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可能是当今皇子,太不合情理了。
他要真是皇子,除非老爹如贵妃神志不清时所说的那般,是什么大将军,还是跟陛下拜过把子的。
光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哎,有生之年,怕是再也见不到那个吹笛子的少年了。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一阵难受,少不更事时的爱慕不分生疏,重在感觉,她这种神经大条的人好不容易有一回感觉,动了一回心,居然还是个没见过面儿的。
她怎么这么命苦呀。
听见身旁女子细微的动静,风吟微微偏头:“你在哭吗?”
夜雪摇摇头,复又想起他看不见,口是心非敷衍道:“怎么可能?我可是御赐的女将军,女儿有泪不轻弹,我才不会哭。”无所谓地挥挥手:“我就是太累了。”话音刚落就被他打横抱起。
“……喂!”她心中一惊,大喊:“萧风吟你做什么?”
“我不喜欢你骗我。”他迈步往上走,“也见不得你哭。”
她怔怔将他望着。
缓过神来继续抽泣。
“还不闭嘴?”他故作不耐烦到。
他的样子看上去不像开玩笑,给她的感觉是……她要是再不闭嘴,就要被他丢下去。
夜雪用泪眼瞅了瞅这陡峭的山坡,要真被丢下去,不死也得残条胳膊。
立即止住抽泣。
风吟低头,他看不见她,但她身上独有的味道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从她刚才的反应判断,她想起他来了。
但是,他没有勇气告诉她。
他贵为一国储君,无论哪方面都不容失败,而她可以很轻松的将他最后一次美梦击碎。
她并不在意他的心,即便他曾在她失意时每日陪伴。
“……你放我下来吧。”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神来的夜雪还算有点人性,自发从他身上下来被拒后,“让我下去吧,我牵着你走。”
他根本看不见路还抱着她走,万一踢着块石头,两人一块儿滚下去怎么办?
“——小心脚下!”
从山坡上滚下去的时候,夜雪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她上辈子一定长着张乌鸦嘴。
“你流血了!”她拉起裙角,手忙脚乱地帮他缠住受伤的位置止血,口中碎碎念:“要是被陛下发现我保护不周,一定会重重处罚,到时候我就是罪加一等,不会被流放边疆吧?喔天呐,那我老爹怎么办他那么糊涂记性又不好……”
“说完了吗?”他拍开她的手,面色阴冷:“你到底是担心被父皇处罚还是担心我?”
“当然是陛下的处……罚……”最后一个字小得比蚊子声音还轻。
这么直接会不会太伤人了?还是委婉一点儿吧。
“呵呵呵呵~”夜雪发出自个儿都嫌弃的虚伪笑声,“我……当然是担心殿下您多一些!”
“拓跋夜雪。”
“嗯??”
“你能再虚伪点么?”
能!!
“哪能呀……”今儿他是累傻了么?问题总是这般奇怪,还时不时突然叫她的名字。
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子殿下看上她了呢。
她站直了身子,三百六十五度角伸展了一番四肢。
风吟竖起耳朵,听见咔咔作响的声音皱起眉头:“拓跋夜雪,你在做什么?”
“活动活动筋骨,背你啊?”她很自然地道。
让她个弱女子背着他到围场,这像话吗?
“走吧!”拓跋夜雪扎了个马步,拍拍自个儿后背,“上来!”
偶尔女汉子的风格被这一举动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卯足了劲儿,却发现身后的人一直都没有动静。
“爬不上来?”也太笨了。
算了看他受伤是因为保护她的份上原谅他的愚蠢。
她转过身去,伸手搭在他肩上以便他摸索她后背的位置。
“我受伤的位置在手。”一头黑线的萧风吟不顾形象地举起左手,极好的素质修养让他控制住自己没有咆哮。
“……哦。”原来那个愚蠢的家伙是她,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他发现,“我是怕你一会儿晕倒。”偶尔为了顾全颜面扯个小谎什么的可以理解吧?
看他杵在原地不动,一定是还没理解她的意思。
大概是因为他给她的感觉突然变得亲切,今儿她难得非常有耐心的解释。
“你之前每回跟我搂搂抱抱之后不都会晕的么?”说到此处有点儿尴尬,吞口水好心的提醒:“刚才你碰到我的脸了,忘啦?”
经她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刚才滚下来的时候两人暧昧的姿势,不由双颊一红。
这就要发作啦?!
拓跋夜雪紧张地凑过去,抬手探他额头,被他冷脸避开。
切。
“时候不早了,走吧。”说完步伐沉稳地往前走,更似着急逃走。
夜雪站在他身后,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前面的翩翩少年倒地,这才松了口气追上去。
“殿下,你的东西掉了。”她快步追上,捡起从他破损的袖袋里掉出来的东西。
是支笛子。
夜雪抬眼,萧风吟高大的身躯立在风中。
他是在等她么?
一个平常人最为普通的举止,不知为何出现在他身上,她会这么感动。
大概是因为……他眼睛看不见还保持男人风度在保护她?
“你手还流血呢,走吧。”她把笛子放他手里,好奇到:“为什么从没见你吹过?”
他低头对着她的脸,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为什么呀?”她一脸好奇,回望他,冲他古灵精怪地眨了眨眼:“要不,你吹一个给我听听?”
“不吹。”
小气。
“还不走?”他停下脚步。
“哼!”她撇嘴:“走不动!”
他往回走几步,低头正对着她,想看清她现在的模样,但不管他怎么努力却都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他的视力毫无进展。
曾经重叠过的生活一幕幕在他脑中闪现,却一句也不敢透露。
他双目失明,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自理,谈何护她周全?
更何况……她已有心上人。
夜雪不懂他突如其来的悲伤从何而来。猜想以前他没受过什么伤害,八成是刚才摔疼了。
“走吧。”她内疚地笑了笑,握住她的手,牵他向前。
“萧风吟。”
“嗯。”
“我以后尽量不冲你发脾气。”
“呵呵。”
*
大部队驻扎在围场东边的一个宽大场地上。
夜雪数了数,整整二十八顶帐篷。
傍晚的时候,她和萧风吟刚到入口处就被侍卫头领迎了进去,瞧见他手上的伤后,那些个侍卫简直吓坏了。
随行御医反复为他检查伤口,确定没有其他问题后才动手包扎。
御医包扎完毕后,又交代了夜雪些需注意的事项,这才背起药箱去煎药。
拉上帐篷回到萧风吟身边,见他“看”着她,明知道是个弱智的举动,还是忍不住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还是看不见呀……
“萧风吟。”反正现在没人,也不用假惺惺的表现出一副敬重他的样子,免得又被他嘲讽她虚伪。
其实在她心中,除了上阵献计那次对他生过一股子的钦佩之意,打从她乔装混入宫后就没实打实的崇拜过他。
传闻中殿下说一不二、凶残冷酷的性格她完全没发觉。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拓跋夜雪暗自腹诽,也不晓得那些个小太监怕他什么,这不是挺好欺负的嘛。
她盘腿坐在他旁边,故意跟他套近乎:“萧风吟,你好奇过我长什么样儿吗?”
萧风吟勾唇笑了一声,“旁敲侧击,你想知道什么?”
跟聪明人聊天就是爽快,干脆!
她也懒得绕圈子,直言道:“贵妃临终前对我说,你的眼睛是三年前失明的?”她适可而止,观察着他的反应,要是有什么不对的苗头也好岔开话题。
毕竟皇子殿下的话不是那么好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