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我……
“我……我我……我怕……”迟疑了好一会儿,我终是鼓足勇气,坦言表明了自身的胆怯。
谁知,我缩着脖子畏惧不前的模样落在皇叔眼里,非但没有换来他丝毫的同情,反而像是令他倏尔眸光一沉。
“公主,皇兄是你的父亲。”但是,下一刻他说话的语气,却又是那样的平静无澜,甚至叫我觉得莫名的温和。
莫非方才一瞬所目睹的,乃是我的错觉?
眼下的我并没有太多的闲情逸致去考虑这样的琐事,因为在皇叔意味深长的注目之下,我一门心思都在“做”与“不做”之间挣扎。
“身为皇兄的女儿,由你为他送终,他才能走得安然。”
最后,皇叔循循善诱的这一句话,终是叫我略微平复了起伏动荡的心绪。
是啊……我……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父皇的事……我……我干吗要畏缩?
如此安慰着自己,我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
“父……父皇,您安心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那空两行的地方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也不晓得是不是系统的问题……
☆、圣旨一出
那之后,原本双目圆睁的父皇,终究是在我的帮助下阖上了眼皮。
他死而瞑目,算是治愈了先前那一瞬变故在我心里所留下的创伤。
然而,冷静下来之后,我却忍不住开始思量起他临终前的那番话。
防……老三?
我应该没有听错——父皇硬撑着仅存的一口气也要拼命说出来的话,的确是“防老三”。
可是,“老三”是谁?是指在家中排行第三的人吗?
我?不可能,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鸡肋公主,有什么好防的……更何况,我当时人就在场,父皇总不见得叫我自己提防自己。
三皇叔?他人挺好的呀,又带我去见父皇最后一面,又在父皇过世后和声细语地给予我替父皇送终的勇气——最重要的是,我跟他又不熟,他没事来害我做什么。
那这宫里头,还有谁是老三?
如此思忖着,我暗自一愣。
莫非是指……我的三弟?
是的,我思前想后,这天玑禁宫里可以称之为“老三”的人,除了我本人和三皇叔之外,也唯有那个时常对我冷嘲热讽的三皇弟——姬风行了。
不过,我是一个就事论事的人——虽说仅比我小了一岁的三弟总是目无尊长,压根不把我这个三皇姐当姐姐,但我们到底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大约是清楚的。
尽管他基本不会放过每一个拿斜眼瞧我的机会,可他却会在他的母妃忘记吩咐下人替我准备膳食时,板着脸给我送吃的。
他不会像那些宫人一般对我阳奉阴违,也不会像某些娘娘那样见我饿了冷了却无动于衷。
那多少次送饭之恩,我是不可能不记在心上的。
虽然他平日里总也不忘欺负我,以至于我实在没法对他铭感五内,但好与坏终究是一码归一码的——我不能因为他不把我当回事儿,就抹煞了那一盘盘香喷喷的饭菜和点心。
所以,父皇要我防着三弟?
我不太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因果关系。
难不成,他还会在送给我的食物里下巴豆?
是日夜晚,百思不得其解的我披麻戴孝,一动不动地跪在父皇的灵柩前,周围是诸位娘娘凄凄楚楚的抽泣声。
我蓦地从思考中抽离出身,悄悄地看了看左手边的一位娘娘——她正那手绢抹着那干巴巴的眼角。
我又一骨碌转了转眼珠子,偷偷瞄了瞄右手边的另一位娘娘——她正在努力从眼眶里挤出点什么。
我想,她们大概是对父皇有着特别深厚的感情吧。
如若不然,又怎么会如此执着地想要为父皇哭泣?
不过实际上,我不是很理解她们的想法——换做是我,要我嫁给一个岁数完全可以当我爹的男子,我十有八(和谐)九是不会情愿的,更别提会有多么多么地喜欢他了。
但俗话说得好,青菜萝卜各有所好,我没这个意愿更没这个资格去说道些什么。
对了,说起诸位娘娘,我倒想起了一个人。
眼看父皇驾崩都已有两三个时辰了,这么大的消息,也该传遍整座皇宫了,明妃、禧妃、静妃等人皆已到场,怎么还不见三弟的母妃——舒妃娘娘呢?
听说连住在宫外王府的大哥二哥、大姐二姐都在往宫里赶,三弟倒是因为一年前被送到军营里修行故而暂不得归——可他的母亲如今人就在宫中,缘何迟迟未有现身?
我不由记起自己今儿个一整天都未曾见到我的养母,心里免不了犯起嘀咕来。
就在我兀自心猿意马之际,堂外忽然传来了火急火燎的一声惊呼:“父皇!”
这声音,似是相当之耳熟,又像是与记忆中的稍有出入——直到我循声侧过脑袋,望见了姬风行那张写满惊疑的脸,我才确信了,来者正是我那分别一年有余的三弟。
只见年满十五的少年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完全无视了一众跪地守灵的女眷,径自“扑通”一下跪倒在父皇的棺木前。
我亲眼目睹了他通红的眼眶,总觉得他的悲伤与其他人的有所不同。
“父皇……父皇……”看着三弟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看着他痛心疾首地低下头去,我这心里头忽然就跟着难受起来。
孰料这样的情绪才起了个头,就被一句不期而至的问话给生生打破了。
“三殿下怎么回来了?!”
说话人乃是二哥的母亲——禧妃娘娘。
我想,大伙儿应该都听得出来,她这话的重音,显然是落在了开头的那三个字上。
我猜,她大概是觉着奇怪,怎么离皇宫较近的大哥、二哥没先赶到,反而是距皇城千里之遥的三弟头一个回了宫。
如是揣测之际,我注意到明妃娘娘同静妃娘娘也已随禧妃娘娘一道站了起来——甚至有一些膝下无子的娘娘亦跟着抬头,目不斜视地望着我的三弟。
“本王为什么不能回来?”面对几位娘娘错愕不已的提问,三弟冷不防收敛了悲痛之色,蓦地沉下了脸,侧头对上禧妃难以置信的目光。
“不是……你……”禧妃娘娘似乎很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一半却硬是给吞了回去。
于是,他二人四目相对,互不相让。
直至屋外冷不丁出现了另一名男子的身影,也令有所察觉的屋内众人纷纷侧首望去。
作为人群中毫不起眼的一员,我自然也留意到了大家的变化,继而随之动了动脑袋。
我看见一身孝衣的三皇叔正负手立于门外,身边是今日下午领着我去父皇寝宫的那个大太监。
唔?那太监的手里,好像还恭谨地捧着什么东西?
我睁大了眼,端详着一枚大约是卷轴之类的物件,而皇叔同那大太监业已先后举步跨过了门槛。
“宁王爷!这是!?”禧妃娘娘忽而从与三弟的对峙中抽身,头一个按捺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圣旨!?”明妃娘娘则难得颇有默契地替她接上了话。
“是的。”三皇叔注视着两位娘娘双目圆睁的容颜,口中直言不讳地作答。
我顿悟:原来,这就是父皇平日里用来发号施令的圣旨。
禧妃闻讯骤然变得激动不已,她的一双杏眼登时绽放出不容小觑的光彩,难掩兴奋地瞪视着皇叔请来的圣旨。
“皇上可有说让谁来继承……”只听她迫不及待地开口意欲追问,可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
“诸位殿下、娘娘,听旨吧。”三皇叔并不理会禧妃娘娘的这半句话,随即面色如常地开启了双唇,而后又侧首吩咐他身旁的太监直接宣旨。
对方立马冲他欠了欠身,毕恭毕敬地应下,接着便站直了身子,不紧不慢地展开了那枚卷轴。
在这一过程中,对圣旨本身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的我无意识地观察了周围的娘娘们,见大多数人皆已收起了原先悲戚的神色,转而换上了一脸不容忽视的紧张——明妃、禧妃与静妃三人更是猝然还魂,忙不迭站成一排,屈膝下跪。
她们作何如此郑重其事?莫非父皇会下达什么可怕的旨意吗?
正因心下的这一猜度而心生悸动,我的耳边就传来了太监故作严肃却仍是阴阳怪气的宣读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公主姬云梨,生性淳朴,宽厚仁德,与世无争,深得朕心,着立其为天玑储君,继承大统,望众卿亲之辅之,再创我天玑盛世。”
话音落下,灵堂内忽而鸦雀无声,大概所有人都听得傻了眼。
当然,这其中傻得最厉害的,毫无疑问就是我。
是以,本该作为当事人发表一下意见的我,好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以至于旋即就被别人抢了先。
“不可能!!!”只听得不远处猛然爆出一记尖锐刺耳的怒吼,瞬间将我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给炸了出来。
我连忙抬眼注目而去,映入眼帘的是禧妃娘娘霍然起身的景象。
实际上,我完全可以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别说是她这个旁听者了,纵使是我这个当局者,也完全无法相信,方才太监口中所念出的,乃是我的名讳。
诚然,饶是我再如何不谙世事,也听得懂父皇的圣旨上都写了些什么。
可是,要我来继承皇位——这,这怎么可能!?
我鬼使神差地看向了姬风行——只缘在我眼中,整个天玑国上下最合适接替父皇,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就是我的这个三弟了。
毕竟,大哥残了,二哥傻了,大姐和二姐都已嫁了——按照天玑国的规矩,上述人等都不适合再荣登九五。
最重要的是,三弟虽是我们六个兄弟姐妹中最年少的那个,却一直颇受父皇的重视与宠爱——尤其是当三年前大哥和二哥闹了那么一出之后,父皇更是对他们俩彻底失望,进而将所有的关注与父爱都倾注到了三弟的身上。
可是现在,父皇的旨意却要告诉大家,说他没有要把皇位传给万众瞩目的三弟,而是要将其交给我这个自小备受冷落且对国事一窍不通的鸡肋公主?
这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接受得了。
果不其然,我当即就在三弟英挺的面容上目睹了那溢于言表的震惊。
可惜此情此景下,我全然不晓得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瞧,才一晃眼的工夫,不光是禧妃娘娘跳了脚,明妃娘娘,静妃娘娘,乃至那些都分不清楚谁是谁的各位娘娘们,皆已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一起炸开了锅。
是的,众人已经纷纷质疑起这道惊人的圣旨来:
“怎么可能让三公主继位!?”
“公公,你是不是念错了?!”
“怎么着也该是三皇子殿下吧!”
“胡说!应该立皇长子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