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次机会。”孙孟辉走回茶几边上,弹了弹烟。
万昆低头看了看地面,就算是经理办公室,也是跟着工地项目一起搭建的,地就是普通的水泥地,能看出来为了应对检查,已经扫过好几次了,可是毕竟基础在那,地上的烟灰,油渍,已经陈年累月,怎么擦都擦不掉。
可孙孟辉每一次弹烟灰,都会回到茶几边。
万昆忽然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无力,这是从前都没有过的。
面前这个胖子比他大不了多少,可他知道,他们之间,差得很多。
很多很多。
“我给你一次机会。”孙孟辉说话简洁明了,“把昨晚的事情说清楚。”
万昆说:“你让我说什么。”
孙孟辉看着万昆,说:“还装。”
万昆不知道他是在套自己的话,还是他真的知道什么,他在脑海中分别思索了一下两种情况的结果,思索他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应对。
可他现在脑子很乱,潜意识里,他觉得这件事用以前的那种思考方式并不管用,可他根本来不及想到其他的方法。
他安静,孙孟辉也不说话。
沉默就是对峙,孙孟辉信心满满,万昆总会先开口。
最后,万昆什么都不想了,放空一切的时候,他脑海中是一副画面。
昨晚,在三院的厕所,他问吴威,喜不喜欢何老师。
万昆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面色如常地说:“能说的我已经说了。”
孙孟辉盯着他的脸,最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万昆说:“警察也问过了,录像你们也看过了,你觉得不满意么。”
孙孟辉没说自己满不满意,而是道:“昨晚张律师回来,跟我说那工人打死都不肯承认,最后都要撞死在警局了。”孙孟辉皱了皱眉头,感慨似地说:“你说说,这叫什么,搞得像我在害人一样。我就跟律师说,算了,别逼他了。”
万昆说:“这跟他认不认有什么——”
“因为咱们都知道,这不是他做的。”
这个人很懂得说话的技巧,懂得说话的语气,懂得如何掌控一场谈话。
万昆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觉得与其这样,不如沉默。
孙孟辉点点头,“不说话,是个好办法。”
他一根烟抽完,不再拿下一根。
“你知不知道,我的车上,有二十四小时全方位车载摄像头。”
万昆所有的思绪都停了。
孙孟辉说:“我说过,我烦装傻的人,更烦自以为是的人。”他来到万昆面前,“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你为什么帮那个人,因为他是来帮你的?因为你们是同学?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仗义。”
孙孟辉一连问话,万昆觉得像是被掐住喉咙,别说反驳,张嘴都困难。
没办法,人家骂也好,嘲笑也好,你无话可说。
孙孟辉伸出手,手指头也是胖的,从指尖到指根,萝卜似的。可他说的话却不像萝卜那么可爱。
“我给你机会了,你不说,那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万昆低沉地说:“我做什么准备。”
“赔钱。”
万昆静默三秒。
“不是我弄的。”
那萝卜指头晃了晃,“谁弄的,我说的才算。”
万昆神色阴霾,孙孟辉一点都没有被他吓到,说:“你可能觉得我这个人对钱斤斤计较,没错。”他看着万昆,说,“其实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能花两千万买车,那两百万修车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你、对你们不是。”他上下打量了万昆一下,又说,“如果照你这么打工来说,大概要还个三四十年吧。”
在灰色的天空下,整个建筑工地就像只巨大的钢铁怪物,碾压,吞噬。
万昆也觉得这天气,有些冷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万昆压住情绪,尽量平缓地问他。
孙孟辉说:“你知道么,我很厌恶穷人。”
万昆抿着嘴,薄薄得像是一片刀锋。
“这些话我从前都不会说出来,不过今天我真的忍不住了,机会这么恰到好处,我就跟你谈谈。”孙孟辉语气轻松,走到沙发边上,缓缓坐下。
“一句话形容你们——挣权益的时候打着穷的旗号,推责任的时候也打着穷的旗号,没事耍点小聪明,占了便宜就跑,以为谁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人家懒得追究而已。”他说着,还乐了乐,开玩笑似地补充:“你别看我胖,我不懒的。”
可除了他自己,屋里第二个人绝对笑不出来。
孙孟辉指着万昆,“没那么容易算了。不过我警告你——老实一点,别想些歪招”
万昆跟他对视了一会,两人都那么的安静,忽然,万昆好像听见了什么,他转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