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的叹息声伴随着男子似无奈又似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你总是这般敏锐。”
秋明月回首,凤倾璃已经出现在屋内。灯火朦胧,美丽少年眉眼带着笑意的看着她。她下意识回头看秋明絮是否被惊醒,却听得少年道:“她被我点了睡穴,不会醒的。”
秋明月抬头,蹙眉。
“你又来干嘛?”她真觉得莫名其妙得很,眼前这个少年也太大胆了些吧。多次闯入她的闺房而毫无所避,他真的不怕被人发现?好吧,就算被人发现损坏的是自己的名节。但是于他这样一个在外本就流言颇多的王府世子来说,也未尝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他这个准世子之位,就能轻易的被人剥夺了去。
凤倾璃低眉看她,浅浅流光在眼底蔓延。
“想好了么?”
“什么?”对于他突然起啦莫名其妙的问题,秋明月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凤倾璃抿唇看着她,“你当真想嫁给薛雨华?”
秋明月无语,这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谁说我要嫁给他了?”
凤倾璃眉眼一松,“那么…”
秋明月有些不耐烦了,“天下男人这么多,难道我就非得在你们两人之间选择?”
凤倾璃眸色有些沉,“你想嫁给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秋明月觉得,他似乎在生气。她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别扭的美丽少年。
“凤倾璃,我们才见过几次,你就要娶我?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你凭什么说要娶我?”
凤倾璃紧抿着唇,“你想要什么?”
秋明月觉得,跟古人说话还真是有代沟,特别是跟一个从小金尊玉贵要什么有什么的王府世子,代沟更深。
“这样问你吧,你喜欢我吗?或者说,你爱我吗?”
“我…”凤倾璃似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眼神有些迷茫,耳根子浮现些微的胭脂红。
“你一个女孩子,怎能如此大胆。”女子不都是矜持娇羞的吗,甚至连跟男子说一句话就脸红羞愤不已吗?眼前这女子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羞涩为何物。也对,不然那晚也不会那样大胆的将他扔到她的床上。想到那晚的场景,凤倾璃不免又有些心荡神驰,似又感受到柔软身躯引起他颤栗的酥麻,以及满屋子都是她身上淡淡幽香的味道。
秋明月有些好笑,“似乎你更为大胆些吧。三更半夜私入女子闺房,而且还不止一次两次?”
凤倾璃仍自有些尴尬,“我…”他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抬头看着她,目光坚定而羞怯。
“你嫁给我,我会对你好的,我也会慢慢了解你。”说完这句话,他已是满面羞红,眼泛霞光,瑰姿妍丽的容颜魅惑得比之那月色更迷人。
秋明月一愣,虽然在现代经常有爱慕者对自己表白,且言辞行为更加开放大胆。可听着眼前这个纯情的美丽少年满面羞红说着他自以为对女子表达爱慕的话语,眼神躲闪却有坚定,清亮而固执。她莫名的便红了脸,口中却斥道:“胡言乱语。你—”
“我说的是真心话。”凤倾璃见她生气,急急的就要解释,可从未与女子接触过的他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便羞红了脸,更加不敢看秋明月,只低低道:“我没胡言乱语,我是…是真的想娶你。”
秋明月这下子倒是释怀了,挑眉看着他。
“你是王府世子,我只是一个小小庶女,你是要我给做妾还是做通房?”她嘴角含了丝讽刺和自嘲。
“当然不是。”凤倾璃猛然抬头,眸中有丝怒意。
“我要八抬大轿迎娶你做妻子,我也不纳妾,不抬通房。你…你可愿意?”他开始的时候理直气壮,可说到后来在秋明月震惊异样的目光下又变得有些不自然,声音也小了很多,但坚定依。到最后,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秋明月则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时代男人不是奉行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吗?怎么这个少年貌似是个另类?
凤倾璃局促的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不敢抬头看她。
“我说我只娶你一人,你可愿意?”他抬起头,有些期盼的看着她。
秋明月终于确认她刚才没有出现幻听,“为什么要娶我?你是王府世子,身份贵重,就连太后也对你宠爱有加。凭你的身份,随便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大家闺秀都是绰绰有余,为什么要娶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
凤倾璃抿唇,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秋明月恍然大悟,眼底含了丝轻嘲。
“我帮你治好你的腿吧。”她突然开口说道,想着如果他有一天站起来了,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而那些曾经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女人,只怕会对他趋之若鹜吧。王府门第,又这般美丽如画的夫君,天下又有几个女子不爱?
凤倾璃微愣,抬头,触及她眼底嘲讽悲凉,心知她又误会了,又急又恼的解释。
“我娶你不是因为你有高超的医术,不是为了靠你能站起来。是因为…”是因为什么?他也说不出来,有些懊恼的道:“我只想娶你。”
秋明月暗叹,古代思想保守,婚姻皆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凤倾璃这般超脱迂腐的,也算难能可贵了。可是这个豪门少年自小便是历尽风雨不尽如意,只怕也不能了解何为情深似海,矢志不渝吧。
她看着他,静静的笑了,那笑容沉浸在经年岁月,仿若空茫后变得虚无的淡然,以及空洞苍凉。
“不用解释,我明白了。”
凤倾璃一顿,“你…”
秋明月微微摇头,“你走吧。以后别在这样了,长走夜路,总会闯鬼的。”
凤倾璃低头默然,秋明月坐在床头,也低着头,没有看他。
空气中流动着死寂的因子,围绕在两人之间。
良久,他才推动着轮椅转身,一声不吭的离开。
秋明月没有回头,只是听到窗扉被关上轻微的响声,随后空气里连那少年留下的淡淡清香也消散无踪。她低头用手拂过秋明絮沉静安睡的容颜,静夜中微微的笑了,只眉眼间说不尽的凉薄。
只娶一妻?可能吗?在这个男人以三妻四妾为骄傲的时代,在这个男尊女卑男子花心称作风流的社会风气。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府世子,未来的荣亲王,一生里只有一个女人。可能吗?或许那少年心若磐石,明若琉璃。然而,未来有不可知的变数。一个秋府便如此水深火热,更何况王府?自古以来牵连到皇室就等于牵连到政治,牵扯到政治,也就意味着一生都无法操控自己的命运。
更何况,诚如她所说,自己不过才十三岁,纵然日后摆脱不了嫁人的命运,她也不想过早的将自己的终身随随便便许诺给任何人。
一个庶女的未来,渺小而卑微。而这,又岂是她费心所求?
笑了一下,秋明月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毫无星辰点缀沉凝的夜空,笑意如水般清淡。
就这样站到天亮。
翌日,去给老太君请安出来后,她又去了沁园。春红迎了出来,带着她进屋。
“姨娘这几日睡得可安稳?”秋明月边问边走着。
春红道:“姨娘前些日子有些风寒,喝了药已经好了不少。”
秋明月点点头,忽听得里面有说话声。她微一蹙眉,“谁来了?”
春红脸色有些不好看,“是丽姨娘。”
“丽姨娘?”秋明月微眯了眯眼睛,“这段时间丽姨娘经常来沁园吗?”
春红点头,嘟着嘴道:“奴婢见那丽姨娘不安好心。”
秋明月已经走了进去,道:“何出此言?”
春红瘪了瘪嘴,“丽姨娘每次来的时候都在老爷来沁园之前,而且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天天在老爷面前大献殷勤。”她边说边挑开了帘子,小声对秋明月说了一句。
“奴婢劝姨娘她不听,小姐你可得好好劝劝姨娘,这丽姨娘可是大夫人的人,她能安什么好心?”
秋明月只是浅笑不语,春红已掉头对里面道:“五小姐来了。”
里面说话声停了停,秋明月走进去,便见沈氏斜坐在紫檀木美人榻上,对面坐着一个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的美貌妇人。她正与沈姨娘说话,美丽的脸上带着柔软笑意。见她走进来,声音顿了顿,立刻站起来,恭敬的对着秋明月福了福身。
“妾身请五小姐安。”
在大家族里,便是庶女,也比一般的妾室身份高。然而,如果是良妾,则可免除。
秋明月不是第一次见丽姨娘,这个女子倒是明媚艳质,也难为大夫人居然舍得把这么个漂亮丫鬟扶持为自己的情敌。
“丽姨娘有礼。”
“明月,你来了?”沈氏见到秋明月倒是很开心,忙着要站起来,却被秋明月三两步走过去制止了。
“身子还没好,就不要起来了。”
丽姨娘在一旁笑道:“五小姐孝心可嘉,我倒是羡慕姐姐这番福气。”她说着眉眼就有些黯然,丽色的容颜也黯然失色。
沈氏心知触动她心中伤痕,便道:“妹妹可别自怨自艾了,总是有机会的。”她说着眼神也有黯淡,虽然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很寻常。但是作为女人,表面大度,内心里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对自己一心一意?沈氏虽然出身大家闺秀,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宽容大度,贤良淑德,不争不妒。可这些日子大老爷几乎是独宠她一人,现在要让她对着丈夫的另一个女人说她会怀上丈夫的孩子,她如何能不心痛神伤?
秋明月自然看出了沈氏的心思,她不动声色,回头笑看丽姨娘。
“姨娘身子日益康复,多亏丽姨娘这些天来时时问候照料,明月感激不尽。”
丽姨娘慌忙摆手,“五小姐这样说可是折煞妾身了。”
秋明月但笑不语,坐到沈氏边上。
“姨娘,我过几日便要去宝华寺上香祈福了。”
沈氏自然也知道昨日之事了,眉眼染上忧色,她握着秋明月的手,嘤嘤嘱咐。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莫要担心我。”
秋明月点点头,“我知道的。”
丽姨娘看着她们一副母女情深的摸样,觉得自己就是个局外人。她低下头,神色黯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秋明月眼角余光瞥到她无意识的动作,眯了眯眼睛。再大度的女人,也会有嫉妒之心。这个丽姨娘,但愿她有自知自明。忽闻有淡淡的幽香,她蹙了蹙眉。
“姨娘,你用的是什么香?”
“是…”沈氏刚开口,就被丽姨娘打断。
“那是三个月前,妾身睡不好觉,老太君赏赐的安神香。”她笑了笑,神色柔和。
“沈姐姐这几日老是睡不好,妾身便想着这香或许有用,就给拿了过来。”
沈氏接过话,“对啊,点了这香后,我睡眠确实好了很多。”她眉眼间不乏对丽姨娘的感激之色。
丽姨娘笑道:“姐姐得用便好。”
秋明月看了看香炉燃烧的白色烟雾,眼睫垂下,对沈氏笑道:“日后睡不好喝点安神汤吧,香料用多了对女子身子有碍,还是少用吧。”她有回头对丽姨娘道:“丽姨娘神容憔悴,我看有些气血不足,多喝鲫鱼汤,补充营养,便可恢复往日精神。”
丽姨娘面有诧异,“五小姐竟懂医理?”
秋明月笑了笑,“我哪懂得那许多,从前姨娘也是气血不足,大夫说要多喝滋补的汤,是以留心了几分而已。”
“原来如此。”丽姨娘点点头,复又笑笑。
“承蒙五小姐告知,妾身回去后便试一试。”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手上一串红玛瑙的手链上顿了顿。
“咦,这玛瑙玉石滴血似的红,乃大吉之物啊。”
丽姨娘低头看了一眼,抬头笑道:“这是夫人送给妾身的,妾身已经带了十年了。”
“哦。”秋明月恍然大悟,凤目里划过一丝异样,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