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什么?韩千重问自己。
对不起没能好好照顾你。
对不起那么冷酷地对待你。
对不起没能早点发现,我其实是……
韩千重一下子惊醒过来,手狼狈地抓住了茶几,“啪”的一声,水杯打翻了,水倒在了应许的浴袍上。
应许的眉头微蹙,甩了甩手上的水渍。
韩千重飞快地抓起了茶几上的餐巾纸,手忙脚乱地去擦。
两个人的手指擦过,一股战栗迅速地袭过韩千重的身体。
应许的指尖颤抖了一下,迅速地缩回手来。
“我去换一下衣服,麻烦你等一下。”她迅速站了起来,往更衣室里走去。
韩千重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那股战栗的感觉余悸犹存,就好像电流窜过,带出火花。
铺天盖地的痛悔席卷而来,他几乎想要大声嘲笑那个从前的自己。
都做了什么?
这六年,他都做了什么!
他居然到现在这种地步,才发现他是爱着应许的。
不是愧疚。
更不是责任。
是爱情。
所以他才会难以忍受应许的欺骗。
难以忍受应许被谣传的放肆糜烂的私生活。
难以忍受应许对他千依百顺的包养。
所以他才会在应许不见的时候仓皇失措。
才会在得知应许死讯的时候痛苦崩溃。
才会在看到应许的新宠时愤怒嫉妒
他那执拗、顽固的臭脾气,那莫须有的男性自尊,终于让他在被误导的错误认知上越走越远,从此不归。
要不是应许到了绝路,破产、自杀,这份感情,可能会永远不为他所察觉。
多么可笑。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双手抓住了胸口,几近窒息。
应许换了一件家居服走了出来,略带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韩千重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应许习以为常,重新给他倒了杯水:“是不是胃难受了?牛奶养胃,记得临睡前喝一点。”
韩千重的眼底有点潮湿,低低地应了一声。
“别这幅表情,我还没落魄到身无分文的地步,最起码还有钱包养小明星。”应许的嘴角翘了翘,“比起你来还是绰绰有余,用不着什么对不起。”
“应许。”韩千重终于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艰难地说,“回来好不好?”
应许玩味地看着他:“为什么?”
韩千重凝视着她,艰难地开口:“我……担心你……我……”
他说不出口,他怎么能在这么伤害之后,轻而易举地说出那个“爱”字?那太廉价,也太无耻。
“就为了这个?”应许失笑,“那要么我带程桓一起住过来?”
韩千重沉默了半晌,这才涩然地摇了摇头:“不行。”
那是他和应许的地方,他怎么能容忍有另一个男人登堂入室?
应许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敛去,她的语声淡漠:“好了,你别幼稚了。要是应家没出变故,我要和你分手了只怕你会放鞭炮庆祝吧?现在你这算是什么?可怜我?我应许不需要这份怜悯。”
“不,不是怜悯。”韩千重喃喃地说。
“那是什么?”应许错愕地看着他。
韩千重咬了咬牙,几乎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如果……如果我说……那是爱情……”
他说不下去了,他看到应许的眼神,从惊愕到愤怒,又从愤怒到悲哀,最终归于冷漠。
她站了起来,在床头柜上翻找着什么,找到了一盒烟,从里面抽出一支来,褐色的烟身夹在她修长而白皙的指尖,有种反差的美感。
只是她的指尖轻颤,几乎架不住那一支轻飘飘的烟。
应许把烟放在鼻尖,深吸了一口,闭上眼睛,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平静下来。良久,她轻笑了起来:“爱情?韩千重,你在说笑话吗?”
韩千重苦涩地笑笑,是的,谁都不会相信,连他自己,又何尝能相信,那样残忍的自己,居然是爱着应许的。
应许冲着他扬了扬左手:“你看,还记得这枚戒指吗?我戴着它,用来时刻提醒我自己的愚蠢。”
韩千重凝神一看,只见应许的左手中指上戴了一枚戒指,亚光的白金戒身,戒托上是一颗被包裹起来的钻石,钻石旁有个玫瑰金镶嵌的logo。
很眼熟。
他盯着那个logo想了好一会儿,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我在我们俩一周年的时候送你的对戒。”应许轻声说,“知道吗?我等了很久。”
“一直等着你带上那枚戒指,等着你向我示爱,等着你向我求婚,等着把这枚戒指从中指换到无名指。”
她的声音颤抖,眼底一片湿意。
“你的那枚呢?在哪里?你拿出来,我就相信你……你是爱我的……因为爱我……希望我能重新回到你身边……”
韩千重木然。
他拿不出来,更说没脸说出它的去向。
那枚戒指……已经被他丢给元彤彤了,这么长时间过去,说不定已经被某个陌生人买走,戴在某个陌生的手指上。
取下戒指的时候,他以为他丢掉了他狼狈的过去。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丢掉的是他错失的爱情。
韩千重开着车子在街上疾驰。
不用应许下逐客令,他已经没有脸面呆在那里。
车载电话滴滴地响着,好久才被元彤彤接起。
“什么……戒指?”元彤彤的声音茫然,好一会儿才想起,“我卖了啊。”
“你卖给谁了?帮我买回来。”韩千重急促地问,“多少钱都行。”
元彤彤沉默了好一会儿,咬着牙说:“这我怎么知道?寄售行里卖出去难道还会把买家是谁告诉你?”
“哪家寄售行?你告诉我,我去问。”韩千重几乎想要祈求她了。
“千重你怎么了!”元彤彤的声音尖利了起来,“你在怀疑我什么?我可以把我捐款的回执给你看!”
韩千重无力和她解释,只是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怀疑你,告诉我地址,立刻,马上!”
韩千重从来没有这样和她疾言厉色过,元彤彤可能被吓到了,听筒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元彤彤说出了那个地址。
那是一家专门买卖二手奢侈品的店铺,位于市中心,韩千重花了二十分钟开到了那里。
店铺快要打烊,韩千重和店员交涉了好一会儿,这才有部门经理出来。
部门经理对他的要求觉得简直匪夷所思。
“先生,你看我们这里有没有你的那个戒指?没有就是卖掉了。”
“我怎么可能会有买主的名字和地址?银货两讫,我要那东西干什么?”
“你给钱也没用啊,钱又不是万能的。”
“先生,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既然这么宝贝这戒指,当初为什么托人卖掉它?”
如同五雷轰顶。
是的,当初为什么要卖掉它?
所有的一切,都是自作孽,天注定。
韩千重狼狈地靠在墙上,几近绝望地仰望着星空。
深秋的夜空特别美丽,黑得发蓝的天幕,点点繁星洒满,一弯新月挂在其中,就好像应许的眼睛,那么透亮,那么迷人。
他痴痴地看了好久。
良久,他取出了手机,调出了短信界面,手指颤抖着,一个个按动着键盘:
你可能不再爱我了,没有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相信,我是爱你的,即使没有戒指。
他反复读了好几遍,只觉得嘴里半是苦涩,半是甜蜜。
良久,他的手指按下了发送键。
☆、第19章
韩千重几乎一夜没睡,直接去了事务所。
吹了一个晚上的风,喉咙有点痒痒的。
不过他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
决定好了以后要做的事,他原来几近崩溃的神经终于恢复了正常。
是的,他错过了六年。
可是,他还有很多很多个六年,可以弥补他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