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车上的东西已经都搬上来了。”夹杂着某种口音的普通话响起,搬家工人将最后一箱东西扛上来后,靠着墙壁一边擦汗一边叫道。
“行,谢谢你们。”徐宜舟松开手,拿了两瓶矿泉水走到门口递给他们,“师傅,辛苦了,喝口水。”
说着,她低头去包里掏钱支付搬家费用。
短暂的诧异过后,于峰仍抬起那木柜,搬到了徐宜舟所指的位置。
“萧老大,原来你住在这里啊!真是好巧,舟舟租了你对门的屋子,你们是邻居了。”苏黎歌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秦扬风那天突如其来的热心肠,她似乎明白了他的算盘。
好样的,那打算都动到她朋友身上了!
“要帮忙吗?”萧嘉树俯身去抬离他最近的箱子。
“不用了,谢谢。”徐宜舟的爪子比他更快一步,利落地抱起了箱子,“萧老大,你在忙吗?我们已经搬完了,不会再吵到你,真抱歉!”
萧嘉树的手落空。徐宜舟抱了箱子,满脸都是汗,汗珠子顺着脸颊滚下来,她便抱着箱子,用手臂蹭蹭脸颊,汗珠子蹭没了,却留了一道灰痕在上面。她身后敞开的房子里,于峰正热情地问她如何整理那塞满过道的各种杂物,徐宜舟高声应了一下,转身就走。
她对他说的最多的,就是那句“不用了,谢谢”。
那种亲近、热络的笑容,他没在她与他说话的时候见到过。似乎他们之间,总隔着些填不满的距离,看着很近很近,但他伸手才会察觉,其实这距离很遥远。
萧嘉树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像?!
不不,他本来,也就是个外人!
这个念头,像忽从黑暗里窜出的毒蛇,在他身上咬了一口,不疼,有点痒,却带着致命的毒素。
他才认识了她多久?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有一个月了吗?
可似乎他们认识了好久……从那一年白凤村开始,已经两年多了。
徐宜舟,就像是他饮下的一剂慢性毒药,从他听到“嘉木宜舟”这四个字开始,他就记住了她,然后默默关注了她两年,直到有一天,他在自己的杂志之上,看到了她的名字,然后遇见。
他想,就像她给自己取的笔名一样“嘉木宜舟”,他是木,而她是舟。
“等等。”萧嘉树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干燥温热的手指,抚上她带着潮意的手臂,让徐宜舟反射性的一缩手臂,但这动作没能让她挣开萧嘉树的手掌,却反而让他加重了些手上的力量,迫使她不得不转身正面看他。
“脸脏了。”
趁着徐宜舟有些愕然,萧嘉树左手食指的指腹很快在她脸颊上蹭蹭,蹭掉了那一小块灰尘,然后,他又倏地轻轻一捏她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胖的肉肉,极其迅速地一偿夙愿后,收回了手,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抱走了箱子。
“睦邻友好,我们应该互相帮忙,对吧,我的新邻居。”萧嘉树看着她错愕且来不及反应的眼神,心情忽然好转。
没关系,他还有时间。
没什么比近水楼台更让人期待的事了,他的确应该感谢秦扬风送他的这个大礼。
徐宜舟感觉自己的脸颊像被他的手指烙了一下,灼热难当,萧嘉树话说到这份上,又主动搭手帮忙,不容拒绝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要是再推拒,就客气过头了,当下便也不愿多想,转身又随手抱了个箱子,往屋里走去。
苏黎歌站在门口,嘴角一抽,似笑非笑地跟着进屋。
没想到,走了一朵烂桃花,她又招来了两朵正桃花。只不过徐宜舟这蠢萌的二货,虽然看着绵软,但对于感情却有着异于常人的防备心理,否则当初也不至于在暗恋孙翰清的情况下,还让孙瀚清追了一年才真正和他走到一起。
不是因为矫情,而是因为徐宜舟的骨子里,并不相信爱情,她从来都是很难被打动的人,哪怕真的爱了。
秦扬风的这套公寓,和萧嘉树那套户型一模一样,但装修风格却截然不同。萧嘉树的房子充满了他的个人风格,而徐宜舟眼下租的这屋子,虽然装修得一样很精致,却像房地产的样板房,看着简洁明朗,却没有生气。
“那儿,就那儿,行了!”徐宜舟双手插腰站在大厅里,一边想着要如何安置带来的家当,一边指挥着“苦力”如何摆放大家具。
她的脑袋被各种琐事填充,没功夫思考别的东西。
好容易把东西归置得差不多,又洗洗刷刷了一番,他们已经错过了午饭时间,徐宜舟叫了披萨外卖上来。
“今天非常感谢你们帮忙,午饭先用披萨顶顶饿,如果你们下午没什么事,就留这吃晚饭?”徐宜舟蹲到茶几前,一边替他们分披萨,一边歉然开口邀请。
人家帮了她一上午,她却只是请他们一顿干巴巴的披萨,实在没诚意。
“当成你搬家的进家酒吗?我今天空得很,只要我们萧老大不出声让我回去加班!”苏黎歌已经半倚在沙发上像滩泥,动弹不得。
“我也一样。”于峰笑着回答,眉色飞扬。
“ok!”萧嘉树的回答更加直接。
“行,那我去买点菜!”徐宜舟笑着将手里披萨喂进了苏黎歌嘴里,才拍拍手跳下沙发,随手拣了块披萨放进口中,拎了包就往外冲去。
明明和他们一样在搬家,甚至她烦恼的东西更多,但徐宜舟却好像不知疲惫似的。
萧嘉树起身,想说些什么。
“你们老实点在这歇着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很快就回。”徐宜舟却像心有灵犀似的,突然转身。
“我可以帮你拎东西。”原来于峰也已经站了起来。
“歇着!”徐宜舟这一次,用的是命令式的口吻。一个早上的相处,已经让原本还有些陌生的两人熟稔起来,脾气也摸清了一些,说起话来便没像第一次那么客气。
从超市出来,徐宜舟挑好菜和一堆调料,重重的两大袋拎在手里,额旁的汗落下,她都没有空余的手擦去。忽然间,一辆的士飞速从路边驰过,台风刚过,路面上是一大滩污水,被那车重重压过,溅了满天。
“我去!”徐宜舟正走在旁边,见状下意识往后避去。她手上拎了重物,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身体失衡,她脚一颤,人便不由自主地歪倒。
然而意料中狼狈的情况并没出现,她落到了一个人坚实的胸膛之上。
一只手从后伸过来,扶在了她的手臂上。
“谢谢。”徐宜舟站稳后松了一口气,感激地转身。
那人却没离开,反而从她手中提走了沉重的袋子。
“不客气。”温和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徐宜舟愣了愣,她看到了萧嘉树。
直到自己两手空空,她才回神。
“萧老大,你怎么出来了?我自己来提吧,不用麻烦你。”徐宜舟有些惊讶。
“徐宜舟,你的习惯不太好。”
“什么习惯?”徐宜舟的动作一顿,萧嘉树已经朝前迈步,她只能跟上。
“习惯拒绝别人的帮助。”
“我没啊。”徐宜舟傻傻地反驳。
“嗯,那就不要拒绝了。”萧嘉树把两个袋子都抓到了一只手上,空了只手“啪”一下轻轻拍开了她伸来的爪子。
“可是……”徐宜舟想反驳,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徐宜舟,我算你朋友吗?”
“算……是吧?朋友加邻居!”
“算?”
她说得勉强,让萧嘉树露了个受伤的表情。
“好朋友,好邻居!”徐宜舟改口。她总觉得萧嘉树今天哪儿不太对劲。
“那就别拒绝我。”
“……”徐宜舟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他给绕进去了。
“徐宜舟,我出来买水的,你家里没水了,我渴。”萧嘉树见她有些沉默,忽转了话题。
“哦,我买水了。”徐宜舟闻言俯身去他拎的袋里摸了瓶水出来,递到他眼前。
萧嘉树把两袋东西朝她晃晃。
手太忙!
徐宜舟想把东西接过去,萧嘉树却侧侧身,只给了她手上的水一个渴望的眼神。徐宜舟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那瓶水,再递给他。
她以为这样萧嘉树就会接走那瓶水。
然而……
萧嘉树忽然曲膝,将嘴凑到了水瓶口边上。
“喂。”徐宜舟叫了一声。
对,就是喂!
路人抛来的眼神里写满这样的认知。
他头一沉,让徐宜舟手里的瓶口倾倒,满满的水都迫不及待地流了出来。
“诶,你慢点!”徐宜舟没办法,只能靠近他,顺着他的动作再将瓶口回了回,让水流得慢一点,缓缓地喂到他口中。
这次真的是喂了!
“谢谢。”萧嘉树喝过瘾了水,直回腰没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走去。
徐宜舟跟在后面,一边盖水瓶,一边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人怎么忽然就无赖了呢?
而且,她家里是没备多少水,但是萧嘉树的家不就在对门?
回去的路显得特别短暂,没多久两个人就到家了,苏黎歌出来开门时明显一愣,萧老板刚才说回屋去忙点工作,这一转眼怎么就和徐宜舟一起回来了。
徐宜舟却没多少时间思考这些有的没的,她指挥萧嘉树将东西放到厨房,就开始着手备菜,并把人都给赶了出去。厨房里的灯光微暖,客厅里是电视发出的综艺节目声音,夹杂着于峰和苏黎歌的笑声,萧嘉树只偶尔应和一两声,房子里热热闹闹的,像以前母亲在厨房忙碌,而她和父亲在客厅看着电视等饭时的情景,哪怕冬天再冰冷,也抵不掉满屋温暖。
她甩甩头,抛开这些感伤,手上的动作快了起来,时间不够,也做不了啥好菜,她没准备大动干戈。八月底还是炽热的夏末,即使台风过境也只是带来一点凉意而已,徐宜舟把空调开得很低,然后摆了滚烫的火锅,又炒了两盘家常菜,牛羊肉片摆上、活虾活贝摆上,再来洗净的娃娃菜、各色菌菇、豆制品……满满当当一整桌的东西,再加上楼下小食店送上来的冰啤酒。
这一切让这火热的夏天更加沸腾起来。
“干杯。”四个人齐碰杯。
“为了友谊!”徐宜舟加了一句。
依稀间,萧嘉树宛如回到自己上大学时候的光景,也是这样热火朝天的吃着喝着,毫无拘束。
只是友谊吗?
他想要的,可不止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