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承泽抿了抿发白的唇,翻过身背对石毅。许久没动静石毅以为他睡着了,正在被他掖被角,却听到闷闷的声音:“刚才对不起。”
石毅的心像是被和煦的春风扫过般,软得一塌糊涂。他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有其他同学将安承泽的笔记本撕碎丢在垃圾桶里,安承泽以为是他做的,很愤怒地冲到他面前吵了一架。石毅不是会替别人背黑锅的性格,他把那个人揪出来,跟安承泽当面对峙,安承泽的白脸一下子红透了。他低下头,咬咬唇,闷闷地说:“对不起。”
耳朵都变成粉色的了,石毅当时真是特别想捏捏他的耳朵,耳垂饱满莹润,像他这种小耳朵真是很羡慕呢。
现在也是一样,粉色的肉耳朵,石毅凝视着那只耳朵许久,终于忍不住碰了一下。见安承泽没反应,知道他道歉太虚弱睡着了,便又放肆地捏几下,将那触感牢牢记在心中。
他和安承泽关系变得缓和一些,虽然还是不远不近不生不熟的,但安承泽见面知道对他点一下头,也能说上几句话。
服役一年后,安承泽的戒断反应已经很久没犯过了,但是遇到痛苦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要吸毒,石毅一直看着他,心里明白。有时候半夜里安承泽会从床上偷偷爬起来,跑到浴室里一边冲冷水一边用头撞墙。他自残一般地伤害着自己,最后捂着脸无力地蹲在墙角,任由冷水将自己的身体淋个透凉。
这样的夜晚不止一次,石毅每次都看在眼中,痛在心里。终于一次在浴室中见安承泽神色恍惚地看着窗子不知在想什么时,石毅再也忍不住,冲进去一把抱住安承泽,与他一起被冷水浇着。
其实在一年的锻炼下,安承泽的身材已经变得很好,水流过紧实的肌肉,劲瘦的腰,结实有弹性的臀部,修长的腿。石毅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他暗中庆幸现在冷水临头,能够浇熄自己不应该有的火热念头。
“我控制不住,”安承泽十分脆弱,他抓着石毅被浇湿的背心痛苦地说,“我以为自己能够挺过去,可挺过去之后,是更挺不过去的瘾。我可以白天不去想,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梦。梦里那么快活我却永远像噩梦一样惊醒,难道我以后一直会变成这样的人吗?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我发作时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为了一颗药丸可以伤害最亲近的人,可以毫不顾忌疯狂地去刺痛别人,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是我,太……太恶心了!”
他不是忍不住,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石毅在训练中有心理学这门课,才慢慢了解到安承泽是个自尊心超强并且极端洁癖的人。就因为他这样的性格,自己以前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和他变成好朋友,所有做法都只让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厌恶所有肮脏的东西,而现在他自己变成心中厌恶的那种“肮脏”,他无法接受。
要怎么帮他,要怎么样才能帮他?石毅无措之间,只能自污地摸着脸上的伤疤说:“我都活着,你为什么不能?至少你的脏,不像我这样一目了然。”
安承泽吃惊地抬头,像是第一次那么用力那么仔细地看着石毅脸上的伤疤,用手指一点点描绘着,冰冷的指尖在石毅脸上移动,那透着凉意的触感却让人心头火热。
“对、对不起……”安承泽摇摇头,“我那时……根本不知道……对不起。”
“我的错,”石毅抓住他的手说,“我不该欺负你,拿刀吓唬你的。我告诉自己,那时年纪太小,人怎么会不犯错呢,你也是一样,错的是过去,提醒自己以后不犯就好。”
安承泽将手从石毅掌中用力抽出来,又摸摸他的伤疤,渐渐平静下来,攥紧拳头说:“我不会让这个错,再影响自己。”
石毅难得地笑了,但是他那张脸,笑起来挺丑的。安承泽撇撇嘴,石毅将水龙头关掉,揉揉他的脑袋说:“回去睡吧,别浪费水了。”
安承泽点点头,相识七八年,石毅还是第一次和安承泽相处这么融洽。再回去时,他直接摸进安承泽被窝不出来,安承泽恼怒地瞪他,用拳头捶他,石毅食指点在他嘴唇上“嘘”了一下,低声说:“我冷。”
安承泽默,收回拳头,任由石毅睡在自己床上,只是翻过身不去看他。石毅心中炸开了花,一把搂住安承泽的腰,见对方还是没有反应,美的鼻涕冒泡睡着了。
第二天安承泽身上发烫,果然还是发烧了。石毅请假照顾他,晚上还要睡床,这次被安承泽踹了下去:“小心传染你!”
那之后两人的关系缓和不少,安承泽也很少半夜起来洗冷水澡了。不过他养成一个新的坏毛病,半夜睡醒,总是忍不住爬到上铺摸摸石毅脸上的伤疤,这才回去睡。
石毅和一般白天训练晚上累得要死睡得雷打不醒的士兵不一样,他受过特殊训练,稍有异动就会醒来。每一天安承泽爬床摸脸他都知道,只是装睡而已。后来有一天对着镜子刮胡子,摸摸脸上那道疤,石毅震惊了,怎么觉得还挺帅的?
那之后空闲时安承泽偶尔会和石毅提起一下分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石毅都记下了。他知道安承泽有个出去打酱油一去不回的爸,有个表面上亲切却骗他去吸毒的大哥,有个看不起他的后妈,有个像白莲花一样的初恋,还有安家一大家子看不起他的人,以及那个严厉的送他来参军的爷爷。
很心疼。
错过的八年里,曾经那个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优等生,已经满身疮痍。
他现在本该是在大学里,哪怕是贫穷一些,也有奖学金能够帮衬生活的优秀的高材生,现在却和他这个痞子一起,在部队里和泥腿子们打滚。
石毅还知道,安承泽没有安置卡。那个年代退役士兵拿着安置卡就可以分配工作,安家不会让安承泽有这样的待遇,所有人复员后都有出路,只有安承泽还是一片迷茫,石毅在心中暗暗记下。
两年服役,让石毅了解到,安承泽实际上是个很别扭的孩子。很多时候他想要和人交往,但是出于自卑或是别的其他原因,他显得特别高傲,使得原本好话也变得不中听了。他现在知道,其实当年他想要和安承泽变成好朋友真的很容易,只要拿出作业,问他这道题怎么做,安承泽就会细细地给他讲每一个步骤,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讲到他学会为止。
那时他们都太小了。
慢慢地安承泽开始喜欢摸石毅脸上那道疤,他好像是在用曾经的那次错误来提醒自己,不要再被错误打倒。石毅也觉得在一次次抚摸中,将青春期的伤痛抚平。有人能够将他的疤痕当做治愈的良药,这不再是伤害的证明,而是救赎的证明。
石毅开始动手动脚,曾经的现在的心痒化为一股无法反抗的洪流,催动着他,让他忍不住总是想要与安承泽亲近。他喜欢那对漂亮饱满的耳垂,往往脸不红,耳朵先泄露情绪,变成粉红色的,让人想捏一捏,咬一咬。他喜欢那一伸手就能圈在怀中的腰,皮肤那么滑,那么适合抱住。他喜欢那双长腿,明明个子不算高,腿却那么长,姿势那么标准,只是走路都让人心痒。他喜欢炎热的气候,那样训练后安承泽就会忍不住脱下上衣,汗水滴在他的胸口上,石毅总是很想扑上去舔一舔,他总觉得安承泽的汗水应该是甜的而不是咸的。他甚至喜欢公共浴室,因为那样他可以和安承泽互相搓背,不过他总是会在腰间围个浴巾,尽管这会让战友们笑话他。
年幼时还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现在他已经很清楚了。他喜欢安承泽,想要将他搂在自己怀中亲吻,压在身下疼爱,想要他发出隐忍的低吟声,想看到情欲的汗水滑过那优美的脖颈。
可是安承泽,有个青梅竹马的白莲花。
石毅忍着忍着,他不知道要怎么让安承泽喜欢自己,他只知道意识到感情后,自己愈发无法容忍安承泽和别人接触。
他渴望着这两年永远走不到尽头,不希望与安承泽分开。
然而,先离开的却是他。
考核期满,他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可以进入那个部队。说起来,石毅现在已经有本科学历了,比安承泽可是强上太多。当然他不会告诉安承泽的,不然他又要生气了。
受到合格的消息后,石毅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他满心都在担心安承泽,离开后,他该怎么办。
可是该走的还是会走,石毅最终只能将自己的地址给他。
石毅清楚,安承泽无法回到安家,他出来后,除了津贴外,什么都没有。让安承泽来找自己,石毅可以帮着他重新参加高考,重新上大学。再帮他找工作,如果安承泽需要本钱,他会把自己的钱全都给他。
只要他来找他,他们两个一定能好好的。
安承泽接过地址,郑重其事地收下,用力点头,临走前还摸摸石毅的伤疤,这是承诺。
石毅放心离去,回去等待,一年、两年、三年。
本该只晚他一个月复员的安承泽,一直都没有来。
71石毅(完)
品行合格后,石毅本可以继续在基地训练,再两年后,就可以有正连级实质的军衔,有硕士学历,可是他没有去,而是带着本科学历和中尉军衔(虚职,手下没有兵)申请调动到京市,除了执行任务和强化训练时,他都是在家中渡过的。就是出去执行任务时,他都会找人看着家,将自己的归期告诉对方,如果有人来找他,就让那人等他。
石磊气得直跳脚,好不容易可以将他脸上那道疤造成的影响抹去,直接跟着基地走啊,到时候硕士博士连级团级师级都会有的。可是这个兔崽子就是这么倔,赖在京市不走,什么前程都不要了,就要安逸地活着。
他要安逸,那也行。石磊自己也知道那是多么难走的一条道路,如果石毅想要过普通军人的日子,那就让他过。既然如此,总该结婚生子吧?可是他又不想谈对象,所有介绍来的女人一个都不看,就说自己脸上有疤人家看不上。其实有不少好姑娘不在乎他脸上的疤,都是军人子女,身上有疤有伤这很正常,可是石毅就是不见,不管石磊怎么抽都不见。
石毅不是不知道安承泽的消息,在退役两个月后还没等来安承泽,他就开始寻找安承泽。可惜刚刚摆脱石诚寻找安承泽后,他便被派去出任务,半年多才回来,还受了伤,足足养了三个月才好。等他伤好后石诚才将安承泽的下落告诉他,石毅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又回到了安家,跟在安老将军身边,并且在鸿世做个保安,而他的母亲,在他服役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