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的裴先生,她前半生的幸运,后半生的信仰。
她压低嗓音问许南康:“许组,杜牧元的身份是怎么被选中的?”
许南康略一沉吟:“捏造一个假身份,或者挑选一个真人避世不影响我们办案的真实身份。这次我们选的是后者。杜牧元是在我们决定放诱饵的前一天,刚刚入住云山疗养院。”
“他的履历符合我们筛选的条件。”
“这样巧合的时间……”夜色喃喃自语。
许南康蹙眉,不愿面对深想带来的各种问题:“难道这个身份进入我们的视野是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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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疗养院坐落在云山山脚下,整个疗养院的活动范围,却是覆盖整座云山。
这个季节,远观云山是一片苍青色,低垂的云似乎将要被山尖戳破。
精神病院这样特殊的存在,还未进入疗养院,四周景色的寂寥感已经扑面而来,让人无法抵挡。
夜色清晰地感觉到压抑,身前的许南康倒是依旧镇定。
选用杜牧元的身份之前,专案组曾经有警员到过疗养院来考察杜牧元的真实情况。工作人员对于警方的再次进入,并不感到稀奇。
“最近你们警察往这边跑得真得挺勤。前几天疗养院外面的林子里发生命案,也有人找到疗养院来了解情况。”
“这里的铁丝网这么多,他们怎么可能随便出去。虽然都说精神病人杀人可以不负责任,但是他们只是精神病人,并不等于恶人,不可能为了杀个人装疯卖傻几年吧。这群人总是会被歧视,被特殊对待。”
“现在有人问我的工作地点,我都不敢说是精神病院里,怕被连带歧视。”
接待他们的引导员一路喋喋不休,夜色和许南康只是偶尔表示尊重,有在听,不时点下头,并未开口附和。
终于到了杜牧元的房间外,引导员这才停下闲扯,说了些关于杜牧元的情况。
“8075号刚来,最近这几天表现一直都很好,就是对每个人都喜欢先自我介绍他是精神病人。没有出现狂躁、歇斯底里的情绪,对人很温和,也能正常交流,并不抗拒外面的世界。”
引导员摁密码锁开门。
夜色这才看到这个传说中阅历饱满的男人的真面目。
如夜色所想,这是个举止、衣着一板一眼的男人。
他有着英俊的外表,虽不如裴白墨出众,却也足够凭借这幅皮相赢得路人的好感。
引导员说他喜欢对每一个人自我介绍他是精神病人。
他将自己定义为精神病人。
许南康对夜色点头,夜色慢慢走向杜牧元。
他听到声响,很敏感地抬起头来,没有丝毫反应迟钝地表现。
“你好”,他温和地笑,“我是8075号,我是精神病人”。
他安静地坐在房间角落里的软塌上,话毕低头继续盯着手中拿着的适才便在反复审视的油画看。
夜色弯腰微微往他身前凑。
杜牧元再度抬头,指着油画上唯一一颗星星问夜色:“它亮吗?”
夜色认真看了一眼画,画上唯一那颗星星,在图中也是一副即将被黑暗吞没的情况。
她微一迟疑:“还算亮。”
杜牧元摇头:“不。”
他将指尖从星星移到一旁的黑暗夜幕中,对夜色说:“这里才是亮的。”
夜色笑:“你是对的。”
她很自然地接了下一个话题:“你喜欢这里吗?”
杜牧元轻轻点头,视线绕过夜色,对着后面的引导员说:“我要睡了。”
夜色敛眉……这是在逐客。
于她,这才刚刚开始。
她想要继续谈话,许南康伸手拦住她的进一步动作。
他们退出杜牧元的房间,继续和引导员交谈,了解杜牧元的情况。
“他今天也许心情不好。”引导员替杜牧元解释。
“他到这里来以后,有人来看过他吗?”许南康问。
引导员摇头:“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那么他有每天必做的事吗?”许南康接着问。
引导员思考了一下才给出答案:“如果吃饭、睡觉、晒太阳不算的话,他每天的生活只有两外两件事一定会做。”
“听《g弦上的咏叹调》和看每天的晚报。”
“他看晚报有特别的喜好吗?比如每次最先翻阅的板块,或者看两遍的版块。”夜色追问。
引导员蹙眉:“这我倒是没有特别注意到,但是他特别喜欢看广告。”
《g弦上的咏叹调》、广告。
五线谱,音符,联络,信息……
一时间,许多的词汇在夜色脑海里交叠反复。
“今天的晚报这里还有吗?”许南康和夜色对视一眼问。
引导员随即带着他们去找今天的晚报。
“巴赫的这首曲子我小时候联系过很多遍。”夜色拿过报纸翻到广告页面,回想《g弦上的咏叹调》的乐谱,对照文字位置找出广告页面对应的信息。
3,对应第一行第三个字——我。
下一个字是——今。
晚。
请。
人。
食。
用。
自。
己。
这。
个。
主。
意。
怎。
么。
样。
“是我今晚请人食用自己,这个主意怎么样。”
夜色话毕,想起裴白墨不久前说过的,“等你们和杜牧元谈完,我今晚的餐聚大概已经开始了”。
第024章 .食人诗人是人
第二十四章食人,诗人,是人(九)
夜色和许南康往云山疗养院行进之后,裴白墨就回到杜牧元居住的那座小区等待下午那一场邀约的到来。
市局刑警队的人留了一组人马在小区内蹲守。一是为了保障裴白墨的人身安全,另外也是预防凶犯以身犯险,突然出现,可以及时行动,不至于太过被动。
落日余晖和华灯初上的夜景交叠,这一日,即将落幕。
裴白墨很期待凶犯的现身。
上一次这样和罪犯亲密接触时隔已久,久到他无比怀念这种血液逐渐沸腾的感觉。
他的师姐,也就是夜色在德国的导师charlotte亲切的形容他的这种喜好为变态。
事实上,裴白墨一直觉得漫长的人生一直在规矩地生活的人,才是真得变态。
一个凶残的食人杀手,呵……光想想就心情甚好,如愿调动他身体内所有的敏感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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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元的这所公寓,厨房宽敞明亮,也符合裴白墨卫生要求里光洁如新的那一点标准。
凶犯首次来电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十分。
凶犯指定的一个小时之后那个大餐开始的时间,自然就是六点十分。
裴白墨看了看时间,五点五十五分,距离对方限定的时间还差十五分钟。
他移动到厨房,拉开吧台一侧的冰箱门,从里面挑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洗净。
在杜牧元的厨具矮柜里找了半天,才发现那个姑且能被称之为水果刀的刀具。
他把苹果皮削干净,一圈一圈连在一起的果皮被他妥帖地摆放进果盘里。清嫩的果肉则呆立站在苹果刀的刀片之上。
他再度看了看时间,才只过去四分钟,还有十一分钟。
十一分钟,够林瑟那个以食为天的家伙解决掉十份牛奶蘑菇汤……这可真是段漫长的间隔。
他把削皮的苹果含在口里轻轻咬下去,视线在杜牧元客厅倚墙而立的庞大书架上逡巡。
很自然地,便被书架上那一本横向搭在一列书上的诗集所吸引。
杜牧元和凶犯一样熟读shelley,这一本诗集,便是诗人shelley的诗作选集。
裴白墨对照着书签所在的那页翻看过去。
最先跃入眼帘的,便是这起食人案中频繁出现的那首诗《on a faded viol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