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如瑕寻了个地方坐下,手边的茶盏中说是茶,实则只有一些沫沫,看上去浑浊又透露着几分寒酸的意思。
晴空和清帘心中百味杂陈,段如瑕漆黑的眸中泛起一抹凛冽,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苦涩的半点不含茶味的水在唇齿间蔓延,段如瑕含了一会儿才缓缓咽下,站在一边侍候的丫鬟羞愧道
“姑娘莫要嫌弃,这些日子城里大乱,府上钱粮散尽,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三位姑娘。”这丫鬟看上去面黄肌瘦,眼下满是青色,段如瑕并未出言质疑什么,只是将茶盏放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须臾,听的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高县令一身官府尚且有些杂乱,一路小跑着朝这边来,拱手对段如瑕行了一礼,“臣高大贵见过神医。”
“高县令不必多礼,起来吧。”段如瑕站起身,微微颔首,“在下只是略懂医术,担不得县令一句神医之称。”段如瑕回了个礼,“听闻城内的瘟疫蔓延的极快,皇上便吩咐我提前两日前来,五殿下和侍郎大人恐怕明日才能到。方才在下进城发现城内百姓不仅瘟疫缠身甚至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皇上拨下来的赈灾粮和银两不计其数,百姓怎还会如此落魄。”
段如瑕故作无意的问了一句,高县令脸色一僵,掩唇咳嗽了几声,含糊道:“大人有所不知,所说这赈灾的粮食和钱银都不少,可是城内的百姓数量太多,再加上瘟疫蔓延,这几顿也吃不饱,自然就不够了。”
段如瑕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又问:“那敢问大人,不知丞相和丞相家的几位公子可是住在大人的府上么?五皇子暂且未到,有些事情在下想和丞相商量一番。”
“丞相大人不在下官府上,城内有一栋空出来的宅子,主人家几年前搬走,无人买就空了下来,丞相大人和几位公子便住在那里,大人若是想去,下官让人送大人前去。”高大贵内心不大爽利,眉宇间已经带了不耐之色。
话音刚落,便要喊人来,段如瑕伸手拦下他,“罢了,现在还是城内百姓重要,这些日子我与两位徒弟想住在大人这里,县令府便在城中央,也更加方便,不知大人这可有空着的院子?”
高大贵内心是极希望段如瑕滚蛋的,可是他又担心自己这么着急赶她出去,会引起这女人的怀疑,段如瑕毕竟是皇上亲派过来的神医,在皇上眼前自然也是能说话的,更何况这女人还长着一张犀利的眼睛和多管闲事的嘴巴。
高大贵虚伪的笑了几声,“自然有的,高福,你去把西面的院子收拾一下。神医姑娘,那西院十分宽敞,住姑娘三人是足够了,只是有些偏僻阴冷,还望三位多多担待。”
段如瑕三人点了点头,高大贵示意管家高福领路,一脸笑意的目送段如瑕三人离开,堂内侍奉的下人也纷纷散去,高大贵面色一松,沉沉吐出一口浊气,冷冷哼了一声。
……
高福和几个下人将西院收整完之后,便离开了院子,确认四周无人监视,晴空和清帘才摘下遮脸的面纱,在院中的石桌上坐下休息。
段如瑕将包袱放好,才从屋内里走了出来,见坐着的二人欲要行礼,抬手挥了挥,“在外面不必请来请去的,现在你们二人是我的徒弟,在外喊师父就好,别露出了马脚惹人怀疑。”
段如瑕倒了一杯凉水,也给对面踌躇的手脚不知该如何放的二人倒了两杯,轻笑着问,“方才在前堂,你们可看出有什么不对之处?”
段如瑕如此一问,晴空和清帘就放松了许多,晴空若有所思的说道:“属下在来之前曾调查过一番这西江城的县令高大贵,此人没有什么太大的政绩,为官的几年还算本本分分,看上去是无半分问题,可方才在前堂,却觉得他对姑娘过分热情,姑娘问了几句后,他便有退缩之态,恐怕并不是手脚干净之人。”
清帘附和的点点头,“高大贵和高福对姑娘提出的问题都有些过度的反应,反倒是在场的其他人对姑娘的话没有什么反应,若是高大贵真的有什么问题,那他隐藏的便极好,心腹唯有高福一人。”
“若有,也定不在县令府上。”清帘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段如瑕莞尔一笑,“你们察觉到便好,这些你们都无需担心,警惕些就好,现在最重要的是扼制疫病继续蔓延。”段如瑕看了一眼清帘,“你务必要做好,我未将神医领来,出现任何差错,便没有退路可走了。”
“姑娘放心,师父所教的属下都已参透,一定尽力而为。”清帘攥了攥拳。
段如瑕长舒了一口气,前世治好西江疫病的大夫,是和她有些交情的女神医寻欢,她云游时曾受了段如瑕的恩惠,欠了段如瑕一个人情,前世段如瑕为了帮助肖钰擎,寻求过寻欢的帮助,寻欢在瘟疫方面有过人的造诣,前世的她是西江百姓的大恩人。
这一世的段如瑕并非要抢了寻欢的功劳,她提前与寻欢联系,请求她收了清帘为徒,教习瘟疫的救治之法,此行不宜带她前来,更不宜暴露身份,段如瑕便在晴空的手下易容成寻欢的模样来了西江城。
清帘回来时,寻欢曾飞鸽传书,告知段如瑕清帘有能力只好西江的疫病,段如瑕才安心只领了晴空清帘来西江城,清帘手中有几贴寻欢自己写的药方,清帘本也会医术,只要两相融合,便能扼制疫病。
段如瑕攥了攥手中的茶杯,她愿搏上一搏,若能成功,也算是将上辈子亏欠寻欢的补上了。
段如瑕在西院歇下后,高大贵便派了人去了丞相府上。
丞相府这些日子也是死气沉沉,水丞相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案前跪着的大夫抖似筛糠,半句话不敢说,讷讷的跪着,水云清站在一旁,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直过了半晌,水丞相才低沉的开口,“本相给了你十日的时间,百两黄金予你,你耗费了本相的时间,却半分成果都没有……”水丞相面色狰狞的将镇纸甩了出去,“留你何用——”
御医被砸个正着,头晕眼花却半点不敢耽搁的重新跪好求饶,“相爷饶命!相爷饶命——下官这些日子一点也不敢耽搁公子的病情,一直在尽力钻研,可是这疫病实在过于霸道……”
“本相不想再听你的推托之词,废物东西。”水丞相咬着牙唾了一句,右袖一扬,那御医喉头立刻被出现在后的暗卫擒住,拖出了屋内,房门被悄声掩上,水云清望了一眼丞相,道
“父亲,宁致的病情照百姓推算,大抵到了最危急的时候,若是再无办法……”
水丞相倏地抬手,水云清喉头一凝,望着丞相
“京城的人传信来,肖钰擎和楼豫那老匹夫,最迟明日黄昏便会来此,你尽快把后院的尸体处理。”水丞相阖了阖眼睛,语调有些沙哑,“去将之前之情的人全部杀掉,对外就说宁致是为了勘探疫病才不幸染病,决不可叫那混小子再败坏了水家的名声!”
水丞相说着便有些激动,水云清上前替他拍了拍,又问,“那宁致的病情……”
水丞相眯了眯精明的双眼,“本相为他做的已经够了,至于以后,看他的造化,肖钰擎那小子,不是个好哄骗的人,只是若顺着他此关可过,只可恨楼豫那多管闲事的老匹夫竟然也一道跟了来,事情已经要兜住,决不可传出去!”
水丞相紧紧攥住水云清的手,目眦欲裂的看着他,“记住了吗!”
水云清垂了垂眸,“父亲放心。”
水丞相瘫坐在榻上,一壶茶眼看着见了底,神色才好了不少,水云清正欲退下让他休息,外头便有人禀告:“大人,县令府上的管家高福前来求见。”
水丞相皱了皱眉,还未说见还是不见,高福便擅自闯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丞相跟前,“相爷恕罪,小的有要事禀告,皇上派来救治疫病的神医已经在县府上住下,不是京中御医,只是一位女大夫。”
水丞相眉心一跳,“女子?”
“恐怕是乡野来的,御医该来的都来了,大都束手无策,恐怕是京中的人为了讨好皇帝找来的人物。”水云清淡淡说道,“不如现将人请来。”
水丞相望了一眼窗外,还未至黄昏,天还大亮着,水丞相吁了一口气。“云清,你去县令府上把人请来。”
水云清拱手应是。
高福眼神闪烁,抬头又言,“大人,县令爷还让小的告知大人,那女子是个喜爱多管闲事的,大人还应及时把之前知情人处置了,以免徒生祸端。”
水丞相冷笑着瞥了一眼高福,阴阳怪气道:“你家大人,脑子倒是转的快。”
高福冷汗涔涔,讪笑着垂下头,“大人一心为了相爷,唯相爷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