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瞳左右瞧瞧,心下有些怪异,没多想便径直问出口:“从前桂喜公公都是半步不落地跟在您身边,怎么这两日都没见到他?”
这个话题很快迈进了死胡同,因为她家主子根本不理会她。
沉默了小半刻,她终究还是憋不住,再一次小心翼翼问道:“主子,您倒是给我个明白吧,才刚您还说要拿我当枪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宇文凌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笑非笑叫人捉摸不透:“上午你一番表现勉强合格,所以朕打算另外指派件差事给你。”
不知怎的,辛瞳听了他这句话心中蓦然一惊,说不尽的担忧与不愿意齐齐涌上了心头:“您是要把我差遣出去?”
没料到她会生出这样的猜想,才要安抚,却突然发觉她这副心急火燎的模样竟然十分娇俏讨喜,当下也不着急同她交代事情了,反而起了逗弄之心:“总在宣正宫里呆着终究不能长久,你年龄也不小了,伺候男主子实在有些不便,太后近来身体不太好,你去替朕尽尽孝心也是应当的。”
辛瞳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尽管从来都在提醒着自己这一天终究还是有可能会来临,但当事实直生生摆在面前,她依旧无可避免地感到十分难过,身心像是被活活撕裂开,扯得她疼痛难熬无比。
若是再早些时候,也许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毫不遮掩自己的讶异,但为什么偏偏要在她潜意识里习惯了与他随性相处,甚至隐约萌生了坦诚相待的情愫之后,又突然告诉她要将她送出去?
柳然的话一语中的,此刻像是梦魇一般压得她窒息。不知是怎样的胆量让她充满了抗拒的情绪,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难以遮掩歇斯底里:“我终究也只是一枚您用过便要丢弃的废棋吗?可我究竟替您出过哪些力,现在想想看,真是一件都没有。到底是我高估了自己,原还想着终究要为您做些什么,以尽我为人奴婢的本分。现如今,您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了。”
她一通发泄的话语过后,面上神情又变得有些哀戚,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动容,像是迷途的幼兽再寻不到故里:“主子,从前在您身边时,奴才不懂得惜福,大概还是有好些地方惹了您不高兴。奴才一向都知道,只要是您决定了的事情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可依然还是痴心妄想希望您能了解我此刻的心情,我不愿意!但凡有一点机会,我都不愿意离开您!”
她望着他,渴望寻找到一丝一毫的转机,但是并没有,他似笑非笑喜怒莫辨的表情太过迷离,让她心惊。
她犹不死心,试探着去触碰宇文凌的手臂,仿佛想要确认他是否会毫不留情面地甩开自己。他没有那样做,但也感觉不到他惯有的强势和占有,辛瞳再也无法自持,泪水顷刻之间决堤。
四周的景象变得迷离,她强压着声音不去颤抖,想要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脆弱:“或许,到了太后娘娘身边,我才是真正能够倾尽自己的价值,那好,您让我去,我便去,我答应您!”
“可朕不答应。”
宇文凌大体也是没有料到她反应这样激烈,但凡她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自信,便不会轻易相信他逗弄的话语。果然还是没有给她足够的信任与安全感吗?这样的念想让他很不乐意,有些泄恨地将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辛瞳挣扎着仰脸看向他,她听见他说不答应,这是不会将她送人了吗?她直直望着他,瞳眸一瞬不瞬,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果然还是个半大孩子,旁人面前再知人事,在自己这儿却还是小孩子心性。这个想法显然又讨好了他,内心立时变得柔软了许多,生出了万般柔情想要好生安抚怀中之人。
他紧紧圈住她,又俯首查看她面上神情,在看清她挂满晶莹的面庞之后,动容无比:“竟是哭了吗?”
辛瞳还没有从大起大幅的情绪之中缓过神来,心中乱成了一团,却依旧固执着信念急急去确认:“您会不会送我去太后娘娘身边?”
“你还有那么多未了的事情没去做,朕怎么舍得放过你!”
辛瞳见他说得肯定,没了顾虑,心里也渐渐变得明晰。一开始便是自己凭着一星半点的迹象先出口怀疑的,难道他根本就没有这番打算,不过就是顺水推舟成心逗弄她寻乐子?
“是我理解错了对不对?”
他不答她话,只管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辛瞳仔细去分辨,竟是越瞧越肯定就是如此,惊讶与伤恫过后,只余下满满的难为情:“您怎么这样拿我寻开心?”
宇文凌在人眉眼间轻轻一点:“不会让你离开朕身边,但也不尽然是在骗你。”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求表扬!
凌凌是不是太欠虐了,我代表大家求虐他!
重磅在明天!
☆、惊天转折
宇文凌见她悄无声息地窝在自己怀里,心中立时变得柔软无比。他轻抚着他的鬓角,又辗转而下,替她擦拭掉眼角溢出的点点晶莹。
本来是要将一份迟来的惊喜告诉她,才要开口,却又不自觉问出了旁的:“你伤心,流泪,只是因为误解了朕要送你离开吗?”
他在怀疑什么?辛瞳有些恼恨,愤懑的情绪盈溢在心间,索性发泄一般重重点头。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在那一瞬间,她没有一丝一毫想到如果被送到太后身边,可能要面对的艰难处境,她心里满满的,都是被他放弃的难过与不可置信。
她早已深深踏入了名为他的陷阱之中,被埋葬,被蛊惑。
两人一番静默,终究还是宇文凌打破了沉寂:“那日王府中,朕曾经说过有件事要告诉你,只可惜那晚你没有真的醉酒。到如今一晃又是好几个月,倒多少应该让你心里有点准备了。”
辛瞳犹自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仿佛在他的面前,她从来都不能做到外人看来的冷静沉稳。但他的话,还是让她一瞬之间心神聚焦:“您要告诉我的,是什么?”
她凝神去听,却听见了一个永远不会想到的答案。
他说:“朕准备册立你为皇后。”
她大概是没有听清,抑或是听清了却不敢置信,故而神情之上不见一丝一毫的欢喜,只大睁着眼睛,有些迷离地望向皇帝的眼睛。
“意料之外吗?是为了什么不相信?朕既然说出来给你听,那便是早有了成算,你还要怀疑吗?”
她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大起大落的情绪,让她不见了方才的局促不安悲伤难过,脑海之中竟然异常的清醒:“但这怎么可能呢,如今我不过一介宫婢,得您照拂才能在宫中安身立命。说惶恐不安大概会有些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实在不能相信,您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宇文凌眉眼之间起了蹙痕,显然她这番话又惹了他不满意。她不敢再多说什么,有了方才一番戏弄,实在不想让自己再次泥足深陷,于他面前再次失态。
更要防着的还有一点,她不能不去担心,他会不会是又拿了另一个玩笑逗弄自己?
辛瞳终究还是不能理解他怎么会起了这样的意念。这样的想法很可怕,一旦成形,便成了梦魇。
宇文凌瞧她满脸不可置信,甚至筑起了硬壳一副自我防范的样子,当下便起了脾气:“不爱让人说上不得台面,就好歹应该拿出个踌躇志满的样子。你倒是没有一点野心,可现在是朕一字一句告诉了你,你还要再迟疑什么?”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这样的计划?自己于他来说,究竟算什么?
“您爱我吗?”
“朕从来没有说过不喜欢你。”
辛瞳沉默了。就因为没有不喜欢,便要册立她为皇后吗?
这样的结果是她始料未及的,就是因为从来都没有想过,因而此刻突然得到了,也只觉得像是天方夜谭,伸手触摸不到,视线看不分明。
她表情讷讷的,方才真情流露的哀伤不见了踪影,却也没能在她面上寻找到无比惊喜的痕迹。宇文凌只当她一时不能消化这样的情势急转,他有的是耐心,不着急要求她片刻之间便能接受命运的转折。
“从前的身份不是问题,朕至今没立过皇后,从前一番瓜葛,朝中肱骨瞧得清楚,如今更不会加以阻拦。不论如何你也是世家女,出身名门府第,在朕身边近十年,纵然册立为后有些越界,但朕执意如此,也没有人敢异议。本想等明年开了春,到你生辰那日再行册立,如今瞧着,却是等不及了。”
他微一停顿,凝视着她的眼睛:“方才说到要让你戳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不尽然纯粹是逗弄你。做了皇后,你便是后宫之主,大大小小的事宜都会由你来掌控,个中详细,朕慢慢与你交代,不着急。左右册封的旨意就在这一两个月之内,你心里时刻做好成算便是了。”
她恍恍惚惚点头,却像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应允了什么。
原本她应该无比高兴不是吗?她爱他,毋庸置疑。可是为什么听到了他要册封她,不是嫔,不是妃,而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她却隐约之中萌生了许许多多的忧虑,说不清,道不明?
她不敢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因为潜意识里她不停地告诫自己这是天大的喜事,她理应感到无比兴奋,感激涕零。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便微微笑着,和和暖暖望向皇帝,眉眼清澈,动人心魄。
她恍惚闪烁的神情,宇文凌尽收眼底,却并不在意。他已然确信她深深爱慕着自己,深入骨血,刻上了层层的烙印。如今的情形不是最温馨的,但却是最合适的。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她一时的不适应,终归会在更多的纷扰纠缠之中变得微不足道。
“原本想单独带你往北疆冰湖去一趟,只是这段时间朕有很多事情要忙,去不成了也不要紧,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原本是想在那里告诉自己这个答案吗?或许面对着迷人的景色,偎依在夜月朦胧之中,这个结果便不会像现在一样让她如鲠在喉,丢不掉却也难以安之若素。
她还挨在他的怀中,两人紧紧相依,她触手便可以碰到他的面庞,他的身体。可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摸不透他的心。
思绪乱的厉害,却在这时听见了秦妃的声音:“臣妾偶然路过这里,恭请圣上金安。”
辛瞳蓦然一惊,急急忙忙从人臂弯之中挣脱,神情有些无措。却听宇文凌冷冷开口:“虽然圣旨未下,不过朕意已定,秦妃,辛瞳不日之后便会成为朕的皇后,你且先向她行礼吧。”
作者有话要说:阿凌在筹划新坑人设的同时,这一本也不知不觉进入后半段了。
哈哈,辛小瞳要翻身啦,首先要整治的就是她皇帝老公!
☆、爱恨难明
秦妃大惊失色,实在没料到竟会有这样的事情!一直以来的担忧不但变成了现实,还大有变本加厉的迹象,怎么可以这样!
皇帝神情很严肃,他一向冷冷清清,此刻不见催促,但已然能感受到他的不高兴。秦妃再不敢迟疑,咬牙切齿上前,福了身子,过了相当久,才道出一声:“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宇文凌淡淡道。随后又调转视线看向辛瞳:“这样的事情以后会常有,你该学着慢慢习惯。”
秦妃立在一旁无所适从,咬碎了银牙却又无计奈何,怎么会在短短几个月之间就天翻地覆了呢?不,从来都不是,这丫头已经狐媚了君王近十年了,她大概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这一天。只是英明如当今圣上,也无法识破她的阴谋诡计,竟任由着她一步步得逞媚上吗?
只是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再去思忖这些,因为皇帝看向她的眼神隐隐透出了些许可怖。这样的他很少见,寡淡疏离对什么都不介意才是他惯有的姿态,此刻瞧着,竟像是雷霆震怒的前夕。
她惊慌失措地打量皇帝的神情,却听见他冷若冰霜的声音:“朕记得上次已经告诉过你,叫你没事别来打搅朕,看来你是没听进心里去?”
秦妃惶骇无比:“皇上恕罪,臣妾无意打搅您,臣妾只是,臣妾只是从景仁宫出来,如寻常一样忍不住向南张望,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儿。臣妾大体是太过想念您,但实在没有刻意扰您兴致的念想。”
宇文凌变了口气,显得有些不耐烦:“秦妃,你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难道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了!秦妃心中顿时惊涛浪涌,再顾不得其他,直直跪倒在地:“求主子饶恕臣妾,臣妾一时糊涂,受了奸人蒙蔽,但是无论如何,都是本着爱慕您的心呐。”
这可真是反咬一口,还在妄想逃脱罪名,只不过无论是她,还是为她牵线之人,今日都休想能够轻易蒙混过关。
半晌不见皇帝言声,秦妃心中火燎一般煎熬,心里强自镇定,转而摆出一副柔情似水的表情,哀哀凄凄溢出了泪水:“皇上,臣妾爱您,一直以来都深爱着您。可是君臣有别,臣妾不敢过多宣泄自己的情感,但是心里压抑了太久,满腔的爱慕竟然泛滥成灾,实在是情难自禁。”
宇文凌瞧得厌烦,微闭了闭眼睛:“朕今日见多了女人哭,实在乏味,罢了,秦妃,你好自为之吧。”
这是什么意思?是从此以后再不愿见到她了吗?那她怎么办?她的家族怎么办?
尽管以往的日子也是十分煎熬,说到底她与皇帝之间根本就没有床第之实。但这么些年,有自己主理着后宫事宜,有父亲朝堂上位居高位,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她的生活也就不算太难过,可如今,是要真正失去了吗?
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她怎么能让一个毫无倚仗的丫头片子夺去本应属于她的一切。她膝行着上前,再没了平素的端庄持重,跪伏于皇帝身前声泪俱下:“皇上,您原谅臣妾吧,原谅臣妾好不好?臣妾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好歹念着夫妻情义,别这么残忍地对待臣妾,好不好?”
宇文凌一声冷笑:“古往今来从没有嫔妃能与帝王称为夫妻,秦妃,你可真是糊涂了!”
她这样的纠缠,实在让人厌倦至极,宇文凌拉了辛瞳起身,却察觉辛瞳怔立在原地,望向秦妃的神情之中满含着悲悯。
他顿时怒火攻心,恨她不明事理感情用事,也恼怒她不分情由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你这是要替谁求情吗?朕话说在前头,今天不论你替谁求情,只要你敢开口一个字,朕立时要了人性命!”
言罢,甩了她的手,径自离开北园往清心殿去。
辛瞳没有立时跟上,回首朝秦妃望去,她想出口安慰,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帝王果真都是惯有的冷情冷性,纵然有着错处,有着私心,但她看得出来,秦妃是真心爱着皇帝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她踟躇着,不敢面对秦妃憎恨的表情,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遥遥望着皇帝远去的身影,加快了步子匆忙追上去。
宇文凌听见她近前,也不转身看她,依旧信步朝前走。辛瞳更是沉默着不敢做出声响,两人便一路静默,直到回往清心殿丹墀。
辛瞳不大确定皇帝此时是不是还愿意她跟进去伺候,心里彷徨着,脚下便停住了脚步,却听宇文凌冷声吩咐:“你进来,朕还有话要问你!”
她随他进去,又弯弯绕绕进了后园长廊中,她犹记得上次就是在这里,她有意弄伤了手指,搞得自己惨兮兮的,就为了央求他带自己出宫。被识破后一番数落自然免不了,还被他敲了手心以示警戒。如今旧景重现,他又是这样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实在叫辛瞳茫然无措。
他廊子里坐了,却不去招呼她,她不知该如何,便就不远不近立在一旁。
她默默地想,或许自己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以静默相伴的心态陪侍在他身旁,如果他执意要那样做,于两人而言都将是巨大的转折。她没有准备好,亦或者说她根本就茫然无措,他呢?他又会以怎样的全新姿态面对自己?
太多的恩怨是非夹杂在中间,她看不明白他的真心。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她,但却告诉了自己他从来没有不喜欢她。将来会怎样,会比现在更轻松还是比现在更复杂,是福是祸,她竟有些说不清。
宇文凌抬眼看她,她一副愁情满怀的模样竟然十分刺眼,心里不满便不肯给她好脸色,出口的话语也是生硬无比:“你可要记得朕方才说过的话,有件事要问你,你最好如实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100章整!
一直以来追问评论的亲爱的,感谢!真的,十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