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这上头,周侧妃便紧张起来,“可是王爷不肯让我有孩儿,我又能如何?”
李妈妈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出主意,“侧妃平日里是个多么活泛的人儿,怎么到了这上头倒没主意起来。王爷王妃大婚那日,侧妃闹着心绞痛又犯了,不也将王爷从外书房请来照水居了?可见王爷心中是有侧妃的,赶紧趁着这当口,等下次王爷来照水居后,侧妃想着法子不喝那避子汤不就是了。等侧妃有了,侧妃就去求王爷,难道王爷还能让侧妃落胎不成?倒底是王爷的孩儿!”
周侧妃迟疑道:“那天王爷虽说来了,但太医来看过说没事后,王爷不也一刻没多待,就进宫去了?我若真私自有了孕,我怕王爷……更何况咱们又不是没想过这法子……可那个死太监……”
有一回她确实是没喝避子汤,不知怎地竟被苏管事知道了,还打小报告到了王爷那里,结果王爷生了气,一连几个月都没来她这里,若是再被发现了,她想想有些害怕。
李妈妈却不觉得这有多难,“只要咱们这回行的谨慎些也就是了,侧妃还是先怀上孩子才是要紧!等侧妃生下孩儿,就是咱们王府的长子,就是王妃也得对您另眼相看,您生育有功,王爷又岂有不欢喜的?”
周侧妃想了想,觉得很是,主仆两个不禁遥想了一番光明的前景。
一时间主仆尽欢。
萧慕倒不知道正有人想着如何算计他呢,虽说今天不用上朝,但他约了幕僚议事,一大早就去了外书房。议完事,便又直接回了谨兰院,在东次间的炕上坐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看着谢琳琅和几个丫鬟收拾。
昨天晚上完事后谢琳琅身上粘乎乎的,萧慕却抱着她不肯让她起,她连清洗都不能,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今儿早上萧慕什么时候起床去的外书房她都不知道。
青杏几个丫头又羞又喜了一个早上了,虽然这几个丫头没经过,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但郑妈妈是不会不好意思的,早上沐浴时看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痕迹,便又欢喜又责备的唠叨到了这个时候。
此时谢琳琅正坐在妆奁前梳妆,郑妈妈看到她眼下一圈青黑,虽用脂粉遮了,却依然能看出痕迹来,不禁又唠叨了一回,“王妃年纪还小呢,王爷怎么不轻着些儿,王妃又没经过,王爷也不顾及着……”
这一回的唠叨可不止是让谢琳琅红了脸,悠哉喝着茶的萧慕自然也是听到了,他咳了一声,道:“今儿起太早了,并没吃什么,可有什么吃的?”
郑妈妈这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便忙着去小厨房安排去了。
等谢琳琅收拾停当,饭食已经摆了上来,一碗御制胭脂米粥,一碗燕窝粥,这粥都是早就在灶上熬着的。另外还有一碟马蹄糕,炸得酥酥的金银卷煎饼,一盅十色头羹,一盘山药元子,现下又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便又摘了新鲜的桂花和着蜜汁子调了茶,端了两盏上来,因着谢琳琅喜欢兑着奶-子喝,她的那一盏里便兑了不少奶-子。
两人对坐着用饭,谢琳琅是头一次这么和他对面坐着,还有些不习惯,萧慕倒是极其自然,还能时不时的给她夹两筷子。
待用过了饭,谢琳琅便吩咐人收拾起来,自己端起茶盏轻饮了口,笑道:“前儿苏管事来回话,说是新近上贡了几篓子鲜橙,内务府便按照份例给王府也送了些子来,我瞧着倒是个儿大,又新鲜,便想着给些亲戚们送去尝尝,我想着给我爹爹和襄国公府送去些,还有我大姐姐那儿也送一些去。王爷可想送给谁去?我便吩咐人去。”
萧慕并不大耐烦这些细务,内务府送了橙子还是桔子来,他从不在意,此时听谢琳琅絮絮的说着家常,心里却莫名觉得温暖,便道:“四皇嫂那儿也是有份例的,倒不必送,给舅母送一些去罢。”
他说的舅母自然是英国公府的成氏,谢琳琅又吩咐碧桃去拿礼单子,长长的一串,她展开对萧慕道:“正好明天去英国公府便都一起带去,苏管事很是稳妥,将英国公府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的礼儿都备下了,既是头一次去,还是要齐全些的好……”
她的腕子上戴了一对翡翠镯子,那样浓烈的绿衬着她的腕子更加白皙胜雪,萧慕静静的看着她,微微发怔,过了良久,突然道:“你可有话想问我?”
谢琳琅放下手中的礼单,莫名的抬起头看他,过了半晌,她微微侧颊,轻轻道:“舅母曾对我说,当一件事情安排到你身上的时候,你可能并不喜欢,甚至推拒,但时日久了,你才会发现,这个安排其实是最好的。我初时不懂,但现在懂了。”她虽然还不能做到心无芥蒂,但她愿意尝试去接受身边的这个男人。即便最后她并没有得到那个最好的结果,但她至少不会遗憾,只是失望罢了。
她的德容言工都是卫夫人所授,自然都是极好的,此时微微侧着小脸,只有两旁耳朵上挂着的琉璃耳坠子轻轻摇动。其实她的眉眼很淡,如淡墨远山,偏她的唇很俏很艳,不点而红,就像山间氤氲雾气而起,半透明的水色之下却笼着一抹迤逦的光彩,隐隐流泻而出。
萧慕目光幽深漆黑,看着她道:“还有呢?”
谢琳琅嫣然一笑,道:“还有,我觉得王爷不会是个蠢人。”
萧慕目光闪动,像是解了桩心事般,终于露出笑容,道:“是苏管事告与你的。”
不是询问,只是陈述,看来他对他的苏管事倒是了解得很。
苏管事今年四十多岁的年纪,前几日寻了个由头在谢琳琅的院子里,把萧慕从小到大的事迹如筒子倒豆似的都倒给了谢琳琅听。
苏管事是从小服侍萧慕的,萧慕建府后他就跟着从宫里出来,到这王府做了大管事。后来萧慕没了生母,亦没了外家扶持,这慕王府就像块肥肉一般,谁都想塞个钉子进来,其中太子最为急切。皇上一直圣体不躬,尤其是四皇子之死,对圣上打击沉重,又渐对太子生疑,太子恨不能在所有皇子和朝臣家中都塞个钉子进去。
对于周侧妃这样一个明晃晃的钉子,谢琳琅就不信萧慕真能不介怀。
萧慕松了口气,这才端起茶盏来,刚呷了口茶,就听丫鬟来报,说是大姑爷递贴子求见。
玉泓承?
谢琳琅颇觉意外,又问道:“是大姑爷一人来的吗?大姑奶奶可也来了?”
那丫鬟便道:“不曾,是大姑爷一人来的。”
谢琳琅虽说诧异,却也忙命人去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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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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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平妻
谢琳琅带着两个丫鬟去了正厅。
玉泓承已经等在厅里,见到谢琳琅进来,便躬身请安,笑道:“叨扰王妃娘娘,实在不安。”
谢琳琅请他坐下,又吩咐看茶,笑道:“大姐夫不必见外,大姐姐这一年多一直随大姐夫在天津,并不得见,我也实在想念大姐姐。大姐姐今日怎地竟没跟大姐夫一起来?”
玉泓承依然客气,笑道:“原是铺子里刚进了一些绸缎和香料,秋娘一直记挂王妃娘娘,虽知道王妃并不缺什么,但好歹也是我们的一翻心思,就拣了些好的给王妃送来,王妃留着赏人罢。只是秋娘出不得来,便只好我代秋娘来了。”
谢秋琅想来看做王妃的妹妹,竟都出不来?这里面是有事儿呢!
谢琳琅便忧心道:“大姐姐可是病了不成?怎地就不能出来呢?”
玉泓承面上便露出些尴尬来,道:“原本这是咱们家的事,不该说出来烦扰王妃娘娘,只是……”他又踌躇了一下,才道:“秋娘嫁入我们家一年多了,也未怀有身孕,祖母便着急起来……”
谢琳琅听着这话不大对味儿,目光将他一扫,道:“大姐姐是我们荣安侯府的长女,原本爹爹也是想为大姐姐许个高爵世家,但玉家前来提亲,爹爹听闻玉家家风极好,是承诺了不纳妾的,这才同意将大姐姐嫁过去。如今才成亲一年多,亲家竟就急成这样儿,想来是要纳妾的意思了?”
玉泓承脸上一红,忙站起来,道:“并不是要纳妾,祖母的意思是……是再娶一房,做平妻。”
平妻?
玉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说不纳妾,倒要弄个平妻出来!
谢琳琅冷然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这平妻一说,还请玉公子为我分说。”
玉泓承见谢琳琅神色,倒真像是不满的意思,不由得在心里松了口气,他家虽然没有庶出的兄弟姐妹,但是高门世家里嫡出和庶出之间关系不睦之事他也听过许多,在来之前还担心因妻子是庶出,这位慕王妃不肯替她出头。如今看来,慕王妃倒是真心当秋娘是大姐姐的,当即便站起来诚恳道:“还求王妃娘娘帮一帮秋娘。”
玉泓承竟是管谢秋琅叫秋娘的。
谢琳琅第一回听的时候,还当是自己听错了,又听了两三回,才确定他确实是叫的秋娘,而不是秋琅。
此时又见他如此神色,倒像是另有缘故,沉着目光,道:“你细说来。”
玉泓承这才重新坐下,叹了口气道:“秋娘嫁过来,我们一家子都极是欢喜,母亲尤其高兴,秋娘又伺奉母亲勤谨,母亲如今喜秋娘倒比喜我还多些。只是祖母……祖母娘家曹家有个侄孙女,年岁与我相当,祖母便一直想要亲上加亲,许给我做正妻,母亲与我都并不情愿。祖母的娘家就是天津的,我这才急着去侯府提亲,并赶在去天津之前将婚事办了,也是想着将事情砸瓷实了。但是祖母气恼非常,这才闹出平妻这件事来。只是我不答应,祖母气了两回,又看秋娘温柔识大体,倒也就不说什么了,况且祖母要扶衬曹家,也不一定非要娶曹家女才能扶衬,只生意上多帮衬也就是了。只是这次回京来,我的二婶娘原是祖母的亲侄女,与祖母一样是出自天津曹家的,二婶娘见秋娘虽未说什么,看着却是极不满意的,二婶娘陪在祖母身边说了几回话,祖母就又把平妻这事翻了出来。”这言外之意就是这位二婶娘挑唆的了,“倒底是老祖宗,又时常病着,便是有着些什么不对,做晚辈的又怎敢提呢?我原想慢慢劝着,拖个一两年,小姐倒底是拖不起年岁的,也就无碍了。”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道:“但祖母这就一病不起了,二婶娘又嚷着我们大房不敬老祖宗,要开宗祠。虽说秋娘无错,但开宗祠还是于秋娘名声有损的。我与母亲商量半日,便想着还是釜底抽薪的好。我便送了信去天津,曹家妹妹本就不大同意做平妻,只是曹家姑姑情愿罢了,况且曹家妹妹还有个情投意合的心上人,那位公子原也是天津人士,但父母去世家中败落,便来京做些小生意,也是个十分上进的。我便着人将曹家妹妹接来京中,与那位公子一处了。然后又告知曹家知道,曹家虽怒,但毕竟女孩儿名声要紧,便也同意办了婚事。我在京中铺子本来就多,在生意上接济他们还是很容易的,那位公子又有能力,近来发展不错,曹家妹妹还很是感激。我原想着事情也就解决了,但祖母知道了此事,大怒,便说是秋娘挑唆爷们不孝,要我休妻,我与母亲劝解半日,又说侯府小姐如何休得,但祖母不听,只说家法最大,任是侯府小姐嫁入玉家,也要遵玉家家法,这就要将族人都请了来,预备着开祠堂。”
竟闹成这样?
玉泓承又道:“我也是无法可想了,原想着去请岳父说和,但听闻岳父最近一直病着,便只好来打扰王妃娘娘。且我想着,家礼总也大不过国礼去,王妃娘娘去了,也能更有效些。”
谢琳琅这才想起她回门那日,大姐姐明显过得不甚舒心,却说婆母姑爷都好,她也就没仔细理会,如今才知道,婆母姑爷的确是好,倒竟是祖婆婆那儿的问题。便道:“我也好久没见大姐姐了,怪想她的,我这两日也没什么事,下午我便去看望大姐姐去。”
玉泓承忙笑道:“王妃娘娘肯去,对我们家来说,便是极大的脸面。”又道:“我想跟王妃娘娘打听个人,不知侯夫人的表侄儿是犯了什么事吗?”
前几天京里的传言他也听过一些,不过都是说赵氏的,关于贾儒的他就不知道了。
谢琳琅眨眨眼睛,这位大姐夫也是个小心眼儿的,竟还记着呢!便笑道:“也并不是侯夫人的什么表侄儿,只是姨娘家的亲戚罢了。听说他前些年打死了一个小厮,被押去顺天府候审,说是证据确凿的,连人证也都有,原是判在年后问斩,但他在牢里竟没挨过去。”
这些公侯世家都极爱惜脸面,便是家里出了什么龌龊事,也都是捂着不肯露出去的,要处置贾儒,罪名自然不能与荣安侯府牵扯上关系,反正他也不是个良-民,罪名是现成的。
玉泓承脸上竟露出一个可惜的神色来,“倒是个命短的。”他原还想着去会一会这位贾公子呢!
派人送走了玉泓承,谢琳琅就回内室去将这些话说给萧慕听了,她的重点自然是玉老太太竟然想给孙子娶平妻一事,但是萧慕听了,竟凝眉想了想,问:“曹家小姐?是天津曹家?”
谢琳琅不妨他问这个,只点点头。
萧慕冷笑一声,道:“曹家是太子一派的,原是在甘肃做生意,搭上太子后,就往军中做成衣,很是发了笔财,不过前年,曹家冬衣短工,冻伤了些兵士,父皇便砍了他们家几颗人头,又罚没了大半财产,没落了。玉泓承不想与曹家结这门亲,倒是聪明!接下来玉泓承便应该是提分家一事了。借着这件事,你倒可以帮他一帮,也是现成的理由,只当是为你家大姑奶奶出头就是了。”
这么一桩子小事,也能牵扯到朝局上去!便不由得问了一句:“那要我怎么做?”
谢琳琅正仰着头看他,萧慕顺势就将她揽在了怀里。
谢琳琅的脸倏地就红了,幸好她与萧慕说话丫鬟们都识相的退了出去,不过,虽说屋子里面就他们两个,但也是大白日的,谢琳琅便作势去推他,萧慕却把她抱得更紧了些,笑道:“你就只管去闹上一场,待无法收拾了,玉泓承自然就有理由提出分家了。”
谢琳琅推他不过,又听他说闹上一场,便道:“这倒是容易!我想着大姐姐不定受了怎样的委屈呢?竟都不能出来!我去瞧她,就当是为着大姐姐出口气也是应该的。”
萧慕意有所指的笑道:“这我倒是相信的很,慕王妃出气这是最拿手的!只看咱们府里就知道了。”
谢琳琅笑嗔道:“也是要有本事才能出得气的!”
待歇了晌午,又换了衣服,谢琳琅便坐马车往玉家去了。
本朝虽说已算宽待商贾,但对商贾府宅还是有规制标准的,玉家是皇商,比一般商贾之家自是要规格高出许多。
听闻王妃车驾前来,玉家几房夫人奶奶俱出来相迎。谢琳琅是端着架子来的,玉夫人也丝毫不迟疑,立即便端端正正的行了整套大礼,将谢琳琅迎了进去。玉家确实富贵,虽然府宅由于规格限制,不比公侯之府阔大,却也是处处匠心,十分舍料费工。上房院中一面五米见长的影壁竟是整块和田玉雕成,且不说开采之难,就是从和田到京城之遥,运输一项上就得花费不少。
玉夫人看上去像是个好相处的,言语之间也很是恭敬,倒是旁边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时时想要插句话。
谢琳琅来时除了丫鬟婆子,还从王府带了个女官,那女官姓黄,长了一张极方正的脸,待那妇人甫一开口,便声如洪钟的道:“敢问这位夫人是何人?”
玉夫人只好尴尬的解释,“是承哥儿的二婶娘,冒犯王妃娘娘了。”
玉二婶娘显然不知道何处冒犯了,张嘴便道:“大嫂何必当头就给我扣这样一顶帽子……”
黄女官立刻打断她,“王妃娘娘没问你话,你擅自出言便是冒犯!”
玉二婶娘不服,这回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黄女官断喝:“你逾制了!”
玉二婶娘一怔。
黄女官劈手就将她头上的一支五凤朝阳的簪子拔了下来,道:“商家妇戴五凤朝阳簪,是可以以商户犯官入罚的!”
玉二婶娘立时腿一哆嗦,她也只是在家里戴戴,出门儿怎么敢呢?今日忘摘下来了,一个疏忽就被人拿住了把柄。
谢琳琅笑道:“想来玉二夫人也不是有意的,不过是大意了。且我看玉二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一会儿定能帮忙劝着玉老太太不要犯糊涂。玉二夫人说可是?”
玉二婶娘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她怎敢说不是,把柄还捏在人家手里呢!
谢琳琅也不再理她,绕过影壁就往正厅走去,刚到了门口,就听玉老太太哭嚎:“镇日里教唆着爷们不孝敬,还不能休了不成?什么侯府小姐,不过是个姨娘养的罢了!”
旁边有人劝道:“表姨母消消气,待请了族人来也就是了,实犯不着这么生气。”
这把子柔媚声音谢琳琅倒是印象深刻得很,怪不得玉老太太这么有胆气敢休侯府小姐呢,原来是搭上了贵人的亲戚。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这人是谁?
☆、第38章 尤夫人
谢琳琅进了门儿,见玉老太太正在上首坐着,戴着一个镶绿松石的抹额,两鬓发丝有些凌乱,手里抓着一块帕子,不住的骂谢秋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