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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纨惶恐,秉承孝贤之道,自是事事顺从贾母,乖乖的交上账本。
    贾母对了账目,发现荣府果然入不敷出,早就啃起了老本。仔细计较上面的银钱花费,账目肯定不对。单凭采购这块,小到白菜萝卜,大到燕窝鱼翅,购买的价钱和数量都有猫腻。吃的东西批量耗费很厉害,这显然是把荣府当成养猪场来供应。
    再有一个问题,就是月钱发放时间不准。月钱基本都压在下一个月放,时间一点点拖后,从月初慢慢压到月末了。但是从银库那边支银子的时候,都是准准的每月初一。这中间空档出来的时间,王熙凤肯定利用来生利息了。
    不用追查别的,单凭这点,贾母足够拿来审问平儿了。
    平儿支支吾吾说不出,最后勉强找个理由,说是她家奶奶太忙,有时忘记放月钱了。
    “嗯,今日初三,月钱可放了?”
    平儿垂首,低声道:“还没。”
    “这回不能忘了吧?”贾母笑问。
    平儿应声退下之后,急急忙忙去找王夫人求主意。
    王夫人皱眉:“你家奶奶没现银?都拿出来救急。”
    “现银不够,”二奶奶几乎把所有的钱都弄出去放印子钱,月中收来一批利钱,才会作为月银顶替发出去。这会子还差那么多天,她根本没法子。
    王夫人厌烦平儿愚笨,骂道:“暂且先要回来些!只要能凑够数,少给点利也罢了。”
    平儿见王夫人不肯帮忙,也无法。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挨个要钱。殊不知早有贾母派人在她身后跟着,她找一家就拿一家。最后人赃并获,平儿再忠心也无从抵赖,只好认命招认。
    贾母派人搜了王熙凤的屋子,破锁开箱,搜到许多借据和账本。贾母只命这些人清还本金即可,利钱超过本金的,多的部分退掉。白借几年的银子,不用交利,众人自然高兴,个个老实地签字据,了清债务。
    贾母手握证据,叫来王夫人,当面训斥平儿。
    王夫人万分紧张,眼睛定定的看着平儿,就怕她把自己招供出来。这妮子若敢出卖她,她就敢弄死她!王夫人万分忐忑的咬牙,狠狠地盯着平儿。
    平儿识趣,自然不敢乱咬人。她知道自己没证据告发王夫人,只会自找死。
    王夫人额头冷汗津津,讪笑着跟贾母道:“我看这丫头没什么好说了。母亲,您看这事该怎么处置?”
    王夫人故意试探贾母的态度。
    “等她主子回来的。”贾母冷眉一挑,接着道,“这次收回来不少银子。也奇怪了,这钱若是从府里头贪的,不可能这么多。共计数五千两,索性一律充公吧。”
    “充公?”王夫人紧张的叫了一声,心肝肺全都疼的要命。那些银子里有她大半数的嫁妆,都充公了,她可怎么办。
    贾母冷笑,抖了抖眉毛:“老二家的,这又不是你的银子,疼什么。”
    王夫人被看透心事,吓得脸色惨白,抖着唇冒冷汗道:“媳妇儿是在惊讶,这凤丫头胆子也忒大了!想必这些都是她的嫁妆,该充公,叫她吃教训!”
    王夫人说得心滴血,一不小心咬破了舌头,一股腥咸在口中蔓延。
    “倒没想到凤丫头的嫁妆这样丰厚。”贾母眯眼笑了,口气悠悠感慨。
    王夫人闻言胸口郁结的要死。那个穷丫头哪有这么多嫁妆!多数都是她的!王夫人心里那个后悔,早知今日,她就该早早的收手。贪小失大,失算,失算了。
    王夫人牙齿打颤,情绪不稳定。她怕贾母看出破绽,硬生生的咬舌头,想通过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嘴里头的血出得更多,她只能强忍腥味咽下去。
    终于忍到出门,王夫人立时两腿发软,由着俩丫鬟架着回房。
    ……
    贾赦屁股养好了,混劲儿上来了,不敢找贾母算账,去闹账房。凭着他大老爷的威风,吓唬几百几千两银子,还不容易?
    荣府银库房总领吴新登意见是大老爷,吓得全身哆嗦,往账桌后面退。
    贾赦见他被自己的威风镇住了,冷笑,一把手拍桌吼道:“一千两!”
    吴新登半蹲着,只露出半截脑袋,抖着音回他:“老太太说了,除去特例,大老爷一月支出不许超过百两。”
    “你说什么!”贾赦作势挥拳就要揍他。
    吴新登下跪大哭大喊:“大老爷恕罪啊!”
    贾赦皱眉,他没打算真打,这厮用得着叫这么大声?纳闷间,就见后屋走出两个彪形大汉,毫不含糊的将贾赦架了出去。
    贾赦愣住,紧接着恼怒起来,挥拳就往大喊身上打。“竟敢冲撞本老爷!”
    一拳下去就像打在石头上,人家没什么事儿,贾赦疼得要命。
    原来老太太早有后手!贾赦气得大吼两声,背手回屋。一进屋内,见“家徒四壁”,贾赦更加窝火,脑子里顿然蹦出个坏主意,回身就奔向贾母房内。
    “母亲,您不是要儿子改过么?”
    “嗯?”贾母丢了手里的瓜子,打量这股子不正之风,一定要严打!
    “母亲,您只要允了鸳鸯做我的姨娘,儿子答应您,日后必定谨遵您的教诲!”
    ☆、第 4 章
    鸳鸯闻得此言惊得瞪大眼,又气又羞。她低下头,双手握拳,哭着跪在老太太跟前,求老太太做主。
    贾赦笑眯眯的打量鸳鸯,用高高在上施舍的口气说道:“你说你捡了多大的福气,我都不会委屈你,直接给你名分,抬你做姨娘。当个主子自然比做丫鬟过得舒坦,以后不用你伺候人,还有丫鬟伺候你呢,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鸳鸯被贾赦说的更加羞愤难当,狠命的磕头给贾母。“求老太太允了,我这就剪了头做姑子去!”鸳鸯作势就要起身,去拿剪刀。
    琥珀、玻璃等丫鬟忙拦住鸳鸯,苦口相劝。
    贾赦炸毛,指着鸳鸯吼道:“你敢!”
    鸳鸯更疯了,哭喊着叫人别拦她。
    贾赦见贾母冷冷的看着自己,半天不说话。他心虚了,嬉笑着给母亲鞠躬,恳求道:“母亲若疼我,就舍她给我吧。”
    “老大啊,”你这是逼着我把你拉进小黑屋!贾母悠悠的喊了一句,这厢挥手示意鸳鸯到自己身边来,那边给门口的周嬷嬷打了眼色。
    周嬷嬷瞧瞧地快步退出门。
    贾赦听母亲叫唤,“嗳”了一声,眼看着母亲牵住鸳鸯的手。他心下一喜,也把手伸了过去。
    贾母握着鸳鸯的手没放,稀奇的打量贾赦的举动。贾赦把手空举了半天,见贾母没有把鸳鸯交给他的意思,脸色涨红,讪讪的收手。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贾母冷笑。
    “啊?”贾赦不解的看着贾母,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贾母扬眉,俩眼盯住贾赦的双眸。“你在外混不出名堂,就整日躲在家跟我们这些女人使劲儿。好色好色,真不知道你这混账劲儿从哪学来的,咱家祖上头可从没出过你这样的人!”
    贾赦也料过自己可能会挨母亲一顿骂。他就是知道鸳鸯对于母亲的重要性,才现巴巴的故意来讨要鸳鸯。母亲答不答应对他来说不重要。他压根儿也没打算要那个脸蛋子长雀斑的丫鬟。贾赦就是不服气,想破罐子破摔。这些日子他过不顺当,府里头谁也甭想过顺当,要添堵大家一块!
    贾母眯起眼,打发走鸳鸯等。这回是他主动找上门来的,休怪她不客气。对付渣男种马,她可有一肚子的资源,“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啊?真以为你自己那玩意儿开过光,天下的女人都抢着要?”
    贾赦怔住,脸色比青砖还青。眼前的人真是他亲生母亲么,她老人家怎可以说这种话笑话他。忒毒了!
    “我看你是色魔缠身,脑子进水,被怪病魇住了。”
    贾赦不解的看着贾母,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这话什么意思?
    “老大啊,娘亲也是为你好,到了那里之后,好生跟佛祖忏悔认错。待你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时,娘亲就叫人把你接回来。好孩子,乖乖的。”贾母突然转了态度,笑眯眯道。
    贾赦越听越糊涂,但有一点听明白了,母亲似乎要把他送哪去。“你说什么?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家,我没病!”
    “这里不好的,都说自己没病。”贾母笑着指了指脑袋,当即冷下脸来,喊人。
    贾赦慌了,着忙的四处看,他就不信哪个小兔崽子敢动他。忽然间,他发现贾母不见了,许是去了偏厅。贾赦要追过去,门突然开了,走进来俩彪形大汉。这二位不正是银库里的那两个?贾赦绕过他们,吓得往门口要跑,正门突然又闯进一人,回身把门插上了。
    贾赦定睛一看,这不是府中负责买办的管事钱华。“你来的正好,快带我走!”
    钱华哆哆嗦嗦地冲贾赦鞠躬,“老爷,对不住了!”不等贾赦反应,钱华就用帕子捂住贾赦的嘴。贾赦立时翻白眼晕了过去。
    一切办的消无声息,贾赦被贾母顺利的关进了小黑屋。
    钱华安置好一切,立马来贾母跟前回报。
    贾母冷哼:“事儿办的还算妥当,暂且饶你一命。”
    “奴才买办昧下的八百三十三两,会尽快归到账上。”钱华全身发抖道。
    “八百三十三,按律例奴才贪污过百两就是死罪,你足够死八次了。”
    钱华吓得差点尿裤子,死命磕头赔罪。贾母留他还有用,警告几句,放钱华走了。
    再说王夫人损失大半嫁妆,肉疼好几日。这些天她缓过劲儿来,琢磨了讨回嫁妆的办法。嫁妆从哪里丢得,她就要从哪里讨回来。
    眼看入秋了,府中要置办毛皮、燕窝、人参等物,在账面上抬一下价,再挨样虚报点数量,没人会去计较的。
    王夫人料定主意,招来李纨,从她手里要回了管家权。李纨把新式账本奉了上去,王夫人见这上头密密麻麻的画押签名,询问李纨缘故。
    “老太太交代下来的,以后府中买办什么东西,都要归纳到人头上。比如这皮毛,是谁买的要画押记上,买完之后经手送谁了,都要画押。老太太说了,以后谁领什么东西领多少,一目了然,也不会乱了。”
    王夫人眯眼,心中冷笑。这哪里是怕乱,老太太分明是要把账目归算到人头上,一旦出了问题,追根溯源容易得很。账目责任归纳到人头,清清楚楚的,哪能再有猫腻。看来她才刚打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王夫人皱眉,心思又动到了月钱上。
    李纨又交代了,“老太太说了,日后规矩就这么定下,每月二十五号清算账目,次月初五号前结清,发月银,不可延后一日。”
    王夫人胸口剧烈的起伏,身子抖了抖,把住椅子扶手。李纨忙为其抚背顺气,王夫人伸长脖子,青筋暴露,她好像在水中憋气很久似得,半晌,她终于张了嘴,大口的呼吸喘气。
    “太太,您身子不舒服?可要请大夫?”
    王夫人紫红着脸,皱眉冲李纨摆摆手,“无碍的,不过前些日子着凉,喘病还没好,养养就是。管家的事儿还得劳烦你操心,去吧。”
    李纨安顺的点头,福身去了。
    贾赦往日时常出门鬼混,一两日不见人早司空见惯的。邢夫人近来等了四五日,不见赦老爷的人影,才有些担心,派人去找,这一查才知连老爷身边的小厮也一并消失了许多天。邢夫人派人翻遍了京城赌坊、妓院和古玩铺,仍没有觅得赦老爷的踪影。
    邢夫人料知情形不妙,哭哭啼啼的来求贾母做主。
    “老大听算命的说他流年不利,去法华寺避灾劫难去了,你们都不要扰他。礼佛之事必要低调方显得心诚,不要外传。”贾母道。
    贾政王夫人巴不得不见那个祸害,没意见。
    邢夫人素日依顺着赦老爷,也不过是惧于他的淫威。今听他走了,心里反倒松口气。
    王夫人暗观贾母今日心情不错,笑着提起宫里的元春。夸赞元春如今已是皇后跟前的红人,只差那么一小步就有所成了。
    贾母笑了笑,赞一句大孙女儿有出息,就把话题岔了过去,当没听懂王夫人要钱的意思。
    王夫人吃瘪,抑郁至极。这几天,她就没有一天顺当的。看来回头她也该学大哥找人去算一卦,是不是自己也流年不利?
    “我听说你那薛家妹妹给你来信了?”
    今天下午,薛家管事大摇大摆地进了荣府,自然瞒不下消息。
    王夫人脸色不大好,讪笑的和贾母点头。贾母问她有没有什么事,王夫人也不敢说,报喜不报忧,硬瞒了下来。
    “也罢了,你回头叫人给林丫头做几套冬衣来,别不舍得用料子。”
    提起林丫头,王夫人眼前晃过贾敏的高傲样。再想起这两日受冷落的儿子宝玉,王夫人咬牙应承下来。等着瞧,待她一来,自己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贾母打发王夫人即刻去办,特意留下了贾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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