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伯不动声色,只对大老肥使了个眼色。
大老肥会意,告诉吴老六:“你也知道,不是惊天动地的东西,九伯可不会出山。”
我和臭鱼背后发冷,听他们说话这意思,竟是九伯带了一队炮手,来到了冰原之下。
吴老六说:“九伯收山太早,我们兄弟只恨生不逢时,要不也跟九伯发了财了!”
二老肥说:“孙子你这样的还惦记着发财,你长那脑袋了吗?别他妈做梦了,你以为你放个屁就能把自己崩天上去?”
吴老六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当着大老肥的面却也不敢发作,他手下好几十个炮手,个个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他倒不怕大老肥,而是不想因为跟二老肥斗气,耽误了挣钱,只好装成听不见。
大老肥瞪了二老肥一眼,让他趁早闭嘴,又接着对吴老六说:“以前你是没赶上好时候,如今可也不为迟。古坟中埋了多少稀世珍宝,我之前已经跟你说了。必是身上有‘仙虫’的人,方才有命进去,但是谁吃下‘仙虫’也活不成。挑水胡同西南屋下有口棺材,棺材中是个明朝宫女,‘仙虫’不在别处,在明朝女尸身上。九伯是何等眼力,早看出来了,可是不敢拿,在挑水胡同摆摊儿卖东西,是为了盯着西南屋下的棺材,他放下多少大买卖不做,等了那么多年,一直苦无良机。后来九伯放出风去,引来一个五行道余孽三姥姥,到挑水胡同取宝,三姥姥没那个命,死在西南屋了,结果有俩胡同串子,误打误撞吃了‘仙虫’,命大没死,说起这二人,那还是九伯的世侄。俩孙子吓坏了,跑来请九伯指点。九伯为了免于打草惊蛇,当面也不说破,只给他们指点了一条路,让他们去找戎人古坟。俩孙子为了活命,来大兴安岭到处找。前些天他们在挑水胡同,说起发现了一个屯子,住在当地的人,皆是当年辽军征伐犬戎的后裔。挑水胡同一个叫张有本儿的,那也是在九伯手下混饭吃的,听到这俩人说的话,赶紧跑去告诉九伯。九伯觉得八九不离十了,这才让咱们多找人手,一路追踪过来,来到冰原之上却没了踪迹!”
我和臭鱼听到大老肥的话,心里边又惊又怒。原来九伯盯上西南屋下的棺材,已有几十年之久,他可真等得起,我们是上了他的当了,想不到大老肥、二老肥、张有本儿等人,全是他的手下。此时一想,他又不在挑水胡同住,摆摊儿卖东西,何必在少有行人的挑水胡同,我们真是太大意了。
大老肥又说:“九伯说他们上不了天,至多入地,看来古坟也在这下边。”
吴老六说:“九伯神通广大,他看准了不会有错,至于他那俩大侄儿……”
大老肥说:“他们两个活宝没用,找到古坟之后,你按老规矩来。”
吴老六说:“妥了,活的不好整,死的却不难。”
大老肥说:“冰裂又窄又滑,你让炮手们谨慎些个,当心摔在冰锥上被戳死。”
吴老六说:“我这些兄弟,个个身手了得,摔死一个只是意外。”
大老肥说:“摔死一个或许是意外,可他带的枪支和猛犬怎么都不见了?”
【7】
吴老六挠头道:“枪支也许掉到什么地方了,狗怎么也没了?跑哪去了?”
大老肥说:“一定是遇上那四个臭贼了,你们快把其余的猛犬都放下来,往前仔细搜寻!”
吴老六应了一声,立即吩咐后边的炮手,带上二十几条猛犬过来。
我听得寒毛直竖,人在冰裂中行动迟缓,猎熊犬却不受地形阻碍,嗅觉又敏锐,可以对猎物穷追不舍。凭我们这几个人,怎对付得了几十个炮手,还有那么多猛犬?我躲在寒冰之后,透过对面火把映在冰壁上的光亮,可以看到九伯阴沉的脸,换了个人似的。我心中越想越恨,不觉咬得牙关作响。藤明月在一旁听到那些人的话,她也明白了七八分,按住我的手,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臭鱼忍无可忍,正待发作,然而那些猛犬来得好快,转眼间犬吠声就到了近前,对着我们躲避之处大声狂吠。几十个狼头帽子发觉有异,齐刷刷转过头来往这边看。限于冰裂狭窄,猛犬虽多,却不能一拥而上。在吴老六的呼喝声中,一头猛犬先扑了上来。涅涅茨人从冰壁后边探出身子,对准猛犬射了一箭。我一看躲不成了,心中发起狠来,搂杆儿炮放了一枪,“砰”的一声硝烟弥漫,回声在冰裂中传来传去。那些人见我们手里有杆儿炮和弓箭,急忙闪躲。
官锦叫道:“别用猎枪,小心冰层崩裂!”
说话声中,已有几根冰锥掉落下来,炮手们连忙喝住猛犬,一时不敢上前。
大老肥喊话道:“兄弟,你这是干什么?我可是来帮你们的!”
臭鱼忍无可忍,骂道:“你别装王八蛋了,你们说的那些话我全听见了!”
二老肥对大老肥说:“哥哥,他骂你装王八蛋!”
大老肥怒道:“我听见了,不用你再说一次!”
二老肥说:“不是,我可忍不了这个,他敢骂我大哥,我非给他大卸八块不可!”他边说狠话,边将脑袋往下缩,躲在冰壁后边,生怕中箭挨枪。
官锦叫道:“九伯说没必要两败俱伤,你们扔下杆儿炮,放你们走就是。”
我说:“你趁早闭上你的鸟嘴,别等我骂你。你想要我们的命可没那么容易,我手上还有一捆炸药,大不了来个同归于尽,等到阎王殿上再说谁是谁非!”
二老肥说:“别在那儿咋呼,有能耐你把炸药点了,不点你是孙子!”
我说:“二老肥你别跟我来这套,有胆子你过来,不过来你也是孙子!”
一直不动声色的九伯抬脚踢开二老肥,说道:“世侄,何必这么仇生死的?你祖上到关东山挖过棒槌,你也该明白炮手的规矩。炮手出来干活儿,一向不留活口。我要不那么说,岂不是坏了行规,炮手们如何能够服我?其实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吗?你先出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和臭鱼当然不信他的话,可也想不出对策,双方僵持不下,均是进退两难。
藤明月问我:“你们怎么会认识这些人?”我拣紧要的对她说了一遍,我虽然称呼“对儿九”为九伯,却是打祖上论下来的,并非亲戚,即便是沾亲带故,“对儿九”也下得去黑手,他带的那些炮手,全披了狼头帽,武装到了牙齿,分明是一群虎狼,落到他们手中别想活命,如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有跟他们周旋到底了。
【8】
正说话间,我忽然发现一条猛犬趴在冰面上匍匐而来。我不知道猎熊犬还可以有这般举动,当我看见它的时候,它已经一跃而起,张开森森利齿,来咬我手中的炸药。
原来有炮手利用我们说话的机会,吩咐一头猛犬绕过来,打算出其不意夺下炸药。狍子屯的大黄狗叫了一声,奋力咬住了扑到一半的猛犬。猎熊犬凶猛无比,个头又大,但在狭窄的冰隙中施展不开,又让狍子屯的大黄狗咬住了脖子挣脱不掉。猛犬脖子上血如泉涌,它一转头,张口撕开了大黄狗的肚子,一犬一狗咬到一处,至死也没有松口。
我刚要上前相助,可是一切发生得太快,大黄狗转眼间倒在了血泊之中。同时又有几条猛犬扑到近前,我心中发起狠来,将那捆炸药点燃,往对面扔了过去。我是想扔得离我越远越好,怎知炸药撞在冰锥上,掉落在双方之间。狼头帽子们惊慌失措,齐发一声喊,转头往后逃窜,几十个人挤成了一团,自相践踏。只听一声巨响,爆炸震落了无数冰锥,冰层开裂,巨冰崩塌,躲避不及的猛犬全部被压在下边,变成了一堆肉饼。
霎时间山摇地动,一大块坚冰轰然落下,落在我们同几十个狼头帽子之间,砸死了十多条猛犬,又撞裂了一道冰壁。我见反斜面的冰层摇摇欲坠,冰锥接连不断地掉落,迸溅的碎冰打到身上就是道口子,再不躲开,也得跟那些猛犬一样砸成肉饼,当即同藤明月等人逃进了裂开的冰壁。前脚刚进去,后边的冰块如同摩天大厦倒下来般堵住了来路。冰裂深处是片陡峭的冰瀑,平坦光滑,一脚踏上去,立时仰面摔倒,身不由己往下溜去,想停也停不住。
四个人溜出很远,进入了一个宏大无比的冰穴。强光头灯可以照出几十米远,但是冰穴似乎没有边际,光束所及,全是深邃的幽蓝。我发觉身下的冰面平滑如镜,不知再往前滑会不会掉进冰窟窿,忙倒转后背,借助鱼皮衣和鱼皮手套的鳞片,止住前溜之势。四个人相距很远,藤明月已经停了下来,另外两个人还在往前滑,过了一阵才停住。好在我们带有三眼强光灯筒,涅涅茨人也捡了炮手的头灯,离得再远,也可以看到对方头灯射出的光束。我和藤明月滑到涅涅茨人身边,招呼臭鱼过来会合,四个人想起狍子屯的那条大黄狗,心中好一阵难过。
臭鱼问我:“狼头帽子全砸死了?”
我说:“崩塌下的坚冰,砸死了好几头猛犬,吴老六等人离得远,没看见砸没砸到他们。即使没砸死,也被崩塌的冰层挡住了,他们困在冰裂中,不敢用炸药,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咱们先喘口气儿!”
臭鱼说:“此处不宜久留,喘出来的气儿都快冻成冰了!”
我说:“不知古坟是不是在这儿,前有虎穴,后有狼群,大意不得,必须找对方向再走。”
藤明月说:“冰穴太大了,辨不出方向,怎么走才对?”
我们置身在冰穴中,举目四顾,不觉齐声惊叹,只见头顶是幽蓝色的冰层,周围的水是蓝的,冰也是蓝的,强光头灯的光束射在冰上,泛出深邃的蓝色光芒,各处几乎一样。
第十五章 冰湖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