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三太太手底下那些小人,瞧大房不声不响的以为是好性儿,便做耗越发撺掇起邓三太太。
到了这年,他们就干脆直接拿劣等的东西分给大房,省下的银子就进了邓三太太的兜里了。
还说大房,“谅他们家也不敢声张的。”
大房也没想到三房敢这样肆无忌惮的。
可越到这种时候,康大奶奶就愈发沉得住气了,压着不宣扬,靠着花景途禀生的资格每月得朝廷发放的月粮,和康家舅父也不时送来的碧梗米和白玉面等度日,日子却过得越发不差了。
让三房瞧着恨得牙根痒,就连给大房糙米霉面这些东西,干脆都只走了个表面,或干脆什么都不给了,还道:“反正你们家也差这点子东西。”
让人愈发瞧不起三房,也更瞧不明白大房了。
康大奶奶对花羡鱼说:“不是我好性儿怕事才不发作的,只是等一日,让他们连本带利还清了。”
而这厢,花如玉哭哭啼啼好不凄凉地随邓三太太回了他们家的院子后,见四下里没外人了,花如玉立时就变了脸,让人把秀莲给扭送了上来。
邓三太太也听明白事情的原委了,没有不依花如玉的,气得直骂秀莲道:“别家也就罢了,那怕是在二房跟前,也没那么打脸的。谁不知道平日大房是如何被我揉搓也不敢做声的,今日却让我在她们母女跟前抬不起头来,你说你该死不该死。”
秀莲自然不肯就这么俯首认罪的,哭着道:“太太饶命,奴婢是不敢的,可拗不过四爷,只说奴婢若是不从了他,便让太太发卖了奴婢。奴婢……奴婢只能依了。”
花景贵不是邓三太太亲生的,可谁叫她邓三太太生不出儿子来,只得将花景贵养在跟前,一来以便拿捏;第二就为了防着那个生了花景贵的女人,母凭子贵,越过她邓三太太去。
如今有人直指花景贵的品行,这不是在变着法地说邓三太太教子无方吗?
所以邓三太太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火气愈发了,“放你的屁。贵儿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也不瞧瞧你这整日里花红柳绿妖里妖气的浪样,好好的爷就是给你这样的妖精给勾搭坏了的。”
罢了,邓三太太又道:“把这妖精给我卖到窑子里去,让她浪个够。”
花如香在一旁看了这许多,比邓三太太和花如玉冷静清楚些,便上前阻止道:“妈,这可使不得。”
邓三太太道:“我发卖的是自己的丫头,又不是别人家里的,怎么就使不得了?”
花如香耐着性子解说道:“妈,这事儿可不能再张扬了。谁不知秀莲是姐姐贴身服侍的丫头,你这时候把她给卖到那种地方去,她虽是得了报应,可外头的人会怎么说姐姐?只会说,一个小姐跟前的大丫头竟成了窑姐儿了,那小姐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的。”
花如玉一听事关己名声,也深以为然,不再坚持了,和花如香一并劝说邓三太太。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邓三太太问道。
花如香想了一会子,道:“不如悄悄地发卖到僻远穷困的十万大山里去,就是这蹄子想逃也跑不出来的。等过些日子这事儿平息了,姐姐也就安稳了。”
十万大山是什么地方?
那里四处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深山老林。
里头住的都是些不开化的蛮族人,听说还吃人。
秀莲害怕了,不管不顾地就嚷嚷了起来,“不,我不要到那里去。四爷救命,我腹中可是有了你的骨血了呜呜……呸,救命……啊……可怜我腹中的孩子……”
这种事儿怎么能让她四处嚷嚷的,邓三太太的人上前去要捂住秀莲的嘴,却被咬住指头,哎哟直大叫的。
眼看就要扬开了,邓三太太和花如玉没有不急的,可也只会喊着,“堵上她的嘴,给我堵上她的嘴。”
只花如香对秀莲道:“喊,你就只管喊,让人知道你不但勾引爷们还私怀孽种,再添一层淫秽罪,那时候就不是把你发卖到十万大山里去了,而是被浸猪笼沉海了。”
秀莲立时就止住的喊声,一旁的婆子从腰上解下一块油腻腻的汗巾就往秀莲嘴里塞,又拿了绳索捆紧了,这才制住了秀莲。
邓三太太气得不轻,“悄悄找大夫来瞧,倘若这贱人果然有了身孕,便留下,好生看紧,不可让她再到人前来,等生了孩子再说;若不是,哼,立时发卖,不用再来回我了。”
婆子们应了是,便拖着秀莲出去了。
花如香一面端茶奉上,一面给邓三太太顺气。
邓三太太吃了半盅茶,缓过来后,道:“秀莲那贱人还好对付,就剩大房了。还真是瞧不出来,平日里人常说,‘不叫的狗才咬人’,今日我算是见识了。好个不声不响的大奶奶,就等着今天给我一口呢。”
☆、第二回 花羡鱼绝处重生,却疑是南柯一梦(五)
花如玉附和道:“可不是,妈,你是没瞧见她们母女当时那样,特特是花羡鱼那小贱人,恨不得就咬死我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以后都是不省心的。可怜韩小相公被他们家迷了眼,看不明白谁才是好人心,一味只和他们家亲厚的。不成,改日我定要告诉韩小相公,让韩小相公瞧清楚他们家的嘴脸才好。”
花如香见姐姐还这般执迷不悟的,不得不下猛药了,道:“姐姐,你就别再添乱了。也就你和阿羡还瞧不明白了。不管是你,还是阿羡,韩小相公都是瞧不上眼的。你也不想想,韩小相公是什么人,那可是堂堂南都城将军府的少爷,以后就是将军府的大将军。这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什么世家门第大家闺秀没有的。我们这样小地方人家的女儿,那里还能入得他的眼。我劝姐姐还是死了这心,别最后又落个没脸。”
一时被妹妹说破了那点子心思,花如玉是又气又臊的,“我那里来的那种心思。不过是瞧着亲戚一场,没得关照一二罢了。”
花如玉嘴上是这般说,可心里却直怪花如香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邓三太太总算是难得将一件事儿瞧得明白的,也说:“你妹妹说得没错。那韩府说来风光,实际上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人家。像他们那样门第的海了去了,日后妈妈还能不给你挑个更好的?”
花如玉见母亲也这般说,不禁有些心酸,红着眼圈自己坐一处,不再说话了。
见这样,花如香也不好多说二人,便改对邓三太太道:“妈,当初我是怎么说的。对大哥哥他们那房,只要拿捏合适了,让他们明白了如今到底谁当的家,别老自以为是地端着长房长子长孙的架子就成了,你却不依不饶的。到最后竟还拿那些个劣等不堪的东西给人家,也没有这样糟践人的。也怪不得今日他们家会这样,但凡有些气性的,也会拼死咬回一口,更别说这还是姐姐她自己撞到他们手里的。”
说到最后,花如香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了。
邓三太太也知道自己理亏在先,可一想到她被康大奶奶要了这么一回强,火气又上来,“虽是这么说,可到底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不然日后我还如何打理这头家。”
“那妈妈还想怎样?”花如香问道。
邓三太太却很是不甘地叹了口气,“只可恨一时也找不出一件事儿来,给我做筏子的。”
花如香又劝道:“妈,我看还是回了祖母的好。”
说起花老太刘氏,邓三太太不是没想过去回的。
有花老太助阵,大房只有低头领罪的份。
只是邓三太太每每想起花老太总不顾她一当家太太的体面,旧年错事老被拿来说嘴,也不管当场都有谁,常让她下不得台面来。
这事儿要是回了花老太,她邓三太太必定先得一顿好骂,以后老长一段日子里,时不时想起了再得教训的。
想到这,邓三太太便执意不让去回花老太了。
“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儿,就不要轻易拿来搅扰了你祖母的清静了。”邓三太太道。
花如香心底嗤笑了声。
什么清静不清静的,不过是搪塞大房和二房的话罢了。别人不知道的,自己家还能不清楚。
只是老太太觉着几房人一块随她吃,想吃点精细的吧,老太太就心疼白填了大房和二房的窟窿;吃糙些吧,又委屈了她自个,这才说要什么清静,打发各房各吃各的去。
这些花如香心里都是清楚的,但到底也不敢拿出来说。
再想想,大房不似二房是常无事寻衅的,今日让他们三房没了脸,大房得了一场痛快,也不会再生事端了的。
想罢,花如香也就丢开不管了,任由邓三太太苦思无门去。
回来又说康大奶奶。
康大奶奶虽有心同三房清算前账,无奈花羡鱼却梦魇了。
也不知花羡鱼梦见了什么魇魔惊悚,每每闭眼睡去定惊慌不宁,有时还醒不来,任凭呼叫。
问花羡鱼到底梦见了什么,花羡鱼一时说不记得了,一时又说得丢三落四的,不知所谓。
不是花羡鱼不想说,只是夜夜梦回前生,这等玄虚的事儿,如何说得清楚的。
梦令花羡鱼心力憔悴,日夜不敢入眠,强撑了几日,熬不过去才眯上一会子。
又加之前有风寒未去尽,如今又熬肝肾,费心血的,花羡鱼一时竟重病再下不得床来,每日恹恹懒懒的,三餐饮食皆需人喂养了。
花景途和康大奶奶见女儿病成这般形景,没有不焦心的。
日日请医疗治是不必说了,可任凭多少大夫开方调服,皆不见效果。
有位大夫更是干脆直言让准备一概后事去,得了花渊鱼一顿庸医的好骂。
大房虽不愿听信庸医的断言,可花羡鱼到底是药石无用了,只凭参汤吊着,心下没有不凄凉的。
可人参到底是金贵物件,家里能有多少的,吃一回少一回了。
想要去买,镇上是没有的,就是有也没好的,都说只有省府才有了。
可千里迢迢的,如今才去买怕是来不及了。
韩束也写了书信回南都问要的,可这就更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花景途也顾不得秋闱的紧要,一面准备亲自赶赴广州去买,一面嘱咐母亲和妻女,不妨低声下气向花老太和其他两房借些,女儿的命要紧。
二房倒是送了些来,却也不过是些参膏芦须,作用不大。
康大奶奶也知二房的艰难,能给这些已是极限了。
三房则直说没有,还一顿好哭,说:“我们家的都是贱命的,那里吃得起这样金贵的东西,得个什么症候,干熬过去就是了。”
花如玉更是借此编出一番闲话来,说什么这正是花羡鱼不敬长辈,目中无人的,祖宗治下的罪。
要不是花如香拦着,花如玉还要把这不怕把她自己都连带了进去的闲话外扬了出去,好让花羡鱼落得个“好听”名声。
三房这样的嘴脸,把康大奶奶和花羡鱼的祖母楚氏都气得暗暗落泪。
花老太刘氏那就更是个有进没出,雁过拔毛的主了,只说,“参是有两支,可都不是上好的,就别用来耽误阿羡的病了。”罢了,反来问康大奶奶他们要人参的,“平日里我煎药也是要用的,阿羡那里吃了这些天的参汤,可有多余的?给我送些来,就是参头须尾的,我也不嫌弃。”
楚氏和康大奶奶听了,赶紧走。
康大奶奶只得厚着颜面回娘家去问,但又唯恐老娘知道了外孙女的病,惊虑忧思,便不敢在康老太太面前说。
也是巧,康大奶奶回娘家时,康家舅父正好不在,只大嫂黄氏在。
往日康家舅父总往花家搬运东西贴补妹夫和妹妹一家的,就很让黄氏心里不舒坦的了,如今又来问要人参这么金贵的东西。
黄氏就耐不住了,指桑说槐,阴阳怪气的直说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没的隔三差五惦记着娘家侄儿的东西。
气得康大奶奶把银票往黄氏面上摔,“不白拿了去,救下阿羡一命,也是你做舅母的功德。”
黄氏这才不甘不愿地唤人来取了人参给康大奶奶赶紧家去。
康家舅父回来后听闻,关上门说了黄氏一顿,又给黄氏解释道:“那些个说是碧梗米白玉面,其实也不过是新米里头掺些碧梗米,就当碧梗米了;平常吃的白面里掺了白玉面就是白玉面了,实则都不值什么的。一来是妹妹为以后对付他们家的人备个伏笔;二也是怕他们家那些没皮没脸的长辈见他们家日子好过,眼红眼绿的舔着脸来蹭,这才假借我的名头。妹妹都有暗暗给了银子的,就为办这点事,妹妹没少给辛苦钱的,已让我羞愧难当了。如今他们家都这等关头了,我连棵救命的草根还要他们家的银子,都成什么人了。”说完,就问黄氏要回康大奶奶的银票去还。
可进了黄氏口袋的东西,她那会这般轻易就再吐了出来的。
黄氏豁出去了脸面,一哭二闹的,康家舅父也拿她没法子,只得从外头账上支银子还康大奶奶。
黄氏这一闹,康老太太自然是要问的。
康家舅父见瞒不过,只得照实说了。
康老太太听了果然是悬心了,又从自己当年的陪嫁里取了一包人参,又到普渡寺去求了一道符,让康家舅父一道拿去花家。
康大奶奶见兄长含愧而来,人参是救命的不好为了心头的一口气往外推的,但银票到底没拿回。
康家舅父的难处,康大奶奶是知道的,康家今时不比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