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寓里出来,应许一直很沉默。韩千重也不擅长调节气氛,干巴巴地说了两个冷笑话,到了后来,车上的气氛有点僵硬。
韩千重苦恼地打开了音响,轻柔的音乐飘了起来。
“应许,你要是不想结婚那咱们就不结,”韩千重下定决心,“叔叔和我爸那里我会去做工作的,你别操心。”
应许靠在椅子上应了一声,神情怔怔的:“千重,你很想结婚吗?”
韩千重进退两难,灵机一动:“你心里想的就是我要的。”
应许长出了一口气,振作了一下:“以前我也很希望结婚,披上婚纱是每个女孩的心愿。可是后来觉得自己好傻,结婚只是一种形式,好就在一起,不好就分开,如果两个人的感情要靠婚姻来维持,那也就到了尽头了,你觉得呢?”
韩千重越听越不是滋味。
她是从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念头?
是因为他从前的冷漠无情吗?硬生生地把她从一个憧憬婚姻的女孩变成了一个随遇而安的女人。
“应许,”他认真地说,“你可能不明白,是我在害怕。”
“你害怕什么?”应许困惑地转过头来。
“你有钱,有才,有貌,会弹钢琴,会跆拳道,兴趣广泛,能言善辩……”韩千重数出了一大溜应许的优点,“可我只是一个懂建筑的男人,沉默、无趣,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我也不知道,我该怎样才能让你永远喜欢我。”
应许呆了呆,忽然笑了起来。
“应许,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韩千重的心情瞬间低落,“我希望我最起码有婚姻可以绑住你,如果能加上……孩子的砝码就更好了。”
他的脸上一热,一个吻落在脸颊。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强作镇定地看向远处。
“傻瓜。”应许在他的耳畔呢喃着。
甜蜜和温馨重新回到了两个人中间,应许随着音乐声轻轻地哼着不知名的歌曲,偶尔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夜景。
车子转了一个弯,朝着一条陌生的街道开去,应许有些纳闷:“去哪儿?”
韩千重轻快地说:“去见一个老熟人。”
没过片刻,韩千重又拐入了一条街,应许的脸色顿时变了:“停车!”
韩千重充耳不闻,又往前开了百来米,停了下来。
车窗外的街道很安静,零零星星开着几家店铺,其中一家的招牌亮着,“容嘉心理诊所”几个字十分显眼。
应许的脸色很差,好一会儿才忍耐着说:“你别自作主张,我现在不能去看病。”
韩千重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一语不发。
应许有点不安,强笑着说:“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现在真没法看病,去了第二天就会有人谣传我有神经病,蒋方啸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韩千重的心抽痛了一下,低声问:“偷偷地去行吗?应许,你别瞒着我,我很担心你,我今天和秦医生通了电话,他说你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加上你原来的抑郁症程度,会导致你的抑郁症复发,而且……”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上次昏迷不醒……很有可能是你潜意识里不想醒过来……很有可能会反复……应许……就算为了我……为了我保重你自己……”
应许哑口无言。
☆、第49章
两个人角力的结果就是各退一步,应许开始每周接受一次秦丰的上门治疗。
原本秦丰从来不出诊,再高的诊金也不干。
这些日子以来,韩千重几乎每周都会和他通三四次电话,两个人莫名地建立起了一种特殊的友谊。用秦丰的话说,他要见证一下男人自己作死以后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全过程。
应许答应以后,韩千重特意跑了诊所两趟,厚着脸皮恳求,秦丰最后终于破例,当然,诊金双倍。
春节将至,生活的节奏一下子慢了下来。应许的妈妈慕卿云在腊月二十五回来了,这是她十多年来第一次回到了s市过年,这令应许喜出望外。
只是韩千重冷眼旁观,却发现这母女俩的相处有些奇怪,明明都很在意对方,却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克制而淡然。
都说女儿的像父亲,可应许的性格却随慕卿云多一点,清冷,傲然。
正常的母女俩都会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聊些女儿家的小心思,而她们俩见面,点头问候两句便没话说了。
慕卿云是搞艺术的,言谈举止优雅大方,韩千重发现,应许和她在一起时,分外注重自己的仪表和举止,也从来不提自己在公司里的那些杂事。
韩千重隐隐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现象;又劝慰自己,毕竟她们俩一年也就见个一两次面,生疏在所难免。
周六的时候,韩千重拉着应许,带着应伟杰夫妻俩,游览了*山。
正值冬季,*山没什么游人,景色却一如既往的美丽,早上起了点雾,坐在那水晶缆车里,四周云雾缭绕,山景若隐若现,忽然一座陡峰从脚下闪过,山壁陡峭,令人惊叹。
韩千重揽着应许的肩膀,感觉到她的身体有点紧绷。
他有点意外,观察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恐高?”
应许白了他一眼:“说出来干什么?”
韩千重作势要把她往窗口拉,应许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这样的应许,剥开了女强人的外壳,带着耳目一新的脆弱和率真,让他怦然心动。
他贴紧了应许,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膛,心脏某个角落被填补得满满的。
“有我呢,不怕。”
他低声说。
下了水晶缆车便是*山的山道,四个人拾阶而上,慢慢往上攀登。
空气十分清新,偶尔还能看到黄色的迎春花在一片深绿中探出头来,煞是喜人。
黄花透着一股早春的气息,韩千重顺手摘了两朵放入了应许的掌心。
“第一次送我花就这么寒酸的。”应许顺手把花插入了纽扣的缝隙里,白色的外套上几点黄色,很是亮眼。
韩千重有些懊恼:“我都没送过花给你吗?”
应许摇了摇头,旋即笑了:“这不重要,你看,以前我爸天天送花给我妈,这不还是家花不如野花香,风流到家外面去了。”
像是听到了女儿的抱怨,应伟杰回过头来冲着她叫:“你们俩太没用了,还不如我们两个老人家走得快。”
应许挥了挥手,捧着老人家:“是,爸你真是老当益壮。”
跟在健步如飞的老人家后头,两个人一路前行,应许的身体有点虚,走着走着倒是真出了汗,幸好前面就到了*寺了。
*寺还是老样子,威严耸立,四个人拾阶而上,欣赏着几近庄严肃穆的佛家文化。
到了大雄宝殿时,有几个香客在排队求签,应伟杰很有兴趣,拉着慕卿云去求,应许趁机和韩千重一起去了慧静法师的小院。
小院里出人意料的嘈杂,有好几个法师模样的人把慧静围在中间,应许在旁边听了片刻,明白过来了,慧静挂单的日子结束了,这就要回他的原籍去了。
慧静打量着她,又看了看旁边的韩千重,意味深长地笑了:“看来,应小姐顺从了内心的抉择。”
应许颇有些赧然:“多谢大师上次的指点,大师走了,下次心里惶惑的话,不知道该到哪里请教了。”
“处处有佛,何必拘泥于何人何处。”慧静淡淡地笑了笑,“你多看开点,执念无须太过。”
应许的神情认真:“大师,人生活在俗世,要是没有执念,那岂不是和一具行尸走肉差不多了吗?”
慧静看向她的目光通透:“应小姐,佛家讲究的就是随缘,但愿你能参透这两个字。”
这两人一来一往,不知道在打什么机锋,韩千重听得后背直冒冷汗,忍不住插嘴:“大师,你能不能直接说说该怎样保佑她平安健康?”
慧静莞尔一笑:“还是这位施主直来直往。”
应许也乐了:“你当大师是神仙吗?”
韩千重尴尬地笑笑:“听他说的那么玄妙,我以为他……很厉害。”
慧静不以为意,笑着说:“韩先生,我还真有一个妙方能让应小姐平安健康。”
韩千重立刻迫不及待地问:“还请大师赐教。”
“你在她身旁,就是她的平安健康。”慧静冲着应许促狭地笑了。
应许的脸红了红:“大师你怎么也学会取笑人了。”
韩千重忍不住握住了应许的手,一股甜意从心头泛起。
慧静敛了笑容,目光落在他的胸口:“那本紫檀经书在你的身上?”
韩千重愣了一下,从内袋里掏出了那本紫檀经书。这本经书在他和应许间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而仔细想想,应许的两次回魂它都在场,韩千重觉得它一定和他们俩有着难解的缘分,很有灵性,就一直贴身放着。
慧静看着它,郑重地说:“收好它,但愿能替你们消灾解难。”
从*寺出来的时候,大家的心情看起来都很愉快,应伟杰和慕卿云看起来求了一个好签,炫耀地把签文递给应许看。
应许瞄了一眼笑着说:“那爸妈你们俩赶紧复婚吧,都说了枯枝发新芽了。”
慕卿云走在前面佯作没听见,只是耳根都有点发红了。
“你妈说……”应伟杰叹了一口气,遗憾地说,“得等到你把事情办好了再说。”
应许的脸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爸,怪不得你一直催我,原来是在偷偷为自己打算啊。”
应伟杰恼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应许笑嘻嘻地往前跑开了。
一家三口笑语融融,韩千重在旁边看了不免有些羡慕,他和韩培云,感情虽然深厚,可相处的模式就是一板一眼。
应许在前面叫他的名字,到了他们的那栋别墅了,让他赶紧来开门。
韩千重慢吞吞地走了过去,有点不情愿地打开了门,这别墅非常美,可他对这里却心有余悸,一想到那一次进来时看到的满地的安眠药片,他就觉得心脏紧缩,几近窒息。
慕卿云却几近惊艳,她原本就是搞艺术的,骨子里有那种追求浪漫的因子,竹林和果园,别具意境的中式设计,都让她爱不释手。
韩千重正中下怀,立刻说:“叔叔阿姨,这别墅也一直空着,你们要是喜欢就直接住下,空气新鲜,还能爬山锻炼身体……”
来的时候四个人,回去的时候两个人,应许一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韩千重一边开车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他直觉应许有点不太高兴,却不知道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他自作主张把应伟杰他们留在别墅了吧?
到了市区的时候,应许示意韩千重把车开往了另一个方向。
开了十几分钟,马路通往上林山,韩千重恍然大悟,应许去的是她家以前的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