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平儿惊呼一声,搀着王熙凤,“奶奶别胡说。”
王熙凤眼珠子转转:“可没胡说,你想想二太太如今的落魄样,昨儿个晚上你也见了,一整晚,就跟木头人似的傻坐在哪里,没个人巴结奉承,连丫鬟伺候她几碗茶水都不经心了。想想她往日的风光,对比现在这样,真是惨!”
平儿抿嘴不说话,点头附和了王熙凤的话。
“以后二房那边咱们都小心着些,尽量别沾边儿。今儿个我差点就被那个‘忠厚人’套进去了。我知道你们以往亲近似姊妹,可你们再好,比得过自己的前途?行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数,快去回她吧。”王熙凤提点几句平儿,就打发了她。
袭人等在宝玉的‘新’房里翘首企盼琏二奶奶的消息,忽有四五个嬷嬷冲进来,打发她们出去。丫鬟们不愿,与婆子们推搡起来。也不知这几个嬷嬷怎生这样厉害,个个身手了得,力道赛过爷们。麝月等才刚扑上去一下,就被推搡在地上,摔得七扭八歪,发髻乱了,头钗掉了一地。
宝玉从母亲住处回来,正好见到这光景,心疼的替丫鬟们流泪,她撸起袖子就朝婆子们脸上打。平儿见状大呼不好,急忙来劝架,却被宝玉打了个正着,右眼成了乌眼青。平儿捂着眼睛痛哭流涕,被她挡了一拳的方嬷嬷忙扶着她赔错。
宝玉气的吼她:“就是你的错!大老娘们跑我屋里作甚么,瞧你干的好事儿,伤了我多少丫鬟。来人啊,把她们给我轰出去!”
宝玉话音落下,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寂。门口空荡荡的,并无一人进来。宝玉等了半天,尴尬的吼道:“人呢!”
“小的们在这呢。”方嬷嬷不情愿的回答。
“你?”
方嬷嬷躬身轻笑:“宝二爷,给您请安了。不错,奴婢几个正是老太太派给您的教养嬷嬷。”
☆、第 38 章
教养嬷嬷?宝玉愣了,这不是姑娘们身边才有的么。他一个爷们,哪需要教养嬷嬷。宝玉赶紧叫那些丫鬟起来,把她们都护在身后。
“我看你们是走错地方了。”
“没错,老太太叫我们来得就是宝二爷这里。”方嬷嬷笑了笑,转即引荐身边的邱嬷嬷给宝玉。“这位是老太妃身边的邱嬷嬷,二爷还不快给邱嬷嬷请礼。”
“请礼?”宝玉嗤笑,莫不是这方嬷嬷眼瞎了?自己一主子给个奴才请安?这些婆子不单擅长撒泼刁蛮,还爱做梦。呸,真不要脸!
方嬷嬷请人先扶着邱嬷嬷屋歇着,转身拉着宝玉说话。宝玉几番挣扎,却拗不过方嬷嬷的大力道。
“二爷有福分,这邱嬷嬷可是宫里头顶尖厉害的教养嬷嬷。平南公主、平西公主都曾受过嬷嬷教诲,二位公主对嬷嬷尚且敬畏几分。二爷这身份,有大过公主的道理么?”
“我——”宝玉无语了,既然老太太请了这般好的嬷嬷,不去教诲姊妹们,弄到他跟前供着算怎么个事儿?
“去吧,好生请安奉茶。别瞧她虽是个奴才,在宫里头可比那些小主们还有地位呢。二爷不想被老太太老爷们训斥,最好是表现的乖巧些。”方嬷嬷劝慰道。
宝玉原地扭捏了半天,耐不住方嬷嬷多方威胁,不得不进屋去给邱嬷嬷请礼。邱嬷嬷端正的坐在桌边,大方的喝了宝玉奉来的茶,眼睛却没正眼瞧他一眼。邱嬷嬷只看着方嬷嬷,问方嬷嬷:“外面那些丫鬟是怎么回事?”
“那些都是我的丫鬟。”宝玉急急地回道。
“我问你话了么,宝二爷?”邱嬷嬷终于瞟了一眼宝玉,语气很不友善,分明是不满宝玉的插话之举。
宝玉斜眼瞪邱嬷嬷一眼,气得要回骂。方嬷嬷适时地咳嗽一声,阻止了他。方嬷嬷转身给邱嬷嬷交代了经过。邱嬷嬷端着茶碗,闲来无趣的拨弄着碗里漂浮的茶叶,隔了好一会儿,她忽然笑了。
“老太太既然给了我绝对的权力,我便不客气了。外头那些个,早受了老太太的吩咐,再不得伺候宝二爷了。他们竟敢无视命令赖着不走!咱们赶她,倒叫这些小蹄子们愈发猖狂放浪了。我看都是欠揍!领头的掌嘴五十,其余三十。打完一律打发出去,再不许让她们进此院。”
方嬷嬷“唉”了一声,与此同时,宝玉也出言反对邱嬷嬷,骂其歹毒。邱嬷嬷轻笑了下,突然起身,照着宝玉的脸蛋子就一巴掌。宝玉的头被打的偏向一边,脑子嗡嗡的,缓了半天他才知道自己被人揍了。尴尬和羞辱感令他的脸觉得愈加火辣辣的。宝玉疯了,哭喊着伸手要抓邱嬷嬷的发髻。方嬷嬷眼尖的拦住了宝玉,呵斥他一声,转头叫粗使嬷嬷把宝玉押进里间去。宝玉还要吼,方嬷嬷用帕子直接塞住了宝玉的嘴。
邱嬷嬷早被贾母提点过了,早有心理准备。她冷笑道:“当初我还不懂呢,到底是个怎么样混账的爷们,老太太还叫我来训,今儿个我算是明白了。这孩子欠教!今儿个先到这吧,我暂且饶他一遭,明日他可没这么幸运了。”邱嬷嬷说罢,便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离去了。
方嬷嬷点头哈腰的应承,转身黑了脸,她先去了外屋,打发那些袭人等在院里头跪成一排。方嬷嬷拿凳子坐在院中央,面对着他们,从袭人开始,挨个打脸。袭人自知斗不过方嬷嬷,咬牙闷声受打,只悄悄地落泪。其它丫鬟原本不服,因见袭人这个领头的都这样了,她们也都老实的受着。一个时辰后,十几个丫鬟的脸蛋子被打成了猴屁股。袭人的脸肿的是别人的两倍,‘容长脸’变成了‘圆盘脸’。
丫鬟们咬着唇出了院门,见周遭没人了,方敢嚎啕大哭。袭人坐在假山的石头上,呆呆的睁大眼,默默地流泪。待众人都哭累了,大家就聚在袭人的跟前商量主意。
这家子最大的就是老太太,根本找不到办法解决。可这些丫鬟们就是不甘心,她们好容易得幸伺候在宝二爷身边。难得碰见个主子容貌长得风流俊俏,性儿又极好,宝玉待她们跟自家姊妹没什么不同;怕只怕以后她们去哪儿都找不到这样的了,活轻快,赏银多,吃住像个中等人家的小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一旦享受富贵之乐,哪还愿回去受苦?这些丫鬟们稍有些理智就会明白自己的处境。偏她们就是不甘心,心存侥幸和幻想,非要冒死搏一搏。
袭人被万众期待,踏上了救助于王夫人的路。众丫鬟就在花园里的假山后等着消息,个个满脑子想得都是宝二爷,根本没顾及其它。
再说方嬷嬷拿老太太几番威胁宝玉,不许他再对邱嬷嬷不敬。宝玉不甘心,可他尊贵不过两位公主。既然邱嬷嬷是宫里的人物,他怎么也得忍着了。宝玉敷衍过了方嬷嬷,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他颠颠的跑去找王夫人告状。正逢屋内的袭人跟王夫人哭诉,宝玉认出袭人的声音,他激动地扑到袭人跟前,心疼的看着袭人的那张被‘毁’了的脸,泣不成声。袭人也低头哭,以退为进,先给宝玉磕头赔错了。宝玉哪受的住这个,哭得稀里哗啦,俩手抓着袭人的双臂:“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们。”
王夫人看着揪心,也落泪了,用帕子擦了擦眼。
“母亲,您要为儿子做主啊。”宝玉冲王夫人磕头,不断地哭求。
王夫人拉起宝玉,将他抱在怀里。“我的儿啊,你伤心,娘的心就会比你痛十倍。娘也想帮你,可如今我也自身难保了。”
宝玉从没见过母亲哭得这么厉害,也忘了自己的事儿,忙劝慰她,问她到底怎么了。
“我若能说清楚,也不会到今天这步。”
宝玉猜测是母亲从法华寺回来后见到家中的变化太大,忽有些不适应的缘故。也是,母亲不在的这半年里,荣府发生了太多的事。若是他在外半年,忽然回来也适应不了现在府中的一切。不,他现在没了袭人、麝月她们,他已无法适应了。宝玉一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里,就只有小厮和老嬷嬷作伴,还读什么书?他这就剪了头发做和尚去!
宝玉想到就做,发疯的扯散了自己的头发,起身就喊着要剪子。王夫人忽听这话,吓得魂没了半条,哭喊着拉扯宝玉骂道:“孽障,你要气死我才甘心么?”
“母亲,儿子不能没了袭人!”宝玉说罢,就哭着把袭人搂在怀里。主仆二人泪眼相对,抱头痛哭。
袭人悲伤之意,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得意感。多亏了老太太的‘迫害’,宝二爷跟她开始共患难了,就像夫妻一样。
王夫人只当他们主仆情深,没多想。她看着俩人呆了会儿,脑子里忽然来了主意……
荣府,贾母处。
“给我剪刀!”宝玉再次发疯了,状态就跟先前在王夫人那里的一样。特意梳好的发又一次披散开了,宝玉疯狂地向鸳鸯扑,口口声声喊着要剪刀,要去做和尚。王夫人站在一边配合的大哭,一句接着一句喊着“不要,不要!”
贾母半倚在贵妃榻上,她原来就保持这个姿势;宝玉发疯之后,她趴得更加慵懒了,一手托着下巴,眸子探究地看着疯子宝玉。
“母亲,这、这可怎么办啊。”王夫人哭着看贾母。
俩嬷嬷及时钳制住的宝玉,宝玉更加发狂,一边张牙舞抓一边摇晃着他的脑袋;满头凌乱的长发随之摆动,遮住了宝玉的脸,活脱脱像个在光天白日里跳出来的鬼。
贾母还挺欣赏宝玉现在的新造型,至少她还蛮喜欢的。这造型有一特大的好处,她看不见那张叫她一看就厌烦的脸了。贾母心情莫名的好起来,笑了。
王夫人透过眼泪及时抓住了贾母的微笑,心里咯噔一下,后脊梁莫名的发冷。王夫人怕贾母有什么动作,焦急地看着被牵制住的儿子。不行,这出戏得唱完,王夫人决定加一把火。
“也不知母亲之后会如何安排那些丫鬟,就是袭人、麝月她们。”
宝玉一听袭人的名字,跟头疯牛似得,也不知哪来的蛮力,挣扎的越发狂劲。俩嬷嬷控制他已经有些吃力了。王夫人勾起嘴角,心里紧张的替宝玉打气:快挣脱,快挣脱!
终于,宝玉挣脱了两个嬷嬷的牵制,朝鸳鸯的方向扑去。俩嬷嬷吓得赶忙去追宝玉。
贾母冲二人挥手示意退下,她转头跟鸳鸯道:“就去取剪刀来。”
宝玉闻言分了神,一直脚无意间卡在了凳子腿上。他往前一奔跑,便头朝下栽倒了,整张脸拍在了地上。“咔吧”一声,似乎什么碎裂了。
王夫人忙去搀扶宝玉,其余的丫鬟婆子聪明的没去帮忙。王夫人紧张的盯着宝玉的鼻梁子,心里松口气,幸好完好无损。宝玉忽然咳嗽一声,吐出一块白东西,捂着嘴嗷嗷叫疼。王夫人大惊,看眼地上碎掉的半截牙,惊恐的大叫:“宝玉,你的牙怎么了?”
方嬷嬷忙上前去查看那块掉落的东西,果然是牙。方嬷嬷抬首,看向贾母。贾母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变化。
王夫人要看宝玉的牙,宝玉似乎觉得什么不对,死捂着嘴直摇头。宝玉哭得好委屈,眼里带着悔恨,直勾勾的盯着王夫人。
王夫人冲丫鬟们吼道:“还愣着作甚么,去,快去请大夫!”
众人一愣,有个丫鬟跑了出去。
“母亲?”王夫人含泪看着贾母,求她老人家做主。
贾母坐正了身子,侧首看着鸳鸯从里屋端来的针黹筐,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把剪刀。王夫人大惊,凭她以往对贾母的了解,这回事儿肯定大了。王夫人恐惧的看着贾母,希望她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儿。
“宝玉,你要的剪刀到了。”贾母拿起剪刀,露出磨得锃亮的利刃。她随便拿起一块布头,剪一下,布块一分为二。贾母笑了,口气温和的对宝玉道:“乖孙子,祖母已经替你试过了,这剪刀挺锋利的。”
“唔——”宝玉捂着嘴直摇头,躲在了王夫人身后。
“母亲,你要干什么?”王夫人惊得护着身后的儿子,往后退了几步,一脸防备之色。
☆、第 39 章
贾母白一眼王夫人,扔了剪刀。宝玉王夫人吓得跳脚,母子二人相携退了几步,生怕剪刀伤了自己。
“来吧!”贾母扬眉,示意宝玉。
宝玉抖着唇吓得泣不成声,迫于贾母的压力,他噗通一声跪地,权算是认错了。王夫人黑着脸,也跟着慢慢跪下,不吭声。
“看来上次砸玉你还没叫你吃教训!”贾母看着地上的半截板牙,但愿这回宝玉会彻底受教。
贾母弄宝玉去前院,是经过仔细评估的。自黛玉进府以来,宝玉和她基本没多少说话机会,就算二人第一次相见印象好也没用。架不住后来宝玉总出丑,而黛玉得教,三观极正,根本就懒得理会他。二人都算不得熟,感情更加没有多少。就算有,八成是宝玉的单相思。贾母打发他去前院住,宝玉倒不至于因为挂念谁而发痴发癫。感情不到位,他痴癫的状态自然就达不到了。至于这些丫鬟,根本不在贾母的担心之列。宝玉素来是个多情而薄情的人,当初他也喜欢晴雯,后来人走茶凉,他还不是每日依旧乐呵地与其它丫鬟调笑?
宝玉受不得贾母铁面无情,桃花眼被泪水覆盖,甚是可怜的仰望着贾母,“老祖宗,孙儿并非有意威胁您,孙儿只是只是想留住她们。她们在孙儿身边伺候的好好地,从没犯什么错,老祖宗何故要把她们从孙儿的身边带走呢。”
“我调派个丫鬟还要跟你报告?呵,你算什么,你为这个家挣过一文钱么,给你爹娘长过一次脸么?这里你还不够格说话!你还嫌不够丢脸,竟跑你林姑父跟前故意卖弄,竟给我们丢人了!”
宝玉无辜的摇头,甩泪道:“老祖宗,孙儿不是有意的,那天是孙儿一时兴起作诗,谁曾想林姑父正好路过——”
贾母拾起身边桌上的纸团子,扔到宝玉的脑门子上。宝玉哎呦一声,捂着脑门不解的看贾母。王夫人眼见那纸团子上有字,展开来看,上头写着一首诗,正是宝玉在游廊下作的那首。那字迹再熟悉不过,就是宝玉的。
宝玉看见那张纸上熟悉的内容,噤声了,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王夫人抖着手推搡宝玉,叫他仔细看这上头的内容,“这叫即兴作得?即兴你会在纸上提前写好?我的儿,你连你亲娘都骗。你倒说说,你故意在那块堵着你林姑父林妹妹吟诵此诗,出于什么目的?”
宝玉眨着桃花眼,楚楚可怜的看着王夫人,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我,我只是想讨教林姑父学问。”
“胡说,你林姑父平日就在梅舍给你们讲学。”贾母适时地添上一句。
王夫人在心里过了个遍,明白宝玉故意卖弄的目的就是盯着林黛玉。这丫头手段竟比她娘还歹毒,妄图勾引她儿子!自己儿子也是个不争气的!王夫人气得把诗撕碎了,丢在地上。王夫人再不留情,狠厉教训宝玉:“至此时,你还敢狡辩。你早准备好的诗句,正好拦路吟诵你林姑父父女,你图什么,还以为我不知?”
“儿子错了!”宝玉见事情败漏,只得承认了。这个家再不是从前的那个家了,没有温暖,亲情淡薄,连素日亲昵的姊妹们也再不似从前了。别说黛玉,就是迎春、探春等人,待他亦有所保留。敷衍他,隔离他,好像他是什么猛虎禽兽似得。
宝玉绝望,哭得震天彻底。他张大嘴,嚎啕声跟狼嚎似得。宝玉上下两排牙露出来,唯独上排的门牙上有个缺口。少了半颗门牙不仅仅漏风漏气,本来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一张嘴就破坏了整张脸的和谐,十分滑稽,又有些丑陋。
王夫人的盯着宝玉的嘴,翻白眼,晕了。宝玉吓着了,忙扑倒在母亲身边,捧着王夫人的脸呼唤。王夫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睛正瞄见她脑袋上头的宝玉。宝玉笑了,露出一口牙,王夫人又翻白眼晕死过去。
贾母叫人把王夫人抬下去了。宝玉趁机要逃,贾母当然不会放他走。宝玉畏畏缩缩的站在地中央,不安的看向贾母。他发现她老人家正瞄着地上的拿把剪刀,吓得全身战栗,又给贾母跪了。
“孙儿知错!”宝玉麻利道。他被贾母调教了这么久,多少知道些技巧。事情都败漏了,狡辩没有认错来的惩罚轻。
贾母没吭声,静静的等待着。不多时,袭人等被领到了贾母院外。贾母问方嬷嬷:“怎么这么慢?”
方嬷嬷忙道:“万没想到这些小蹄子逆天了,竟都躲在花园的假山后头,不知谋划着什么。”
贾母无所谓道:“几个丫鬟罢了,你管不住?”
方嬷嬷抖了下,忙给贾母请礼赔错。她出了门,背着手打量刚回院里的十几个丫鬟。她们个个被打脸肿着脸蛋子,却还是死性不改,不服气的瞪着方嬷嬷。
方嬷嬷冷哼一声,还没见过这么不识时务的。真恨不得都打发了出去。只是十几个丫鬟若一下子都出府去,难免会给荣府落下苛责下人的名声,就怕以后没人愿意往荣府卖丫鬟。方嬷嬷想内部处置,来点狠的,可又怕这群人再聚首出什么幺蛾子;再闹出事儿,别说她们,她自己在老太太跟前也得挨罚。
方嬷嬷正犯难的时候,鸳鸯从屋里头出来,小声在她耳朵边嘀咕了一句:“老太太说了,留袭人在这,其余的打散了分配。”
方嬷嬷恍然大悟,忙躬身鸳鸯笑:“老太太神了,我正为此事发愁呢。”
鸳鸯点点头,看眼袭人,叹了口气,转身去了。袭人的眼珠子早定定的盯住了鸳鸯,她们俩算上平儿,往日关系都不错的。袭人咳嗽了两声,示意鸳鸯给她一个情面。鸳鸯背对着袭人,步伐流畅的往屋里去,不曾有一点驻足之意。
袭人心凉了,真没想到她们往日的姊妹情谊如此淡薄。
方嬷嬷分析老太太肯定知道是袭人通风报信给王夫人,也知道是她撺掇大家忤逆不听话的。袭人这个人不能放在外头,留在老太太院里最合适。方嬷嬷估摸老太太必不喜见这丫鬟,便降她做粗使,只可在屋外伺候,一辈子不许她进老太太的屋。至于麝月等,依数分配到各房的爷们和姑娘们那里,都降为三等或者粗使,绝不可近身伺候主子们。麝月等少不得往日嚣张,得罪过人,如此去了各房,估摸就是个被排挤欺负的命,日子必然不好过。把她们打散开了,各自忙于去糊弄自己的日子了,哪还会再有心思聚首反抗什么。
如此过了十天半月,宝玉房里那些被分散到各处的丫鬟们个个累成了软脚虾。她们心里无不憎恨死袭人,都怪她领头的惹事,以至于她们落得如今这样的田地。
袭人原本像个富贵小姐似得在宝玉身边生活,不说有万人敬仰,也有一小众孝敬她。如今忽然变成了粗使,往日那些匍匐她脚下的臭丫头都开始对她颐指气使,叫她干这个那个的,她哪里受得住。袭人受够了这种生活,利用自己的姿色糊弄住一小厮,托人往家里捎信,让家里人来赎她回去。
这一日,袭人的娘就来求王熙凤。王熙凤暂且留她在下人房里等着,打发人去问贾母。不大会儿,有个眼生的小丫鬟来了。王熙凤见这丫鬟的身份,就立马知道贾母的答案了。她听那小丫鬟一说,果然如此。
“二姑娘、三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