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王是先帝的嫡亲弟弟,只不过因为时运不济,晚了先帝几年出生,所以和皇位失之交臂。
因为是嫡亲的血脉,先帝在位时待他也算不薄,给了他亲王的封号和最好的封地。
可是么——
什么也抵不过人心不足。
这么多年了,这人的狐狸尾巴终于还是露出来了。
展欢颜被黎王身边几个心腹的侍卫押解,走在叛军的最前面,一柄长剑横在她颈边。
她面上神情却是镇定如斯,没有半分恐慌或是惧意,很配合的跟着那些人往前走。
她一向都识时务,不会和自己过不过。
北宫驰对上她清冷镇定的眸子,心里突然凭空升起几分恼意——
这个时候了,她倒是宁肯这个女人和普通人一样,那么挣扎反抗之下就应该早就遭了黎王的毒手了。
可偏偏——
她就是这么配合对方,反而是又给他惹出来不少的麻烦。
“王爷!”北宫驰这边的心思微微一动,孙逊已经不动声色退到他身边,和他交换了一个眼色。
北宫驰不悦的冲他一挑眉。
孙逊的神色凝重,摇了摇头,趁乱飞快的低声禀报道:“暗卫本来都安排好了,可是却被对方化解了,没能得手!”
只有让展欢颜死在黎王的手中,这对黎王来说才是一条不归路。
为了促成此事,他事先已经安排了暗卫在万寿宫埋伏,准备伺机而动的促成此事。
居然还是没能得逞。
现在,展欢颜不死,怎么都是个麻烦。
北宫驰飞快的定了定神,后面姚阁老等人也已经追了上来。
看到面前被劫持的展欢颜,几位阁臣都是勃然变色。
“黎王,带兵私闯禁宫,还挟持皇后娘娘,你到底是何居心?”姚阁老怒问道。
辇车上的黎王漠然的移开视线,却是看向前面展欢颜的背影,不徐不缓道:“本王私闯禁宫是犯了忌讳,但是事出有因,就算有什么逾矩的地方,稍后我自会亲自去祠堂焚香,向我北宫氏的列祖列宗交代!”
他说着,就朝向皇陵的方向遥遥一揖,然后就又收回视线,落在展欢颜的北影上道:“现在是这个女人和梁王合谋起来谋害皇上,霍乱朝纲,本王这个做长辈的再不出来主持大局,难道还叫这两个居心叵测的贱人偷天换日的窃国了不成?”
他这话说的一气呵成,神情语气间倒是真像有那么回事。
从他出现,北宫驰就已经做好了要被他反咬一口的准备,但此时闻言,心里也是难免着急。
北宫雪洛却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去联络过来的帮手会临阵倒戈,忍无可忍的上前一步,大声道:“你胡说,我——”
北宫驰唯恐她说漏嘴,赶忙一步上前,将她拦下,冷冷的看着对面辇车上的黎王道:“皇叔你闯宫杀人,又栽了这样莫须有的罪名给我,摆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也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的大逆不道之举欲盖弥彰的作解释。今日姚阁老和众位大人都在这里,大家都看的清楚明白,是非黑白,你以为就凭你两句话就能颠倒的吗?”
“是非黑白?”黎王冷笑,“你说你没有和这个女人联手谋朝篡位?那么好啊,本王今日就姑且再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你马上把皇上请出来,只要皇上当面说一声你们无罪,本王即可就在这皇城之内自刎,向我北宫氏的列祖列宗谢罪!”
他敢这么说,必定是已经知晓了北宫烈并不在他北宫驰控制之内。
可是北宫驰失踪的消息他一直都在严密封锁,知道此事的也就只有他身边几个亲信,绝对不可能泄露出去。
从行程上,黎王应该是匆忙赶着进宫来的,他怎么会对宫中情况了结的这样清楚?
北宫驰暗暗心惊,一时却是没有接话,只就心思烦乱的飞快的思索。
目光不经意的瞥见对面神色泰然的展欢颜,他突然就是心头一紧,一个破天荒的念头瞬间撞进了脑海里——
是了,之前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个谜团终于有了答案!
那个雨夜,就说他怎么都觉得对方出逃的举动怪异,后来查验那两名女暗卫尸首的时候一个是被迷晕才遭的杀手,一个是直接被人以利器抹了脖了,随后这两样行凶之物最后都被证明是两个暗卫身上佩戴防身的,可是——
就凭展欢颜的一己之力,就算她心机再深,又怎么可能不着痕迹的制住了两人,而没有引起外面任何人的察觉。
所以呢?
一个隐约的真相呼之欲出——
她的出逃,就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遮掩那两名暗卫遇袭的真相。
那晚有人潜入了万寿宫?并且意图救她脱困?但是她拒绝了?并且自导自演了一场出逃的戏码,成功遮掩了此事。
机会摆在眼前,她却不走?她为的又是什么?
北宫驰心乱如麻,已经来不及考虑这个,这会儿他只是清楚的知道——
如果那时候是真的有人潜入了宫中想要带走展欢颜,那么北宫烈不在他控制之内的消息则很有可能也是对散布出去给黎王知道的,进而激发了黎王的野心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谁会有能力也有原因的想要救走展欢颜?
根本不用问,就只有北宫烈!
所以呢?
现在,他这是借着自己联合黎王的机会,将计就计,要将自己和早就存了不臣之心的黎王一网打尽吗?
这个念头冲入脑海,北宫驰顿时就是心惊不已。
他霍的抬头,目光锐利如刀朝展欢颜看去。
这个人的头脑不差,这一点展欢颜从来都承认,心知他已经猜到了真相,她索性也就不再伪装,只就弯了弯唇角道:“梁王,且不说本宫和你到底是不是一路人,可是今天,如果真叫黎王在此成事的话,日后你跟我就都说不清了,你还在等什么?”
她的语气漠然之中又带了几分森凉,却全然是个命令式的语气。
北宫驰只觉得刺耳。
但是无可否认,展欢颜这时候的话是对的。
黎王没打算放过他,不管最后北宫烈摆在那里的后招是什么,眼下的这个困境必须要马上解除。
暗暗咬牙,北宫驰面色阴冷的上前一步道:“皇叔,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我也不预备和你为难,你还是迷途知返,放弃吧,真要动起手来,咱们双方的脸上可就都不好看了。”
黎王也没有去深究他和展欢颜那些话的其中深意,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把展欢颜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看在眼里。
“这么说来你还是不肯认罪?一定要本王出手清理门户了?”黎王道,眼中闪过嗜血的寒芒,紧跟着也不多言,直接就是一挥手道:“来人,给本王把这些意图篡位作乱的乱臣贼子都给本王拿下,他敢反抗,就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他身后跟着的侍卫就剑拔弩张的冲了上来。
北宫驰勃然变色——
黎王要夺权,与他还不一样,这人为保万无一失,是一定会把姚阁老等人也都一并除去,直接清洗一遍朝中势力的。
这个时候,的确是没有任何的道理可讲的。
孙逊立刻带了御林军上去迎敌。
千钧一发,北宫驰却是眸光一闪,突然趁乱往人群里一闪,趁着双方交战的间隙,一剑刺死了挟持展欢颜的那个侍卫,将她一把拽了过来。
展欢颜被他拽了个踉跄,眉头就是不悦拧起。
北宫驰却是一声没吭,再就半点也管这里厮杀激烈场面,直接招呼了一队心腹侍卫护驾,带着展欢颜就夺路而走。
后面黎王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入耳,他却只是充耳不闻。
展欢颜被他拽着,跌跌撞撞的走,一直跑了小半个时辰,才稍稍远离了身后的那一片厮杀声。
但是因为宫门被破,消息已经散开了,哪怕叛军还没有来得及洗劫这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宫人们也都吓破了胆,到处都是惊惶逃窜的人群,平时冷清庄肃的皇宫也如是乱市一样,到处都是慌乱奔走的人影。
北宫驰和展欢颜这一行置身其中,也跟着透露出些许狼狈之意。
北宫驰趁着一张脸,面色阴郁的几乎都能滴出水来,漠然攥着拳头,眼底神色变幻,分外骇人。
“什么叫做作茧自缚,现在你该是知道了吧?”展欢颜见他这幅表情,却是一改常态,突然就自得的讽笑出声,“叫人开启宫门放黎王进宫?北宫驰,你当真以为借刀杀人是这么容易的吗?你算计着让他给你做垫脚石?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的人?他觊觎皇位,皇上的确是碍着了他的路,他真要做那个位子,你还不一样是他的威胁?既然出手了,他怎么可能不一次性的斩草除根,难道还要留着你去背后给他捅刀子吗?”
北宫驰不是不知道黎王的野心,可是他的计划里却是准备用展欢颜的死发难,直接反诬黎王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届时他占了理,就不怕扳不倒黎王。
可是——
他没有轻视黎王,却是败在错看了形势,被眼前这个女人迷惑了。
“你闭嘴!”北宫驰恼羞成怒,几乎是怒不可遏的沉喝一声。
“怎么?恼羞成怒了?”展欢颜看着他,却是半分避其锋芒的打算也没有,只道:“你和黎王本来就是各怀鬼胎,谁都没安好心,到了这个份上,你也不用觉得冤枉,你们两个本来就是狗咬狗,没什么好遗憾的!”
“你——”北宫驰的面色铁青,眼中怒气喷薄欲出,一把拽住展欢颜的手腕,他手下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展欢颜腕骨捏碎。
展欢颜也不过微微皱了下眉头,半分也不畏惧对于他对视。
“就算我此朝事败,你能看的清楚我的下场,难道就看不到你当前的处境?我死,你也要给我做垫背!”北宫驰道,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说话间对上展欢颜满是嘲讽的眸光,他那种却又是被什么猛然一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凝结。
眼中愕然的情绪一闪而逝,他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女人清丽绝俗的一张脸,嘴唇颤抖着艰难道:“你——”
他的反应倒是够快!
展欢颜一笑,将他扣在自己腕上的那只手拉开,往旁边走了两步才道:“是啊,不到最后,谁知道最终会是谁过了谁的河?又是谁拆了谁的桥?如果我要脱身,又怎会跟你到这里?我就是故意的!黎王带兵私闯禁宫,他大逆不道的罪名已经坐实了,他逃不脱,可是么——”
展欢颜说着,方才回头,又再对上北宫驰的视线,继续道:“梁王你趁乱挟持了本宫,这同样也是居心叵测,你也一定洗不掉!”
之前是北宫烈昏迷不醒,内外一切的舆论都掌握在北宫驰的手里。
可是现在——
只要摆出一个鲜明的契机和理由——
北宫驰他就是再委屈再不甘心,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怪只怪他就只是个亲王,而非是万民之主的皇帝。
展欢颜看着他,神情语气之中满满的都是嘲讽之意思。
北宫驰只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寒冬腊月的冰水里,从里到外都冷的发抖。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还不及回神的时候,后面孙逊终于暂且摆脱了黎王那些人的纠缠追了上来,满面躁郁之色的禀报道:“王爷,不好了,宫门处刚刚传来的消息,齐国公府世子带兵进京,现下已经将三处宫门全部围住了!”
☆、第104章
“皇上——”孙逊说着,就是忧心忡忡的顿了一下,又补充,“他回来了!”
北宫驰的神情巨震,身子也是晃了一晃,不由的倒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