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进车门的一霎那,她的身子一个颤抖,迎面而来的暖意与在外面冷风吹冻的僵硬交叉互撞,顿时舒服了好多,腿脚站立的酸麻如释重负。
君喻看得很专注,指尖时不时划过页角翻向另一页,仿佛忘却了她的存在。
“回家吗?”随意问道。
“不回。”她的嗓音略微沙哑。
不待他问,她主动说出了地址,“东路的咖啡厅,我约了朋友。”
“嗯。”他没有再多问。
车内开了暖气,空气静得凝固了时间,那急促的二十分钟得到了无限的蔓延,安然静好,任它慢慢流淌。
蓦然,一双带了黑色手表的手递来了一条白色的毛巾,纯白如雪,“擦擦。”
她伸手的动作慢了几拍,不确定地接过了毛巾,纯棉的质地,柔软舒适。从打湿的发丝开始擦起,到光滑的额头,白皙的脸庞,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车窗玻璃上,雨丝密密飘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窗外的景色影影绰绰。
没多久,车子停了下来,咖啡厅到了。
何姿道了声谢,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外面冷,穿上。”身后陡然响起声音,让她止住了下车的脚步,回头看他。
君喻递给她一件浅灰色的外套,很明显,那是他的外套。
不等她拒绝,紧接着开口说道:“生病,你母亲会担心。”
何姿再没有理由不接过外套,拿着外套下车。
“早点回家。”临走,他贴心地嘱咐道。她望着那双隔着车窗,掩在阴影中的眼睛,眼底的柔光点点。
黑色的汽车随即发动引擎,径直离去。
手中的外套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充满了他的味道,淡淡的香气萦绕鼻间,有些灼人。
恍然想起现在的时间,五点二十五分,早了。
转身走进咖啡厅,点了一杯摩卡,坐在落地窗边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第十四章 等待是最不定式
她低头喝了几口摩卡,浓浓的巧克力混杂着奶香,很甜也很纯,为这个雨天扫去了些许的烦躁。
没有等太久,方子城便推门走进咖啡厅,一眼看见了她,朝她的座位走来。
看得出,他的穿着打扮稍微花了些心思,衬得他卓尔不凡,青春朝气,引得咖啡厅里的不少女孩转头的目光,在学校,他就是女生们竞相追逐的对象,对于这些,也早已习以为常。
何姿循着咖啡袅袅的香气望着略微沾染了些水汽的他,是很俊朗,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看过君喻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回过头再去看他,也只是觉得很一般。
“来很久了吗?”他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笑着问道,眼底掩不住的粲然光辉。
何姿摇了摇头,不是很久,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他到得很准时,分秒不差。
侍者拿着单子询问着他,他看也不看,随口要了一杯蓝山。
“你怎么突然来了?”刚接到他的电话,起初有些不相信,他竟来到了t市。
回想起,两人上次的见面也已经是好久以前了,自那日雨中修建草地后就再没有见面了,没想今天又突然来了。
方子城的嘴角始终挂着笑,双瞳凝视着她,“来t市参加理科比赛,这几天是培训,后天比赛。”
何姿方知,恍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她不知道的是这理科比赛的名额他是怎么得到的,全年级段只有一个名额,当他知道可以来t市比赛时,便什么也不顾了,挑灯熬夜终抢到了这个名额,那段时间,人一下子瘦了好多。父母高兴儿子的积极上进,却不知儿子为何会突然如此拼命。
蓝山咖啡端上桌子,精致的瓷杯里漾着乌黑的咖啡液体,闻香,芳香醇厚,隐约中仿佛还散发着果香。
咖啡书上说,蓝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酸苦兼备且能让人享受之的咖啡,喝下去就明白了。
何姿专心地喝着摩卡,轻声问道:“比赛有把握吗?”
“还行。”虽然参赛的人才数不胜数,但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你呢?在新的学校待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他开口问道,一连串的问题随之而来,扬了扬头。
他其实是担心的,每天都想着她到底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她的性子很直,又不喜与他人结交,在以前的学校还好,起码大家都认识了,如今到了新的学校,难免不会受挫。
这个问题何姿仿佛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漫不经心,“还可以。”
“你家里人呢?”他真正想问的是那个继父,听母亲说,她母亲嫁人了,她多了一个继父,她在那个家不知好不好。
她望着他,平时疑问不多的人今日的疑问特别多,他似乎还有些不安,“还好。”一笔带过,没有多加解释。
君陌确实对她还可以,虽平日里见面不多,起码还算是有礼周到,还为她安排了学校。
“怎么样?好不容易来了,你好歹也要尽尽地主之道吧!”他看似玩笑,眸底却无比真诚。
说实话,何姿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来到t市那么久,她都没怎么出去过,更不知道要如何带他出去。
“我也不怎么熟悉。”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
“没事,反正我好像也没有时间。”心里就算有无奈可惜,嘴上还是安慰地不在乎,掩饰的很好。
他那么费劲得来到t市,也无非不过是想看她一眼,够了。
只要这一年加把劲努力一下,考到t市一高,明年就可以和她一起上学,再也不会分开了。
心里那句想了千万遍的话,为了那句话,从小到大义无反顾地追在她身后,学钢琴,学英语,学打球······只为了可以跟得上她,他也想过去说,只不过怕说出以后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他便一直等到了现在,等到以后。
想了许久,他慎重地开口说道:“何姿,你要等我,不要走得太远。”
何姿不明地抬头望着他,不知他究竟何意,“为什么要等你?”等什么?
“因为我怕会找不到你。”他不敢去想有一日找不到她会是什么样子,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失去了会是怎样的滋味,痛苦还是绝望。
何姿的骨子里是不喜欢等人的,母亲让她等了漫长的十四年,小时候每天等着外婆跟自己说关于妈妈打来的电话,等着母亲哪日回来······短短的十几年,光是等待的日子就不知占了多少,等待是折磨的,是苦涩的,是寂寞的。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天空也放亮了些。
“与其不安地让我等,不如你加快脚步更现实些。”对于他,她的话语也是锐利的,一说话,必定见血。
现实是多变的,谁能保证会一直站在原地等待,不如改变自己来得快。她还不敢让他寄托如此大的希望在她身上,觉得她一定会等,等待是世界上最不定式的东西,也是最不牢靠的东西。
她没有追问他到底让她等什么,对她来说,答案并非那么重要。
方子城知道何姿很聪慧,说出的话不同凡响,但此时亲耳听见,觉得她的话着实厉害。
一杯摩卡喝完,一杯蓝山只喝了一半,何姿尽地主之谊将两人的钱都付了,来弥补不能陪他游玩的遗憾。
“祝你比赛顺利。”她微笑着,像绽放在山谷里的纯净百合,不染尘埃。
他的心瞬间放晴,欣然接受,心里暗暗下力定要夺冠。
当她离开时,他目送眼睛里的灿烂蓦然转为了黯淡失色,她手上拿着的是一件男式外套,看外套的颜色款式,主人定时年轻的少年,不经意间露出的品牌,是名牌不菲的衣服,她怎么拿着这样一件男式外套?
他不去想万一有一个出色的男孩陪在了她的身边,那他该怎么办?
第十五章 去君家老宅暂住
雨下得小了,蒙蒙的雨雾也散去了很多。
何姿在路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回到家已经是六点半了,天色比夏季黑得快,霞光收尽。
安雅和君陌都没有回来,佣人准备好了晚餐,餐桌上只有她一人孤零零地吃着晚餐,餐厅里很静,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勺子在盘里摩擦的声音。
桌上的菜没有怎么动,碗里的饭吃了一半,便放下筷子回房了。
她翻开书包里的作业在桌上摊开,拿起笔开始写着,作业本上还有很多题没有做,晦涩难懂的数学式子密密跃然纸上,不好做。
何姿从小到大的科目弱点就是理科,只要和数字挨得上边的东西统统反应迟钝,吃力难懂,可就算这样,她也还是执着地一直算下去,不管是对还是错,哪怕最后仍旧是错的,也不觉得可惜。
教她多年的数学老师是深知的,这孩子固执得惊人,喜欢一路走到头,不会回头。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她专注地伏在桌前,白色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错乱的字迹,数不清的数字算式令人眼花缭乱,还没有要停止的打算,作业本上还是白净如一。
时钟上的分钟走了很多条弧线,过了很久,她淡定如初,不急不躁。
门外轻不可闻地响起了敲门声,安雅端着水果静静走进房间,生怕会打扰到她的学习。
放下水果盘站在原地,犹豫踌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好似藏了什么事,想说又不敢说。
在一道题终于解出来时,何姿松了一口气,不经意间,望见了倒映在地板上的阴影,转头望去,果然是母亲。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妈,你回来了!”
安雅站在她身后,笑着点了点头,大略地看着桌上的作业,“这段时间学习辛苦吗?”她工作太忙,无暇顾及到她的学习。
“还好。”她看似很轻松。
安雅听见这回答再看看她的神情,也就放心了,“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妈妈说,妈妈帮你想办法解决,不要都闷在心里。”
她希望女儿可以常来找自己谈心,之前的十几年错过了谈心的机会,错过了听她心的声音,现在尽最大的力一定要补上。看过很多次电视里的那种画面,常常会想起女儿,想着哪天也能如此。
“嗯。”何姿答应了,并不代表以后一定会这样做。
“妈,你有什么事吗?”只是简单的一眼,就看穿了母亲的不自在,必定在隐瞒着什么。
心思被女儿一眼看穿,安雅支支吾吾,还是不知道如何说出口,眼睛躲闪。
看见母亲这副样子,何姿更加确定了母亲有事隐瞒,到底是什么使让她如此为难。
吞吞吐吐了半天,安雅还是说了出来,小心地看着女儿的反应,“君陌提议将之前的结婚蜜月补上,要去国外旅行两个月。”这事她本来没有放在心上,度不度蜜月都无所谓,谁知君陌觉得愧疚,决定将旅行蜜月补上,可她又担心女儿,不知该去还是不该去。
何姿恍然大悟,母亲新婚不久,度蜜月也是理所当然的,嫁给她喜欢的男人,蜜月也是幸福的,既然这样,自己又怎么能阻挡她的幸福呢?
想必母亲心里也是极想去的,谁不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去开心无虑地在天地间畅游,更何况这样的机会也不是常有的,挤出的时间是多么难得,一生只有一次的蜜月。
何姿是无论如何都反抗不得的,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鼓励和祝福。
“好啊,去国外度蜜月多好啊,妈,你一定得去!”她赞许地说道,积极地赞成,脸上无比高兴。
看着女儿明媚的笑,安雅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道不清的滋味,有点心疼。
“小姿,妈妈放心不下你,其实可以······。”她真的放心不下女儿,担心她会吃不好,睡不好,照顾不好自己,只要她说一句不要去,她一定不会离开,守在她身边。
何姿的心里就算想说,又怎么会说出口,为了母亲来之不易的幸福。
虽没有看见过母亲这十几年在外面是怎么打拼的,可从外婆和外公的只言片语里,也隐约能听出她的心酸不易,每月寄来的钱仍没断过少过一分,外婆对外公偷偷说过,母亲有时省钱省到电话都舍不得多打,那些寄来的钱到底是多么节省才省出来的。
何姿走到床边和母亲一齐坐下,望着母亲,语气轻松地说道:“妈,我已经长大了,不用担心我,再说国外我还没去过呢?你这次去,见到什么都拍下来,回来讲给我听。电视上说得都很漂亮的。”她仰头想象着,似乎真在想象着国外的风光美景,沉醉其中。
一番话下来,安雅终于释然了,决定在两天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