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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成熟了,性子也更圆融了。
    说话会用“在下”、“鄙人”,语气客客气气,脸上挂着似乎万年不变的笑容,一副帝都贵公子的矜贵派头。
    她不太喜欢。
    该怎么说?
    生疏了,还是客套了?
    不过这也无可奈何,因为她自己也不得不变了。
    过去缠着太子,缠着三皇子,两头逢源,后来才知道两边党争其实十分水火不容。她虽然没被逼站队,但跟哪边更亲密一点,必然会让另一边不高兴。
    一碗水岂能这么容易端平?
    她只好也端起面孔,做个贤淑乖巧的千金小姐。
    男女大防,就算他们是未婚夫妇,也难得见上几次。
    不过好在颜承衣依然对她不错,时常会送些稀有的礼物,颜家经商,钱庄遍布大陆,因而也能弄到很多皇室都未必见得到的稀奇玩意。
    “上次送你的喜欢吗?”
    “你说那个七彩琉璃石?”姜随云温和一笑,“很漂亮,我很喜欢。”
    “那就好。”颜承衣也笑,“还想要什么,尽管说。凡我所有,绝不吝惜。”
    她也想继续娇嗔的说要着要那,可好像已经不适合了。
    所以她只是笑笑,道:“府里什么也不缺,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他愣了愣,随即笑:“也是,等你嫁给我,我的一切也都是你的。”
    嫁给他,大概也会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好夫妻吧。
    颜承衣虽然经商,但并不怎么去风月场所,也没听说家里有什么侍妾,他母亲亡故的也早,她嫁过去应该也不会受什么太大的欺辱。
    挺好的。
    直到遇见了柴峥言。
    自从见过他在擂台上舞枪那次,她就一直心绪难平。
    于是女扮男装换了小厮的衣服,偷跑出去,在柴府外守了半天,才等到从里面骑马出来的柴峥言。姜随云大着胆子冲出去拦住他的马,可她没想到会那么惊险,距离太近,那马来不及刹,蹄子前扑,差点就踹到了她。
    正当她吓得魂飞魄散之际,柴峥言从马上飞身而下,硬生生替她挡下了那一击。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柴峥言倒是没事人一样,反而手忙脚乱的安慰她:“你还好吗?别哭我……我没事,真的,这点小伤养两天就没事了,我受过比这重多了的伤,真的,没事。”
    从婆娑的泪眼间,她看见了柴峥言的脸。
    黑发黑衣,可那张脸干净的像是纤尘不染。
    心扑通扑通乱跳了几拍。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英雄救美,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
    她小声道:“那个……我……我是仰慕你的小厮,我,我能跟你学武吗?”
    柴峥言见她终于不哭了,松了口气,可听完她说的话,他又笑了:“还是快回家吧,再不回去,你家人恐怕要担心了。”
    “不!我是从老爷家逃出来的,要是回去肯定会被打断腿的!”她言之凿凿。
    柴峥言呆了呆:“可你不是个小姐吗?”
    “诶?”
    “那天我在擂台上看到你了。”
    “啊?”
    姜随云羞耻地想把脸埋进地里。
    后来还是柴峥言送她回了姜府,临别前,姜随云站在姜府门口,依依不舍地问:“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柴峥言的脸红了红,说:“可以。”
    他是习武之人,又是武将世家,虽然人长得难得温雅,不过脾气却很直率简单,并不特别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她便时常溜出来找他,有时候只是看他练枪,就能一看一整天,一点都不觉得腻。
    再是瞒着,消息也传了出去。
    颜承衣也回来了,找到她,气势汹汹。
    她理亏,自然气弱,低垂着头,在颜承衣开口之前,她先说了:“抱歉,我喜欢的是柴家公子,我们的亲事能不能……”
    “他哪里比我好?”
    “啊?”
    颜承衣勾起嘴角:“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服气。除了武功,我哪里不如他?”
    她想了想,道:“你很好,可我偏偏喜欢的是他,对不……”
    “用不着对不起,我本来也不怎么喜欢你。”
    她抬起头,颜承衣随手将手里的东西甩给她,淡淡道:“祝你们百年好合。”
    姜随云接过,那是一只琉璃笔洗,她只提过一次之前的笔洗摔坏了,没想到……她觉得愧疚,可喜欢向来是没道理的。
    也幸亏,幸亏他们只是订了亲。
    第二天,退婚的婚书便送来了。
    她有些不安,但更多是觉得轻松。
    她去找柴峥言,第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阿言,我喜欢你,你娶我可好?”
    柴峥言的脸一瞬间红透了,但还是拼命地,努力地,点了点头。
    然而世事无常,谁也没料到姜家会牵连进谋反。
    从千金小姐到阶下囚,而最糟糕的是,柴家也被拖下了水。
    柴峥言带着她妄图想要逃出帝都,可追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柴峥言的枪钝了,体力不支,他倒在血泊里,对她轻声说:“不要怕。”
    被关进牢中,她心如死灰,而颜承衣来见她了。
    “小云。“他喊了这个久违的名字,“我买通了狱卒,行刑之前我会找个别的死囚易容成你的模样,让她带你受刑,到时候你……”
    她哑着嗓子说:“谢谢。”
    真心实意。
    落魄方见人心。
    “不过不用了。”她笑笑,“不用把你也牵扯进去了。”
    柴峥言已经死了,她的父母也马上要被处死,她想不出自己独活的必要。更何况偷换死囚风险如此大,万一被人发现颜承衣也要倒霉。
    “都这个时候了你……”
    “对不起。”姜随云想了想,又道,“当初我一直以为你长大之后就不怎么喜欢我了,因为你一直客客气气的,我还当你已经不喜欢我,只是为了婚约的义务才……”
    颜承衣皱起眉,语气里竟然有些控诉:“那不是因为你先躲着我,对我冷淡吗?”
    “诶?那只是我年纪小害羞而已……”她挠了挠头,转而又笑,“不过都不重要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取消婚约也好,至少你逃过一劫,今后……今后只当不认识我吧,好好娶个喜欢你的姑娘,过日子……咳……”
    之后,便是满门抄斩,满目血腥。
    她哆嗦着唇,只祈祷那铡刀能准一点,快一点。
    ***
    不对。
    有哪里不对。
    颜承衣明明从未喜欢过她。
    聂枣挣扎着从榻上醒来,汗水近乎浸透了她的发。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有种虚脱般的无力。
    到底怎么回事……她不是姜随云?那是谁?
    她站起来,试图离开这里,却发现自己呆在一间被锁死了的石室里,这里只有一扇门一扇窗,门早已被锁,而窗户的大小根本不足以使人通过。
    她被关起来了,大概是作为失败的赝品,即将被处理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三二章
    第三十二章
    令主一进来,便看见地上的碗碟,不久前他送进来的饭菜和酒水,此时已被吃的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不剩。
    光线透过门缝射入,和着尘埃在空中旋转。
    他看向因为他进入而站立起来的女子,她依然苍白着一张脸,神色憔悴,但眸中已经没了之前的混乱迷茫,渐渐安静下来,但反倒像是逆来顺受。
    他走近聂枣,聂枣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但没有躲避。
    “很好。”
    令主说着,手顺着聂枣的长发抚摸而下,最终挑起聂枣的下巴,之前的争执好像已经被他遗忘,他淡淡道:“看来你已经明白过来自己的身份。”
    仅仅是一个赝品。
    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就问吧。”
    令主的语气游刃有余,他早就已经知道聂枣会问什么。
    ——你不是姜随云。
    ——你的父母已经死了,名字我已经忘了,这世上已经没人记得你了。
    ——为什么?只是因为我觉得有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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