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澹也被吓到了,他虽然早就知道龙锡泞胃口不小,可以前也见过他吃饭,好像没这么夸张啊。他不由得转过头看看怀英,怀英皱着眉头看了龙锡泞一眼,并不吭声。
她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忽然就不想管龙锡泞的事儿了。
管他是龙王还是别的什么人,管他会不会被萧子澹看出端倪给赶出去,通通都和她无关!
☆、第十章
十
用过了午饭,萧子桐和莫钦他们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莫钦盯着那几幅画都有点魔障了,萧子桐一直跟萧子澹聊天,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话说。
龙锡泞终于发现怀英不理他了,反倒黏糊糊地凑过来,想法设法地没话找话说,怀英反正是不搭理他,萧月盈则笑嘻嘻地在一旁看热闹。
“我听我爹说,你书读得好,去年乡试拿了头名解元,可真是了不起。想来今年的秋试也不在话下。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进京?翎叔明年要应试吗?那岂不是你们一家子都要进京?到时候就住我们府里头,也好有个照应。”萧子桐实在热情,倒让萧子澹有些无奈。
“秋试还没考呢,能不能高中还说不准。而今就这么咋咋呼呼地喊着要去京城,若是日后没考中,还不得被人笑话死。”萧子澹摇头道:“我还年轻,倒也不急。便是今年秋试中了,恐怕名次也不高。依着我阿爹的意思,是想拖到下一次,到时候也有把握些。”
萧子桐却不同意,“翎叔也太小心了。”他虽然在京城里住了许多年,可总与那些权贵子弟格格不入,平日里往来的,除了莫钦之外,便只有些亲戚,连个交心的朋友也没有,所以才只盼着萧子澹能早些进京,日后也好多个地方走动。
“别说我了,你自己呢?”萧子澹反过来问他。
萧子桐顿时有些泄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性子活泼得过了头,总静不下心,书读得也不好,这不,都十七了,才将将考了个童生,院试都考了两次了,还是没过,气得萧大老爷没事儿就骂他。
萧子桐刚开始还生受着,后来就忍不住跟他斗嘴,说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萧大老爷年近四十才考中的进士,他自然也聪明不到哪里去。萧大老爷怒极,把他给揍了一顿,扔在祠堂里关了小半月,直到这次回老宅才放出来。
萧子澹见萧子桐一脸菜色,知趣地便不再多问,笑笑着转到别的话题上,“都忘了问你要住到什么时候了?过些天县里头有游船会,你去不去?”
“那还用说!”萧子桐立刻眉开眼笑,“我连游船都已经定下了,到时候你带上怀英一起去。唔,还有你们家五郎。”他说起龙锡泞,忽然又想起什么,忍俊不禁地笑道:“说起五郎,那孩子相貌还真是好,是你娘舅那边的亲戚?长得跟你们兄妹俩可不像。”
他见萧子澹眉头一挑,立刻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们是真的长得不像嘛。”
萧子澹笑了笑,倒也不瞒他,将龙锡泞的来历说了,又道:“我们一家人都发愁呢,也不知到底是哪家的孩子。看他相貌气度,倒不似小门小户能教养得出来的,可若说是富贵人家,丢了孩子,怎么也不见有人来找。就怕他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引来一堆麻烦。他若是年岁大些,便是推出去也不怕,偏只有两三岁,真要丢了出去,恐怕连命也保不住。你也晓得我们家里头人口简单,阿爹和我白天都在学堂里,家里头只有怀英看着,又要做饭又要看孩子,别提多辛苦了。这孩子也就认她,成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像个跟屁虫似的,有时候我和怀英多说几句,他还吃醋……”
“他叫什么来着?”萧子桐闻言紧紧地皱起眉头,“龙——”
“龙锡泞。”
“姓龙的人家呀——”萧子桐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附近县州有哪个姓龙的大户,“京城里倒是有几户姓龙的,大国师好像就——”他忽地顿住,猛然捂住嘴,眼睛里射出不敢置信的光,“大国师!没错,我说他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呢,原来是跟大国师有几分相似。俩人还都姓龙,不会是……”
不会是大国师的私生子吧。
萧子桐想到这里又有点囧。大国师那样谪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有私生子呢。
大国师叫什么来着,平日里大家都国师大人,国师大人的叫,倒忘了他的名字了。龙……龙锡言,一个龙锡言,一个龙锡泞,这难道真是兄弟!没想到国师大人居然也有兄弟啊!
萧子桐顿时兴奋起来,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谁不知道国师大人在朝中的地位,那才真正地皇帝亲信,说一不二,就连几位尚书大人在他面前也都客客气气的。京城里多少人想破了脑袋想去讨好他而未得,没想到这天大的机缘竟然就这么落在了自己面前,萧子桐激动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子澹,你们可真是立下大功了!”萧子桐颤抖着声音道:“你以为五郎是谁?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他恐怕就是当朝国师大人的弟弟。国师大人可不是一般人,你救了他弟弟,只要他一句话,你将来的前途便不可限量。”
萧子澹倒是一脸淡然,摇头道:“能寻到五郎的亲戚自然是好,至于别的,就算了。”他虽然年少,却生得一身傲骨,书读得也好,幼时起便想着将来要科考入仕,出人头地,自不肯去走这种捷径。
萧子桐自然也晓得他的心思,当下并不多劝,只急急忙忙地去寻龙锡泞一问究竟。
“五郎我问你,你家有没有兄长,他叫什么名字?”萧子桐在院子里逮住了龙锡泞,疾声问。
龙锡泞还没什么反应,怀英倒先愣了一下,猛地扭过头来看着他。兄长?他有兄弟怀英是知道的,可是,他的兄弟们不在海里头待着,怎么跑岸上来了?难道也跟龙锡泞一样跟人抢地盘打架,打输了不敢回去?
龙锡泞警觉地盯着萧子桐,没吭声。
萧子桐见他不回答,愈发地急了,继续道:“龙锡言,你认识吧?”
龙锡泞的眉头跳了跳,仿佛有些意外。看来那个人果然是他们家的兄弟,不过看龙锡泞的反应,好像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兄弟在岸上。
“你……认识我三哥?”龙锡泞眨巴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
萧子桐激动得都快哭了,使劲儿地点头,“认识,认识,你三哥在京城,我马上就写信回去把你的事告诉他。过些天我回京的时候,你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龙锡泞立刻不高兴了,撒开腿奔到怀英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腿道:“不去,我要跟着怀英,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怀英“哼”了一声,扁扁嘴瞪他,不过这一回她倒是没把他推开。她虽然有点小心眼儿,但也不算太过分,下午龙锡泞难得做小伏低地讨好了她半天了,她要是再矫情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一会儿他要是真生气了闹起来,可就够她受的。
萧月盈也听出点问题来了,凑到萧子桐身边小声问:“大哥,怎么了?”
萧子桐低声跟她说了几句,萧月盈顿时瞪圆了,很快的,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居然渐渐红了起来,不自然地朝龙锡泞看了看,道:“没想到五郎居然是国师大人的弟弟。不过仔细看看,确实也有几分想象。你怎么来右亭镇了呢?”
“国师大人?”怀英朝龙锡泞瞟了一眼,他赶紧摇头表示不知。
“你说我三哥是当朝国师?”龙锡泞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他这个表情有点成熟,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年龄,看得怀英怪别扭的,忍不住悄悄踢了他一脚来提醒他——虽然他已经两千六百岁的高龄,可到底还披着个三岁小鬼的皮囊,做出这种奇怪表情很吓人的。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萧子桐和萧月盈吃惊了,他们兄妹俩你看我,我看你,显然都有些糊涂。也许,是因为龙锡泞太年幼,所以家里头才没跟他说这些呢,萧子桐这样说服自己。
既然龙锡泞不愿意跟他一起回京,萧子桐倒也不强迫他,反正只要他给京城去了信,怎么说也能在大国师面前卖个好,便是萧大老爷晓得了,也只有夸他的份儿。
“既然这样,那五郎就暂先住在这里吧。”萧子桐笑呵呵地道:“我估摸着等子澹秋试后高中,年前你们也该启程去京都了。”
龙锡泞扭过头,一脸认真地问怀英,“是真的吗?”
怀英点点头,“大概吧。”先前听萧爹提过一回,不过,这还得看萧子澹的秋试结果呢。他若是没考中,那还去什么京城。
龙锡泞摸了摸鼻子,小声道:“那也行。要说起来,我也有很多年没见过我三哥了。”
很……很多年……
除了怀英之外,屋里的几个人全都抚着额头苦笑不已,三岁的小豆丁说什么很多年不见,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十一章
十一
萧子桐他们到下午挺晚才回去,龙锡泞很不高兴,爬到怀英腿上,抱住她的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话,“他们怎么还不走,是不是还打算晚上留在这里吃饭?”他说到吃饭的时候都开始磨牙齿了,怀英毫不怀疑要是一会儿他们再不肯走,龙锡泞一定会跳出来咬人。
对龙锡泞来说,萧子桐他们几个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和他抢饭吃的,是对手,是敌人,应该狠狠镇压。
在怀英惴惴不安的担忧下,萧子桐终于起身告辞,萧月盈拉着怀英的手依依不舍,又蹲下身体想摸摸龙锡泞的脸,也不知为什么,龙锡泞这回没肯,往后跳了一步,躲过了,然后,又讨好地朝怀英看了一眼,见怀英没注意到他,他又上前拉住她的手拽了拽。
怀英回头朝他夸了一句“真乖”,他这才满意了。
等到莫钦出门的时候又出了点小小的意外,龙锡泞死也不肯把怀英的画送给他,“……这是我的!都是我的!”他恶狠狠地瞪着莫钦,生气地朝他呲牙,露出细细白白的牙齿,像只凶恶的小野狼。
到底是龙王殿下,就算年纪再小,气势也挺下人,反正莫钦是被他吓了一跳,翩翩公子哥儿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瞪大眼睛指着龙锡泞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怀英赶紧出来打圆场,尴尬地朝龙锡泞解释道:“这几幅就送给莫大哥好了,五郎你喜欢,回头我再多画几幅给你。”
“我不要!”龙锡泞生气地把脑袋扭到一边去,尖着嗓子大声道,完全是一副不能商量的态度,活脱脱的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三岁小鬼。怀英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同样没办法的还有莫钦和萧子桐,不说龙锡泞这个国师大人亲弟弟的身份,光是他的年纪就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一个不好,传出去就是欺负小孩儿,名声也太不好听了。可问题是,这小孩儿真是一点道理也不讲。
“五郎啊,这个画……我不要,我就借过去看看,过两天就还回来,行吗?”莫钦一个贵公子,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地求人,连萧子桐都不忍直视了,偏偏龙锡泞就是不吃他这一套,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要!”
龙锡泞一把将那几副画抱进怀里,警惕地朝怀英看了一眼,见她眉头紧锁,终于又稍稍松了些口,“你……你要看,就来我这里看,反正画不能给你。”说罢,他又忽然想了什么,眨巴着眼睛补充道:“下回来记得带鸡,唔,兔子也行。”
萧月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怀英扶着额头,决定假装不认识他。
“原来五郎是生气我们今儿白吃白喝了。”萧子桐笑着打圆场道:“难怪不肯把怀英的画送给我们。好,是我们的不是,下回来一定记得带上吃的。鸡鸭鹅肉,要什么都随你。不过下回你可不能这么小气了。”
龙锡泞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
萧子澹将他们送出院门,一回头,龙锡泞就已经抱着那几副画卷回怀英房里去了。怀英赶紧追过去,把门一关,立刻责问道:“龙锡泞,你怎么这样。什么你的?这都是我的,我画的,爱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
“就是我的,我看上的都是我的,你的也是的我的。”龙锡泞压根儿就不跟她讲道理,甚至还鼓着小脸跟她发脾气,一边说话一边狠狠跺脚,完全就是个熊孩子。
“你看上的就是你的?你要是看上玉皇大帝的宝座了,你还能去抢了来?真是不可理喻!”
龙锡泞愣了一下,立刻转移话题,“玉皇大帝是谁?他的椅子莫非是什么宝物?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回连怀英都惊了,“你居然不知道玉皇大帝?他不是你们神仙里头的头儿吗?”
“胡说,那是天帝!什么狗屁玉皇大帝。天帝脾气可坏了,又护短又不讲道理,我们家老头子跟他吵了不知道多少次架,可惜我们谁也打不过他。”龙锡泞的脸上露出十分惋惜的神情,显然,他是真想把天帝给拉下马的。
不过,又护短又不讲道理,而且脾气还很坏,确定说的不是龙锡泞他自己?或者说,天界的神仙们全都是一路货色?当然,连天帝都是这幅德行,下头的神仙们长歪了也一点也不奇怪。
就在这样奇怪的讨论中,怀英已经完全忘了什么画的事儿了。
…………
晚上萧子澹跟萧爹说了龙锡泞的身份,萧爹显然有些意外,很快又有些不高兴,道:“既然是亲弟弟,怎么让五郎一个人流落在外,连件衣裳都不给留。那些豪门世家外表光鲜,里头藏污纳垢,没个干净的地方。照我看,五郎还不如留在咱们家过呢。”
他性子耿直,心里头想什么就说什么,待说出了口,才忽然意识到在儿女面前说这个似乎不大妥当,遂轻轻咳嗽了两声,又朝龙锡泞道:“五郎你若是不愿回去,就安心在我们家住着,想吃什么就跟怀英说,让她去买。”
龙锡泞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问:“吃什么都行吗?”
萧爹笑,“只要能买得到的都行。”
怀英手一抖,朝龙锡泞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警告。龙锡泞不高兴地撅嘴,小声嘀咕道:“萧怀英最小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怀英忍不住问他大国师的事儿,“你哥他,怎么还去当国师了?”
龙锡泞托着腮靠在枕头上打盹,“我三哥呀,满脑子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想起一出是一出,谁晓得他发什么神经呢。我都好多年没见他了,上一回打架,还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儿……”
“打架?”怀英的瞌睡虫顿时就跑得无影无踪,敢情还是兄弟阋墙,俩龙关系不怎么好啊,那位大国师不会跑过来找龙锡泞的麻烦吧!
“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龙锡泞摸了摸脸,理直气壮地道:“打架不是挺正常的吗?我跟我三哥、四哥都打过,真要打起来,三哥可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我们俩好多年不见,我还怪想他的。不晓得他现在的本事有没有强点儿?他模样长得挺好,以前光顾着臭美,屁用没有,我们家老头子没少骂他……”
长得漂亮,屁本事没有,喜欢臭美……怀英的脑子里勾勒出一个妖孽的样子来,哎哟,这还能叫龙王吗?
“你说说以前的事吧。”怀英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兴奋地问。她忽然觉得,小龙们的世界也很奇妙,原来龙王殿下中奇葩的可不止龙锡泞一个。这可真是太好玩儿了!
龙锡泞却皱了皱眉头,不大愿意说,“没什么好说的,不是睡觉就是打架。我小时候打架老输,总被欺负,那会儿我三哥还护着我,可他本事也不行,人家根本就不卖他的面子。有一回我们俩还被两个饕餮追了几万里地,险些没被它们吃掉,还是老头子赶过来把我们给救了……”
“你……小时候……”怀英看着他这小豆丁模样有点想笑,又忍不住想,他所说的小时候到底有多小呢,变成人的时候会走路吗?说话的时候是不是比现在更加奶声奶气……
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萧子桐和莫钦又来了,萧月盈在家里头招待客人,怀英随口问了一句是哪里的客人,萧子桐的脸上立刻露出奇妙的神色,意味深长地朝莫钦笑了笑,道:“是我二婶和三婶家的亲戚。”
莫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怀英立刻猜到了点什么,不由自主地朝莫钦看了一眼。哎呀呀,还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就算不说他的身份,单是这样的人品才貌就已是上上之选,难怪被人当做香馍馍一般盯着呢。不过,这会儿不是总喜欢结什么姑表亲吗?真要算起来,那也是萧月盈最合适啊!萧家大太太怎么没把这桩婚事给定下来,反倒让两位表小姐钻了空子?
怀英心里头正奔放地遐想着,莫钦朝四周看了两眼,忽然压低了嗓门小心翼翼问:“五郎在吗?”
“在屋里呢。”怀英想起昨儿下午的事就有点想笑,莫钦的脸色却立刻就变了,他赶紧道:“我们带了东西。”一边说着话,一边招呼着随从把带来的鸡鸭鱼肉全都送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