鹤草,他曾以为那是柳氏所为,但又不太符合柳氏明刀明枪的作风,不是没有怀疑过大夫人,只是大夫人一直行事低调,也未主动来害过他们,因此对于严氏,宁渊一直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想法,不想如果照宁沫所言,这一桩桩阴毒之事,难道都和大夫人有关?
    “我所说的事情,你大可以回去向唐姨娘求证,而且既然说了,我也不怕干脆地告诉你,我们这位嫡母,表面上很善于经营她大家闺秀,贤妻良母的形象,实际上心胸极为缜密恶毒,而且做事从不留证据,让人无从抓到她的把柄。你与三夫人撕破脸是因为三夫人为人恶毒,可这到底也是明面上的恶毒,看透了,也就懂得防范,可像大夫人这类雾里带剑笑里藏刀的,便非要付出一些血的代价才能参悟出来,而这份代价,就是我的哥哥宁滇。”
    说到这里,宁沫表情变得悠远起来,“当初人人都认为我哥哥的死是意外,是失足落水而亡,可我娘知道我哥哥是识得水性的,怎么可能不明不白就溺亡了呢?还在离大夫人院子不远的小池塘里?我哥哥的死亡对我娘的打击很大,即便她发现了重重迹象都直指大夫人,却苦于没有真凭实据,根本不能将那个毒妇怎样,我之所以要以宁茉儿的身份长大,也是我娘为了保护我的一种手段,她不愿让我重蹈我哥哥的覆辙。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为何宁如海有这么多的女儿,却只有两个庶子?从前也有不少姨娘替他生过儿子的,可要么生下来了养不大,得了这样那样离奇的病症之后早夭,要么就干脆生不下来,索性一通小产母子俱亡,就连宁湘与你的出生,也不过是她做得太过分引起了老夫人的怀疑,才不得不勉强收手。”
    宁渊轻轻闭上眼睛,他不是笨人,其实这些猜测他也有过,可他觉得这想法太可怕了,一个人如果狠毒到这种程度,容不下一个孩子,还能每天端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那她还是人吗。
    “至于第二个和第三个原因,和我结盟的好处,你应该明白,有个守望相助的盟友往往比一个人孤军奋战要好,上边那些事,大夫人从前既然做得出,以后同样做得出,而有些事情,也并不是靠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便能化险为夷的,我也没想过要从你手里得到什么,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报仇。”
    说完了这么一通话,宁沫便没有再说了,他安静地坐着,等着宁渊的答复。
    宁渊心里一直在验证宁沫所言的真实性,毕竟他说了这么多,全都是一面之词,可即便怀疑,宁渊潜意识里还是愿意相信的,不止因为宁沫帮过他,就连二夫人赵氏,也曾在自己娘亲唐氏被诬陷偷人,百口莫辩的时候,站出来为她说过话,替她免了沉塘的刑罚,算是救了她一命,这份恩情,即便唐氏不还,他作为唐氏的儿子,也是一定要还的。
    “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宁渊缓缓吸了一口气,“我也原意相信你,可有一点让我不明白的是,你既然有意与我结盟,那么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同我作对呢。”
    宁沫立刻就明白了,也没有同宁渊装傻的意思,“你指宁萍儿与鲁平的事?”
    宁渊点头,“我不知道你是通过何种方式探查到我的计划的,可是因为你从中作梗,让我错过了一场好戏,既然你要与我结盟,这个问题是不是也要给我一个说法。”
    “从看见你春宴上哪里都不去坐,反而在那个鲁平身边坐下,我便多少猜到你在打什么主意了。”宁沫端起茶小抿了一口,“大家都知道你的妹妹宁馨儿被宁如海许给了鲁平,那么你为了救你妹妹,你自然要为她寻找一个替换人选,纵观宁府上下,最适合你心目中人选的人,除了与你有大梁子的宁萍儿,也找不出别人了……所以我原本是想把这个当做一个见面礼送给你的,你该不会真认为,宁萍儿在大殿上裙子掉光,是场意外吧。”
    宁渊一愣,“那是你做的?”
    “不是我做的,但是有人替我做。”宁沫打了个哑谜,“我原本想着,鲁平这人最为好色,只要她瞧上了宁萍儿,回去跟家里一提,温肃候对这个小儿子最是溺爱护短,不愁不会让宁如海头疼一阵子,而你的妹妹便也安全了,只是我却料不到你竟然如此安慰,直接想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
    “因为这件事牵连到馨儿,所以我决不允许有任何变故发生。”宁渊冷声道:“但凡一件事,既然做,就要有十成的把握,宁萍儿一旦失身于鲁平,那么她便是出嫁的唯一人选了,加上若是他们办好事时被大夫人看见,则会更水到渠成,只是我不懂你为何要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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