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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想通了许靖阳为什么会选中江晓媛之后,祁连确实把她当成了一个难度系数降低了不少的任务——比起之前那些,她这种情况确实最好打发。
    江晓媛:“我告诉你,我不缺钱!”
    她是个游手好闲的公主病,然而游手好闲之前,她首先是个公主病。
    叫嚣完这一通,江晓媛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再也不想看见祁连和他的破车。
    “哎,我听说你老家的奶奶还要看病呢,”祁连忙叫住她,“看病也要钱的,还是说因为她不是你亲奶奶,所以你压根不想管她?”
    江晓媛头也不回地吼道:“关你什么事,我自己有办法!”
    江晓媛一脑门官司地闯进店里——陈方舟给她安排的宿舍就在后面,她用力推开门的时候,心里还在发着不切实际地宏愿:“总有一天我发达了,要把那破钱包甩到你们脸上!”
    店里原本正在说笑的两个人同时停下来,一齐转头看向她。
    两个人江晓媛都有印象,其中一个是她考核那天,出面问陈方舟他们可不可以走的高级技师,叫海伦——店里除了陈方舟和另一个大叔技术总监外,就只有三个高级技师,都是自费出境学过手艺的,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个半土不洋的外国名。
    海伦有二十七八岁,浓眉大眼,很有些姿色,工作资历深,人也能说会道,每个月经她的手办下来的会员卡最多,在店里是个地位超然的台柱,陈老板都会给她几分面子。
    另一个姑娘身材矮胖,是个实习技师,就是那天挤兑江晓媛的那个,好像叫什么“小k”,真实姓名不祥。
    这天是店里歇业放假的日子,两人却没走,海伦正比着一个塑料模特的头,给小k讲一些手法。
    江晓媛脚步一顿,想起来了——二十天以后,在年底旺季到来之前,店里要进行一次大考评,考过了的可以升职称。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窘迫的境遇中,对这件事完全没上心。
    反正她又不可能只用一个多月就升个什么。
    实习技师一般很少能轮到剪发的工作,干的最多的就是烫染上药水,如果没有专门洗头的人,他们也会多赚一份洗头的绩效,江晓媛来了以后,这份收入就被瓜分了,所以小k对江晓媛有种天然的敌意。
    见江晓媛进来,小k圆脸上用力地拗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目光一边不由自主地落在江晓媛的长发和长腿上,一边掰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当着江晓媛的面,她眼睛瞟着江晓媛,伸手捂住嘴,跟旁边的海伦叽咕了起来。
    江晓媛:“……”
    这胖子准是偶像剧看多了,学的一身不伦不类的臭毛病——有些影视作品总让演员把角色应有的高贵冷艳演绎成没教养,诸如什么抬下巴、鼻孔朝天、不正眼看人、阴阳怪气、似笑非笑、当着人面开小会等等……搬到现实中,效果实在一言难尽。
    海伦伸手在小k的后背上掴了一巴掌,大声说:“你跟人家比?人家指不定干几天就走了,你是要评技师的人,还不用功!再这样我不教你了。”
    小k:“我就是个不干活就没饭吃的小可怜,当了两年实习技师,再不升级真的活不下去了,你看,我又没有直接找到店长走后门的本事,也没有人半夜开车送我回来……”
    江晓媛重重地把一把椅子推到一边,她本不愿意纡尊降贵地与这些姑娘发生什么口舌冲突,然而别人既然已经打到了家门口,她也不得不反击——大度不计较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包子还是有区别的。
    江晓媛:“有话说话,别指桑骂槐的。”
    小k本打算挤出一个“矜贵的”笑容,谁知面部脂肪妨碍了肌肉发挥,只做出了一个“富贵的”笑容:“我没有说你啊小媛姐,这么晚回来,玩得开心吗?”
    江晓媛努力平复着心头的无名火,感觉自己犯不上。她本想就这么算了,谁知就在她刚刚抬腿要走时,海伦又火上浇油:“别耽误时间聊天了,你要考技师,要上进,人家又不要。”
    这话听起来好像被指着鼻子说“不上进”,江晓媛按在椅背上的手青筋一跳——她确实没打算在洗剪吹方面有什么建树,可她占用了原主人的身份,不单将人家中考状元的成绩一笔勾销,还混成了这德行。
    祁连狗眼看人低就算了,难道她还要受几个剪头发的奚落。
    江晓媛一冲动,脱口说:“谁说我不考?”
    ☆、第 19 章
    江晓媛这句话一出口,海伦和小k全都抬起头,用一种“这女的傻了吧”的目光看向她。
    小k一愣之后,笑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大板牙,笑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得意忘形露了丑,急忙伸手遮住了嘴,用呕吐的姿势完成了“优雅微笑”的高难度动作。
    从洗头小妹到实习技师,一般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学得快的也要小半年,即使实习技师平时干得也都是比较傻瓜的事,但店里对他们的要求很高。
    他们首先要背下一整本不同发型的染烫剪技法,这个过程叫做“背菜谱”,然后还要考实操,在塑料模特头上试手。
    年轻人记忆力好,“背菜谱”是可以突击的,但实操可不行,中间有很多技巧,一般都要老技师带。
    且不说时间来不及让她临时抱佛脚,光是江晓媛那倒霉的人缘,有没有人肯带她还两说。
    海伦要比小k直白多了:“我看你还是先把头发吹利索了再说吧。”
    江晓媛一口气堵在胸口,直接顶了回去:“你等着看。”
    她撂下这句狠话,霸气侧漏地大步穿过门店,女王似的一路带风地回了自己的宿舍。
    可惜,“女王”狭窄的寝宫不够气派,有点像冷宫。
    此时室内还没有供暖,她住的屋子又是朝西,西厢房冬天冷夏天热,终年弥漫着一股潮乎乎的气息,比室外还冷,陛下江在冷宫里独处了二十分钟,心头的火终于被周遭气温浇灭了。
    她一点一点地回过神来,终于后知后觉地启动了后悔程序。
    江晓媛想,她干嘛激愤成那样,死活不肯接祁连的钱?
    她既然已经承了灯塔助理一回人情,再借一回他的余荫能怎么样?
    江晓媛想起自己放出的厥词,恨不能捂脸,她眼下连一件秋冬衣服都买不起,还在那做什么钱包砸人脸的白日梦?
    这死要面子的穷命!
    还有她居然一时嘴快,当着海伦和小k的面说要参加考核,这不是扯淡吗?
    她要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考上实习技师,母猪都能上树了。
    女王的王冠就这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江晓媛烂泥一样仰面躺在床上,面对着天花板沧桑的老脸发了会呆,烙饼似地翻了几个身,在自己根深蒂固的废物与比天大的面子中苦苦挣扎了良久。
    最后,东风艰难地压倒了西风——她的面子赢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江晓媛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只好自己豁出去了:要么背水一战,要么等着让人打脸。
    “怎么说我也是有潜力考状元的人。”江晓媛兀自嘀咕了一句。
    随后她把脸塞进了枕头里,难过地想:“怎么办?状元,我给你丢人了。”
    灯塔助理把毕生的梦想送给她,可江晓媛却还是找不到自己的路在何方。
    故事里总是爱讲草根们奋斗的过程,那些主人公刚开始都是一无是处的屌丝,最后都变成了不可思议的人生赢家,让观众看得好爽,好像只要自己下定决心,就也能丑小鸭变天鹅一样。
    但其实细想起来,一个人活得有追求、有目标,难道本身不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吗?
    至少江晓媛是没有的。
    世界上那么多人都是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随着年龄的增长,选个分数性价比高的学校,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买个家庭条件承受得起的房和车,做一份收入差不多的工作,像别人一样按部就班,白天混日子,下班看电视,偶尔读些心灵鸡汤愉悦一下身心,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多少人明确地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呢?
    更不用提能不能坚持下来了。
    江晓媛也很想像灯塔助理一样,过一个有主题的人生,想想都觉得热血。
    可惜,现阶段她的人生主题就只有一个——穷。
    她的心比天高,居高临下地俯瞰人间,无处着落,身却在尘世中,憋憋屈屈地被人来回鄙视,胸口间憋着一口一飞冲天的气,只是找不到冲天的发射点。
    江晓媛在这样的憋屈中蜷缩着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她跑去看时装新品发布会,把看着喜欢的一口气都买了下来,黄粱中好好解了一回郁闷。
    醒来一看,她还是连件过冬的衣服也买不起。
    第二天上班,无论江晓媛多么希望头天晚上和海伦她们置气的事没有发生过,事实还是冷冰冰地横沉在了她面前。
    她推门进店,发现自己说出去的话不但成了泼出去的水,还在地上蜿蜒成了坑——不过短短一宿,小k她们已经让她的大言不惭传遍了整个美发店,人人看她的目光都充满同情和奚落。
    江晓媛头天晚上再衰三竭的斗志只好被迫出头,哭哭啼啼地迎难而上,拯救她岌岌可危的自尊。
    这天,江晓媛一整天没有休息,也没再去装模作样地看那些旅游杂志,只要稍微空闲下来,她就会屁颠屁颠地跟在陈方舟身后,如饥似渴地盯着他那双出神入化的手。
    陈方舟一开始没留神,被她碍手碍脚地挡了几次路,才诧异地问:“你不好好干活,跟着我干什么?这个月绩效不要啦?”
    江晓媛正在心里反复回味他给人剪留海的那几个动作,两只手在下面暗暗地跟着比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够一壶醋钱,不要就不要了,就当我先投资自己。”
    客人都被她逗笑了,陈方舟从镜子里端详了一下江晓媛的脸,摇摇头,随她去了。
    他总觉得这姑娘有点妄想症,老站在大款的角色上看待世界,一天到晚就会穷得瑟,和他中二时期非常异曲同工——陈老板当时也是,分明是个乡非少年,总惦记着要拯救世界,才被人一忽悠就跟着跑了,成就了一段终身无法洗净的黑历史。
    世界如此高贵冷艳,用得着谁拯救?
    陈老板:“你就不着调吧。”
    江晓媛:“陈总,下个月考评我能参加吗?”
    “能,”陈方舟一口答应,“重在参与。”
    江晓媛:“那我要万一考过了,给我涨多少工资?”
    陈方舟眼皮也不抬:“一个月十万。”
    江晓媛:“陈总,我很严肃的。”
    陈方舟糟心地看了她一眼:“我也很严肃——求求你了,一边玩去吧,别给我捣乱了。”
    江晓媛气哼哼地走了,过了一会又回来,拿了个小本,一边在旁边围观陈方舟剪头发,一边记笔记一样记下她所看见的每个动作和要领,还颇有解构主义地在下面配了图。
    半天过去,江晓媛只洗了两颗脑袋,记下了七八种发型。
    陈老板总算闲了片刻,喝水的时候将她的本子抽出来一看,惊了——他先是发现她的字很不错,当然称不上书法,但是和店里那些歪歪扭扭的孩儿体比起来,实在是太像样了,然后陈方舟发现她的画也不错,江晓媛虽然毕业于烟灰缸系,但也是学过素描的,虽然水平不怎么样,但唬一唬外行人还是蛮可以的。
    反正在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陈老板眼里,这本随手笔记简直称得上是一件艺术品了。
    陈方舟:“你真打算参加考评?”
    江晓媛:“比针尖还真。”
    陈方舟:“为这事连工作量都减了?”
    江晓媛:“嗯!”
    陈方舟打量着她身上画风不对的夏装:“绩效工资少了,到时候你更没钱买衣服了,怎么办?冻着?”
    江晓媛死鸭子嘴硬,摆手说:“这都不算事。”
    陈方舟沉默了下来,江晓媛还以为他会被自己的精神感动,正洋洋得意地准备听表扬。
    谁知他回手就把本子塞回到了她怀里,语重心长地说:“小妹,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推的,我啊,劝你踏实点,别好高骛远了。”
    江晓媛:“……”
    她七窍生烟地目送着陈老板的背影,心说:“我还非要考过不可了!”
    就这样,江晓媛开始了她疯狂的临时抱佛脚,晚上店里关门后,江晓媛连口饭也来不及吃,就急匆匆地抱起一个塑料模特,拿回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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