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露出懵懂之色,“送礼金不是现在出现,那该是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呢?”
“你……”
还没等邹小慧再开口,平凡已经被眼尖的校友看到,纷纷朝她聚拢过来,引起不小的轰动。
平凡和他们一一寒暄,虽然她在大学里的人缘并不好,也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除了大一时和甘宇成有过交往,和同学的关系仅限于点交之交。但是她和甘宇成的那段感情已经成为同学间的禁忌,毕竟曾经轰轰烈烈地存在过,惋惜有之,嫉妒有之,却还是为灰姑娘不能与王子白头偕老的爱情扼腕神伤。
可如今,故事的男主角走进婚礼的殿堂,不知是何缘故请了前女友来观礼,让人侧目的同时也多出一丝旖旎的遐思。
只是平凡身边相伴的男人看起来比甘宇成还要赏心悦目,普通的一件白衬衫足以秒杀全场,看来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
俞浩扬在注目中乐得当一只开屏的孔雀,将平凡微微颤抖的手紧紧地握在掌中,同时给她一记安抚的笑容,尽职地当好“背景”。
“阿姨,我只是来送礼金,不会多留。”平凡在人群中缓缓地开口,“今天是宇成的大喜日子,可我这礼金却是送给新娘的,不为别的,她这般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精神,实在令我辈赞叹。”
喧哗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都拉长了耳朵,生怕错过些什么。
“宇成当年因一场赌约欺骗我的感情,又因为被断了经济来源而弃我如草芥。这种没有责任感的男人,也只有这位新娘勇气可嘉,变废为宝。”
平凡的话音刚落,笑声顿时炸开,邹小慧的脸色顿时又白又红,煞是好看。
“这些年来,甘宇成试图把我塑造成难忘旧情的前女友,我也懒得多作解释。其实,他不是怕我这个前女友坏了他的名声,而是怕他的名声不够大,需要一个死缠烂打且品学兼优的前女友,来巩固他人前的风光。”平凡无奈地耸耸肩,略施粉黛的脸被阳光打亮,光彩照人,“说到底,甘宇成不让他的舅舅去通知我,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今天成婚,你们不分给我请柬,不就是为了让我闹上一闹。所以,我来了,我要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辱没了我这个前女友的恋恋不忘?”
“可是,真的很无聊。”平凡拿出手机,把那天和邹大成的对话当众播放。也多亏得她大姨每天都要知道她和相亲者的谈话,她才会把这段对话录进来
平凡把事情做完,挽着俞浩扬的手转身,在邹小慧阴鸷的目光中绽放如向日葵般的笑颜,“从今天开始,不要再来骚扰我,否则就是甘宇成他难忘旧情,死缠烂打。”
闹完婚礼现场,平凡难得露出轻松而惬意的笑容,拉着俞浩扬在甘露四季晃荡,一副刘姥姥逛大观园的没见识样儿,见到什么都要上前仔细探究一番,连洗手间的熏香都要和俞浩扬讨论半天。
最后,平凡的目光停在酒店大堂正中央的一张圆形笔洗上。笔洗并不是什么古董,非常普通的一张瓷碗,碗里的图案色调明快,各种颜色齐聚,像极了打翻颜料的调色盘,没能看出作品的主旨,显然像是习作,但是笔洗的胎质白中泛黄,像是陈年的黄宣,古朴雅致。
“这家酒店的主人真没品位。”平凡摇头叹气,“好好的六星级酒店,怎么摆个笔洗,还不是名家之作。”
俞浩扬失笑,揶揄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名家之作,说不定是哪个名家未成名前的作品。”
平凡正色一凛,“我没跟你说过,我是色盲?”
俞浩扬嘴角微抽,“那你怎么看出人家做的不好?”
“直觉!”
俞浩扬绝倒。
大堂经理不知何时已走至近前,礼貌地打断他二人的谈话,“二位有所不知,这是我家少爷的第一个作品,董事长和夫人为了睹物思人,才把这方笔洗摆在大堂。”
平凡深深鞠了一躬,“请贵董事长和夫人节哀。”
大堂经理语塞,良久才找回声音,目光游离,“我家少爷还在世。”
“啊!”平凡捂嘴,“失言失言。”
说完,拉着俞浩扬开溜,他挥开她的爪子,“好不容易来趟六星级酒店,我去当回哈士奇。”
俞浩扬边走边回头张望,见平凡找了角落的沙发坐下,才轻咳一声,大堂经理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以一种地下党接头的方式,与他并肩走着,嘴唇微动,“少爷,董事长说你不能住在这。”
“少什么少,少爷我才不稀罕住这呢!”俞浩扬钻进洗手间,装模作样地洗了洗手,“刚才谢谢你,这事别跟老头子说。”
周叔俯身递上擦手的毛巾,“可是少爷,您再不回家的话,夫人就会一直跟董事长闹。”
俞浩扬把毛巾擦完一扔,臭美地整了整头发,“他们什么时候不闹了?你别管这么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夏至的客人费用清单做点手脚,起码要多收一万块钱。”
周叔是有原则的,立刻表明立场:“少爷,董事长说不能给你钱。”
俞浩扬嗤了一声,“你给爷,爷还不要呢!”
“那是为什么?甘家是我们酒店的老主顾。”
“因为本少爷看他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都没有人?你们在哪里啊在哪里?
快,把手举起来
☆、第五章
第五章
从那天之后,俞浩扬再也没有给平凡喝苦瓜汁,他殷勤周到地给她泡了各种各样的茶饮,水果茶、花茶应有尽有。
平凡有点被吓到,以为他又出什么夭蛾子,耐着性子喝了两天,没拉肚子也没其他不适症状,她才安心地接受。
没有客人的时候,俞浩扬会和她拼桌。她捧着书看,他咬着棒棒糖画草图。她喝着他泡的花茶,他默默地为她续杯。默契天成。
很多年以后,平凡问他那时候为何如此殷勤。俞浩扬说,见过闹场的ex,不论男女都是轰轰烈烈,来去自如。哪有人像她这样,躲躲藏藏,白给新娘份子钱,还给了那么多。这孩子心眼太好,太实诚了,被人欺负都不知道。
当然,也是很多年后,俞浩扬才知道,这孩子心眼太坏了。一万礼金就是一把刺,横亘在甘家每个人的心头。
午后的阳光依然炙烈,拐角咖啡馆内空调开得很足,吹得人昏昏欲睡。平凡支肘托腮,翻着书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小脑袋晃来晃去,突然间手臂失去支撑的力量往前一滑。
又是一阵哗啦脆响,搅扰了午后慵懒的宁静时光。
于瑶瑶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我的姑奶奶呀,你怎么好端端地坐着也能打破杯子?”
“你应该叫瓷器终结者。”俞浩扬连忙阻止平凡下地的动作,顺势一脚把碎渣的残片扫至远处。
平凡迷茫地望着一地的碎片,满心抱歉,“瑶瑶,我不是故意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于瑶瑶也是很无奈,“我是不是应该拿塑料杯或是一次性的纸杯给你喝,再这么下去,我一整套的杯子就不再完整了。”
“我觉得你这些杯子从开店到现在也用满多年了,早就不再完整了。”平凡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那些碎片,“趁这个机会换一批好了。”
“换?这套可是我前夫亲手设计的图案,也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平凡朝她挤眉弄眼,“这才更要保存起来啊,万一被我摔光了怎么办?”
于瑶瑶看得云里雾里,“我说平凡,你不是真想摔光吧?”
“我是说,你可以换一套全新的,把剩下的那些保存起来留作纪念。”平凡连忙解释。
“换?你知道换一套要多少钱吗?”于瑶瑶的声音拔高。
平凡朝她用力地眨眼,朝俞浩扬的方向偷偷指划了一下。
于瑶瑶立刻喊道:“俞浩扬过来收拾。”
平凡快被她气死了,只好大声说:“这人不是欠你房租吗?让他给你烧一套全新的餐具和咖啡杯,不就好了吗?”
俞浩扬拧着眉过来,“你再说一遍。”
“做一套全新的餐具和咖啡杯抵房租。”平凡只好再说一遍。
“你知道我做一套要多少钱吗?”俞浩扬抄手坐了下来,“你随便做决定问过我了吗?”
“一个月房租。”平凡说。
他清傲地高声说:“我的作品就有灵魂的,虽然是商业用途,但是……”
“二个月房租。”
他顿了一下,声调降低,“但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还要设计样式,画出样稿……”
“三个月。”
他立刻眉飞色舞,“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立刻去准备一下,尽快开炉。”
俞浩扬拿着他的画板一溜烟滚进休息室,生怕她们反悔似地,留下于瑶瑶和平凡大眼瞪小眼。
“平小凡,你随便做决定问过我了吗?”这句话好耳熟,于瑶瑶忘了从哪听来,顺口就说了出来。
平凡谄媚地挽着她的胳膊,“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吗?”
“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免费给我弹三个月的琴?”
平凡侧头一想,“也不是不可以。”
于瑶瑶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平凡,你确定你要给我弹琴三个月?想当初,你宁愿端茶倒水都不肯碰琴。”
也不能怪于瑶瑶大惊小怪,平凡有很多的职业资格证书,但她最不愿意用的就是钢琴过级的证书,甚至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从来没有学过琴。
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平凡在于瑶瑶的咖啡馆打工,在打破无数个咖啡杯之后,于瑶瑶将她辞退。那时的平凡还没有各种认证证书,不能随便拿出一砸证书砸人,只好灰溜溜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正巧当晚于瑶瑶找了个音乐学院的学生来弹钢琴,每小时100块钱在当时已经很高了,可是那个学生显然没有让于瑶瑶感受到物有所值,她就像是第二个平凡,让于瑶瑶伤到彻底。
“你既然能请她来弹琴,为什么不能让我打工呢?一个会吓走客人的琴手,比一个会打破杯子的服务生,更可怕。”
平凡以为这么说,于瑶瑶会重新录用她,可是没想到的是她,那个音乐学院的学生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拐角的服务生,取代了平凡。
“为什么?”平凡不服气,找于瑶瑶理论,“不弹琴就能端盘子,那你让我去洗盘子呗!”
于瑶瑶被她烦得不行,“好啊,有本事你弹琴啊!你不是说一个吓走客人的琴手比会打破杯子的服务生更可怕,可是琴手变成服务生就不会打破杯子,你有本事弹琴招揽客人,我就继续用你,一小时100块钱可比服务生高多了。”
“一天要弹多久?”平凡平静地问。
“2个小时。”
“当天结吗?”
于瑶瑶以为她就是问问,随口就答应了:“当天结。”
“成交!”平凡转身就走了。
于瑶瑶呆住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谈好的交易,她转身就跑了。转念一想,平凡应该是不会弹琴,要是会弹琴怎么会在当初的招聘启示下,果然地选了服务生。
半个小时后,平凡从家里取来钢琴十级的证书,成功得到工作。这次,她没有让于瑶瑶失望,只是她的兼职也仅仅做了一个月,之后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弹琴。
多年以后,于瑶瑶和平凡混熟了,才知道那年暑假大姨和姨夫出去旅行,家里不小心遭了贼,把大人留给她和吕真的生活费偷走了。那时吕真才初中,平凡只好出去打工,可工资又少得可怜,还得月结,她和吕真都快要没米下锅,她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
这次,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平凡竟然答应了,还是为别人支付房租。
难道平凡真的看上俞浩扬?
平凡想了想,说:“我觉得他很有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于瑶瑶下巴都要掉了,“你真的看上他?”
她睨了一眼,缓缓道:“我父亲是个画家,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画家,他总是抱怨怀才不遇,却从来没有为我和妈妈的生活考虑过。最后,他因为欠了一屁股债无力偿还而自杀。”
“所以,你才那么讨厌艺术?”
平凡陷入回忆,眸光点点,“我不讨厌艺术,我讨厌那些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却执迷于艺术创作的人。虽然他的精神可嘉,对艺术的执着也无可指摘,但他们不该让深爱的家人也如同生活在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