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鸣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这还用问么,先抓喻大爷,屈打成招,马上会带了太太、小姐走!一个也逃不过!
“多谢刘爷。”唐小鸣装着伤心的样子,抹了抹眼睛,“我家太太、小姐都是娇贵人,我还是让她们……唉,清清白白的死了,总比带到衙门受辱强……”
说着话,又塞了块银子过去,“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刘差役这会儿倒好心起来了,小声劝她,“丫头,你家太太小姐是躲不过去了,你一个丫头可没人顾得上,抽空赶紧跑,知道不?”
唐小鸣胡乱点了点头。
拖到实在没法再拖的时候,喻大爷还是被差役们带走了。
他是举人,文文弱弱的,差役们没绑他。
到了河边,一行人傻了眼:来时候还好好的小桥,塌了!
刘差役破口大骂,“县太爷严命,老子还等着回去交差呢,桥塌了!”骂了一会儿,蛮横的推了喻大爷一把,“喻泰,哪还有其他的路?”喻大爷淡淡道:“这是村西头,村子的南北都是山,没有路,村东头也有桥,不过是通向山里的,若是从那里出发,等有岔路的时候再拐弯,到县衙估计得两三天吧。”
刘差役更生气了,又是一通惊天动地的谩骂。
他站在河边犯愁,“今天我要是不回去,那可不是挨个三十板子五十板子的事,县太爷能要了我的命!可是桥没了,过不去……”他正发着愁,忽然眼睛一亮,“游水过去!”
有两个水性好的差役先下了水。
才下水,往前游了不久,那两个差役便慢慢沉下去了,在岸上只看到河里偶尔有水泡冒起来。
“怎么回事?”剩下的差役吓得头皮发麻。
“遇到水鬼了吧?”喻大爷凉凉说道:“这条河自古以来就有水鬼盘踞,下水就是找死。”
差役们叫苦不迭。
天快黑的时候,河对岸又来了一拨差役,也是十几个人,个个都很凶悍。
刘差役和他们隔河喊话,“桥塌了,过不去,那一个桥在村那头,绕路太远……河里有水鬼,我们已经有两个兄弟送了性命……”对岸的人大吃一惊,“居然有两个兄弟送了命?这可真邪性。”
抓个人到案而已,居然在这中间出了人命,真是太不同寻常了。
隔着河岸商量了一番,他们决定那拨人回县衙复命,这拨人暂且回喻家村,将人犯严加看管,不许逃逸。
刘差役等人带着喻大爷又回到了喻家。
玲珑早有准备,马上命侍女给这些人上了洗脸水、巾帕、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诸位请慢用,请慢用。”
还给他们上了酒,酒很香醇,三十年的梨花白。
有一个酒鬼忍不住先喝了两口,大赞好酒,其余的人也忍不住,跟着端起了酒杯。
玲珑在外面瞅着这帮人,牙痒痒,“我若是心狠一点,给他们酒里菜里加点东西……”喻大爷把她拉走了,“女儿,莫起这心思,咱们还有家人,还有族人。”玲珑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忍不住小声抱怨,“那您还把周王拒之于千里之外?”
难道不是跟王小三搞好关系,才对家人和族人更有利么?
喻大爷沉默片刻,温和替她理理鬓发,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等救兵。”玲珑眼巴巴的仰望星空,“救兵来了,我就心松了。”
忠叔的脚程有多快?常讷多久能通知到老爷子?老爷子手底下能人一定很多,随便派出一个,像县太爷那样的小官,根本不在话下。
☆、119|清者自清
“女儿,什么救兵?”喻大爷警觉的问道。
玲珑呵呵笑了笑,含混告诉他,“老爷子呀。”
她虽说的含混,喻大爷还是猜到了是常老将军,沉下了脸,“我跟差役走一趟便是,清者自清。”
玲珑大摇其头,“您以为这是正常的审案子呀?根本不是!这是有人要陷害咱们,而且是早就计划好了的,您若是被那拨人带走,这会儿恐怕……”她看了喻大爷一眼,想到父亲被严刑逼供的情景,吓的打了个冷战。
这个时代刑讯逼供的事遍地都是,根本没有法治可言。而且,和江洋大盗有了干系,用大刑更是堂而皇之的事了!
喻大爷眸光一冷,“我宁愿进衙门受刑,也不愿让那人救我!”
“爹爹您”玲珑生气,“您简直……简直不讲理……”
宁可进阴森森的衙门也不要王小三的外祖父搭救,这算什么呀。
“您想过我娘么,想过我么,想过两个哥哥么?”玲珑质问。
“想过什么?”乔氏轻柔的声音响起来。
父女二人同时打了个激灵,同时转过头去,堆起笑脸,“没什么,我们说笑话呢,说笑话呢。”
玲珑拉起父亲的手,和父亲很亲密的样子。
自从有差役上门,玲珑便信誓旦旦的向乔氏保证:“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把爹爹带走的。我把桥拆了,水里也有埋伏,看他们怎么走!”有玲珑安慰,乔氏虽然忧心,却也没有惊慌失措。
乔氏很娇弱,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想保护她。喻大爷和玲珑到了她面前,就想把所有的不美好全掩盖起来,只让她看到最璀璨、最悦目的情景。
“今天算是躲过去了,明天怎么办?”乔氏轻蹙娥眉。
“明天他们应该会搭桥,咱们想办法让他们搭桥搭不成。”喻大爷安慰的说道。
玲珑呵呵笑了笑。
今天还没有过去,就不能说今天躲过去了。如果敌人真是异常凶恶,可能等不到明天,今天晚上便会有所行动了吧……
果然,县令当天夜里便带着差役和工匠赶来了,亲自监督施工,河岸边灯火通明,连夜搭桥。
“谁是要告诉我这是普通的案子,打死我也不信。”玲珑忿忿。
这分明是把人往死里逼,非要抓到喻大爷不可。
就算真是江洋大盗,也不值得县令这么拼命吧?
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的时候,桥也搭好了。
刘差役等人重又把喻大爷带了过来,准备过桥,和县令等人会合。
“且慢!”身后传来娇嫩清脆的少女声音。
这声音仿佛晨曦中花瓣上的露水一样清澈明净,刘差役等人不由的回过了头。
一位妙龄少女轻盈又从容的走来,绿鬓如云,明眸如水,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这是河神么?”一名差役不能相信似的喃喃低语。
“女儿,快回去!”喻大爷见玲珑出来了,差役们看得眼都直了,颇为忧心,催促玲珑快回去。
玲珑嫣然一笑,“爹爹放心,我自有道理。”
她泰然自若的经过喻大爷、差役等人的身边,上到了桥上。
她在晨曦中冉冉而至,身姿飘逸,似万里碧波中那枝初荷一般亭亭玉立,清丽难言。
“曹子建是看到了她,才写下的《洛神赋》么?”县令远远看到玲珑,揉揉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前又走了几步。
“请问哪位是县令大人?”玲珑看向对岸,笑盈盈的问道。
“在下葛一峰,本县县令。”县令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把桥上的美女看得再真切一些。
“原来是葛县令,失敬失敬。”玲珑嫣然,“我有件事想拜托县令大人,不知县令大人肯不肯帮忙呢?”
葛县令忙不迭的点头,“可以,可以,只要我能办的到,都可以!不过……”他面色遗憾的指了指对岸的喻大爷,“如果是为他求情,那便恕下官无能为力了。姑娘,不是下官不肯帮忙,实在是上峰严令,非下官所能干预。”
不能帮到美人的忙,葛县令露出可惜的神色。
玲珑微笑,“我倒不是为家父求情,是想央求县令大人另外一件事。县令大人,永宁公主还在金陵的时候曾和我书信来往,关系亲密,后来我在村中隐居,便和永宁公主断了来往。县令大人,能拜托你送个信给永宁公主么?说我想念她了,请她空闲之时,到乡间玩耍。”
“永……永宁公主?”葛县令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玲珑心里迅速转着念头,“看这厮的神情,原来并不知道喻家的底细么?”
她向县令微笑,“还有,皇后殿下曾特地赐下不少珍贵之物给我,我守孝期未满,不便进宫谢恩。县令大人若得便,请替我向皇后殿下拜谢她的恩典。”
“皇……皇后?”县令站不稳,踉跄几步,扶住了路边一颗树。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不停滑落。
他在朝中花了大价钱,才中进士不久便被授了官,还是京畿重地的县令,可没料到才到任不久,就遇到了这么棘手的事。上峰命他紧急抓捕的、勾结江洋大盗的人,听说不过是个举人,可他的女儿竟认识永宁公主,皇后也知道她!
“我遇上麻烦了。”县令觉得腿发软。
远处传来响亮的马蹄声,雄壮、整齐、训练有素。
“什么人?”县令打起精神,向远处张望。
玲珑眉宇间闪过喜悦之色,老爷子,是您么?是您么?
数十骑骏马疾驰而至,扬起几丈高的黄尘。县衙的差役哪见过这种场景?带着惧意,身不由己的往路边退,让出了通道。
到了桥前,这几十匹马很有默契的几乎同时停下,动作非常的整齐划一。
为首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身材魁伟,气势威严。
“老爷子,您来啦!”玲珑喜笑颜开,“您年纪大了,我本来觉得不好意思麻烦您,怕累着您,可是我很怕,真的很怕……”
“傻孩子。”老将军微笑,“外祖父戎马一生,这算什么,便能累到我了么?”
“请问您是……”县令打起精神,冲老将军拱拱手,战战兢兢的询问。
老将军拱手还礼,语气非常的温和客气,“在下,常广横。”
县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这位姑娘没撒谎,她真的认识皇后和永宁公主,这不,皇后的父亲都亲自救她的父亲来了……
“县令不必客气,请起。”老将军抬抬手,让县令起来,“县令,你照常办公即可。不过,这起案子我要旁听,可以么?”
借县令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不行,苦着一张脸连连点头,“下官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有老将军负责旁听,玲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正常审案子谁会怕,怕的就是严刑逼供,蛮不讲理啊。
老将军下了马,和善的冲玲珑招手,“小玲珑,过来。”
玲珑轻盈的跑到老将军跟前,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老爷子,您年纪都这么大了呀,我真是过意不去!可是我没办法了,那帮人要带我爹走,严刑逼供,然后就要来抓我娘和我,也不会放过我两个哥哥的!”
“外祖父知道。”老将军叹了口气,“喻家都是斯文人,今天摊上这件事,分明是……唉,说起来也是三郎连累了你。”
“不是!”玲珑拼命摇头,“王小三没有连累我,他……他对我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