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异兽里,只有夙寒和重溟的目的最不明确,重溟太懒,可以忽略不计,而夙寒却一直给人以韬光养晦地感觉,他就像一条毒蛇一般潜伏在草丛中,仿佛随时等着扑上来,坐享渔人之利,因此所有人都在防着他。
夙寒笑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对天地之元并不太感兴趣,但我喜欢人间,人间有那么多美人等着我去享用,我也还没活够,所以我需要天地之元来创造一个我理想的人间。”
“你们这群疯子,以为人间是随随便便就能造出来的吗!”虞人殊厉声道,“不如创造一个只有异兽的世界,你们自相残杀去吧,把人间留给人类!”
啸血冷笑道:“若真是那样岂不是无趣。”
饮川沉声道:“夙寒,即便你拥有人皇血脉,你以为就能创造一个世界吗,你们一个个的居然都如此莽撞无知。”
沉默许久的焯烟突然说:“创造一个世界又不是没有先例,为什么不行?”
“那个异世界是谁创造的?你吗?还是任何一个异兽,大巫祖?”饮川严厉地说,“那是玉帝创造的,不论基于什么目的,只有经历过无数劫难与轮回,与整个世界同声同灭的玉帝,才具备创世的才能和知识,你们只会创造另一个灾难。”
衔云嘲弄道:“饮川,收起你的自大吧,如果我们办不到,你又凭什么,就凭你读过所有的书吗?”
饮川坚决道:“至少我比你更可能办到。”
“可笑。”衔云摆了摆龙尾,天上阴风阵阵,“夙寒,把人皇血脉贡献出来吧,我们可以凭自己的意愿打造一个世界。”
大国师急道:“夙寒大人,圣皇陛下,请不要伤害无辜,那些皇子公主,不过是些孩子,他们能做到什么!只有三皇子才有可能真正使用天地之元。”
虞人奎冷冷瞥了一眼大国师,随后目光又落到了虞人殊身上,目光深沉而复杂,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夙寒低笑两声,身形白光一闪,变作了人类,揽着虞人奎的腰落到了地上,亲密地说:“宝贝,我听你的?”
虞人奎推开他,朝虞人殊走了过去。
虞人殊握紧拳头,直视着虞人奎。
当两人相聚不过两米时,在场顿时鸦雀无声,虞人氏的这两个皇子,自幼针锋相对,如今历经千帆,在整个世界都岌岌可危的时候,当初争斗的原因早已经变得渺小不堪,而他们毕竟兄弟一场,此时彼此相望,都生出无限地感慨。
虞人奎轻声道:“我一直不知道,我不是父皇亲生的。”
虞人殊眯起眼睛:“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不需要你相信,因为皇位我也不会让给你。”
“属于虞人氏的皇位,我早晚会夺回来,不会让它落入外人手里。”虞人殊顿了顿,反问道,“对现在的你来说,皇位还有意义吗?我是该叫你二哥,还是称呼你为大巫祖相繇?”
“也许当我恢复相繇的全部记忆,皇位对我来说就不稀罕了,但至少现在还有意义。”
虞人殊讽刺道:“可惜你使用不了天地之元。虞人奎,你真的要跟杀害大哥的异兽合作吗,趁着你还没有完全变成相繇,趁着你可能还有人性和身为天棱国皇子的血性,你做个决定吧。”
虞人奎沉默地看着他。
虞人殊将天戎锏狠狠击在地上,将本就脆弱地地面更是硬生生震出一条裂纹,他厉声道:“说啊。”
虞人奎面部肌肉有轻微地抽动:“我不是天棱国的皇子,虞人潇也不是我的大哥。”
虞人殊表情狰狞,恶狠狠地瞪着他:“好,很好,记住你这句话!”他抡起天戎锏,“虞人奎,你我有十年没有切磋过了,有种你就别依赖那淫-兽,让我看看你觉醒后究竟强了几分!”
虞人奎快速后退,闪过天戎锏的致命一击,几步冲到了手骨面前,拔出了夙寒枪。
夙寒挑了挑眉:“奎……”
虞人奎冷道:“不要过来。”
夙寒耸耸肩,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虞人殊一身银发银甲,丰神俊朗,手持长锏,英姿焕发,虞人奎同样是银发披肩,但相貌阴柔绝丽,配上一把与他齐高地骨质长枪,竟是半点也不违和,反而处处锋芒毕露。
虞人殊大喝一声,朝虞人奎攻去,天戎锏从天而降,朝着虞人奎的面门砸去,虞人奎单手举枪一挡,一声巨响划破天际,震撼着众人地心。
一群异兽与大巫祖,竟齐齐静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来人决斗。
虞人奎显然觉醒不久,并没有刘擎那样翻天覆地地强大,只是能明显看出速度与力量在虞人殊之上,而虞人殊本就是五级魂兵使,悍勇无敌,战绩卓越,哪怕是以略弱势的人类之身,居然也处处压制虞人奎。
俩人一时打得不可开交,璀璨地银发随着魂兵器飞舞,寒芒四射的同时,也散发出一种难以用言语地冰冷地美。
江朝戈却是没有被他们的打斗吸引,他不能浪费虞人殊好不容易给他制造的机会。他悄悄拿出了一样之前从未用过的魂器——人面鸮(xiao),那还是他们在昆仑山的一处山洞里遭到袭击时,他捡回来的一只,云息用来练手,做成了魂器,人面鸮体型小、攻击力弱,而且长得还极难看,几乎没什么价值,但此时却刚好能派上用场。
他悄悄放出了那只有人头大小的异兽——人头、蝙蝠身,这么小的东西,在这雪土飞扬、山崩地陷地环境下,几乎很难被人发现,尤其是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虞人氏的两个皇子身上。
那人面鸮悄无声息地钻进雪堆里,在雪下钻行,一点点接近手骨。
江朝戈急得满头是汗,却不敢大意,一边操控着人面鸮,一边观察其他人的反应,片刻间,人面鸮就钻到了手骨旁边,江朝戈一咬牙,人面鸮伸出细小地手,猛地将鲧的手骨抱在了怀里!
这异变终于引起了其他的注意,天女大喊一声:“手骨!”
江朝戈飞一般朝手骨扑去,其他人也纷纷冲了过来,人面鸮发出刺耳地尖叫,惊恐万状地朝江朝戈怀里扑了过来,江朝戈一把抓住手骨,大喊道:“殊——”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骨朝虞人殊抛去。
虞人殊一脚将虞人奎踹飞了出去,随后用力扭转腰身,身体如鲤鱼一般,以极其优雅地姿势向后翻去,在半空中抓住了鲧的手骨。
那手骨在被虞人殊握紧的一瞬间,发出了强烈的金黄光芒,虞人殊整个人被笼罩在了那黄金圣光之中,那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光团中,虞人殊发出一声低哑地大吼。
“殊!”天戎紧张地朝虞人殊跑去,却被那光芒给狠狠撞飞。
衔云、啸血、焚念、游释以及他们的魂兵使都疯了一般想去阻止虞人殊,却被饮川、壬王等异兽一拥而上,阻拦了下来。
光芒逐渐散去,只见那枯槁地白骨竟然在强硬地融入虞人殊地左手,虞人殊抓着自己的手腕跪倒在地,额上青筋暴凸,表情惊恐交加,看上去非常痛苦,那手骨不停地往虞人殊的手里钻,最后,整个手骨都彻底消失在了虞人殊的身体里!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一分钟内,那个十二异兽为之奋战了一整夜的鲧的手骨,完完全全地没了,融入了虞人殊体内。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虞人殊抱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江朝戈胸口剧烈起伏着,瞪大眼睛看着虞人殊,甚至不敢上前一步,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在当时当下,也许所有人都疯了,反正他是疯了,从他变成共工,炙玄拿刀尖冲着他的那一刻,他其实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能给衔云这些畜生添堵,他什么都敢做!
“殊……”天戎化作人形,步履迟疑地朝着一步步虞人殊走去,直到走到虞人殊面前,才单膝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摸摸虞人殊那美丽的银发,大手却在发抖。
虞人殊慢慢抬起了头来,虚弱地叫了一声:“天戎。”随即身体软倒了下去。
天戎一把抱住了虞人殊,紧紧地抱着。
第132章
一阵沉默后。
衔云龙身一抖,朝天戎和虞人殊袭来,壬王壬王猛地窜了上去,将衔云在空中狠狠撞开,挡在了俩人身前,两方势利再次对峙起来。
情况一时变得很是复杂,吸收了鲧的手骨的虞人殊陷入昏迷,而他也成了新的争夺对象。
江朝戈见虞人殊呼吸平稳,暗自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至少虞人殊暂时性命无虞。
饮川的表情也和缓下来,一副成竹在胸的淡定:“衔云,手骨已经在我们手里,你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把它抢回去。”
衔云冷笑:“即便你有了手骨,也休想轻易去创造一个世界。”
“我自然不会‘轻易’,我会谨小慎微。”饮川冰冷地说,“但那个新世界里,一定不会有你们了。”
啸血发出狰狞地狂笑:“也好,你们去新世界吧,把天棱大陆留给我们,在这一元结束之前,我还可以玩儿很久。”
饮川道:“你休想,我会守护这个世界直至不可逆转的一元结束,至少还有七八千年,在这期间,我会将新世界构架起来,让它变得适合人类与异兽居住。”
啸血怒道:“饮川,你别得寸进尺。”
焚念哼了一声:“我们要这个残破的世界做什么,我要去新世界,探索新的食材。”
游释也道:“我要去寻找更好的宝石。”
焯烟冷道:“别吵了,究竟能否开启新世界还是未知,你们却要先争论究竟该如何建设,岂不可笑。既然鲧的手骨已经融入了虞人殊的体内,就该让他拿起天地之元看一看。”
饮川道:“焯烟,媛姬与裂羽的灵慧之魄,未必是被天地之元吞没的,即便是,虞人殊也未必能将它们释放出来,这一点,我希望你现在就能有准备。”
焯烟脸上的肌肉在一瞬间有些扭曲,他冷硬地说:“不需要你提醒我。”
“焯烟说得对,我们都不知道如何使用天地之元。”刘擎指着虞人殊,“但他应该知道。鲧也是个大巫祖,鲧的手骨融入了他的身体,他一定具备了一定的巫力,说不定也会像我们一样,得到属于鲧的记忆。”
“那还等什么,赶紧让他醒过来。”游释不耐烦地说。
饮川道:“他要醒来时,自会醒来。”说完就和壬王并排趴在了虞人殊和天戎前面。
衔云化作了人形,脸色阴晴不定,他退开了一段距离,啸血等异兽也纷纷化作人形,跟着后退,刘擎咏念巫咒,升起了一道空气壁,这几百米的距离,原本异兽的耳朵是足以将他们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可此时他们在讨论什么,却是半点也听不见了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江朝戈一屁股坐倒在地,他知道这休战只是暂时的,一旦他们轻举妄动,那几只凶兽就会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在静观其变,只等虞人殊醒过来。
场面一时变得很是诡异,衔云、啸血等人站在空气壁内,饮川、壬王与他们守护虞人奎,重溟早已经找了个角落呼呼大睡起来,夙寒与虞人奎远远站在一旁,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而炙玄,趴在离所有人最远的地方,头埋在双臂间,身上的麒麟火焰燃烧得有气无力。
江朝戈看着炙玄,感到一阵心酸。他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吗?他又能做什么、说什么?
这时,龙芗和醉幽走了过来,在江朝戈面前坐下了,江朝戈看了他们一眼,连说话的力气都懒得出。
醉幽抱胸看着他,“啧啧”两声:“炙玄天生蠢,你不用跟他一般见识吧。”
江朝戈黯然地说:“这跟一般两般见识没什么关系。醉幽,我们不是在闹别扭,共工这道心里的坎儿他迈不过去,我没有办法。”
“哪有那么复杂,你去跟他撒撒娇,说两句好话,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几天就过去了。”
江朝戈苦笑道:“醉幽,我比你更了解他。”
“你其实是害怕吧。”醉幽那勾魂而又迷离地媚眼此时却有几分难得地犀利,“害怕共工的意识和记忆会将你抹杀,害怕你真的变成共工,就像云息那样。”
江朝戈心脏一沉,缓缓道:“对。”
龙芗回头看了云息一眼:“云息哥一阵是帝江,一阵又是自己,我觉得他在跟帝江的意识抗争,他那样意志力薄弱的人尚且能抗争,你为什么不能。”
“我不会把我的身体轻易让给共工的,但从云息捅我那一刀开始,我就没那么自信了。”就像刘擎说的,随着每一次使用巫力,共工的存在感就愈发强烈,他害怕自己真的会变成让炙玄深恶痛绝地共工。
醉幽沉默了一下:“那我换个说法,如果你真的要变成共工,那么你还是江朝戈的时间就不多了,你不趁现在,跟炙玄做个告别吗。”
龙芗推了他一把,怒道:“醉幽,你瞎说什么呢。”
醉幽表情未动,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江朝戈,江朝戈顿觉一股寒意遍布全身,他竟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不敢想。
这时,阮千宿也走了过来,劝道:“去看看他吧,他真像被抛弃的狗。”
醉幽失笑:“你将炙玄比做狗,他要是听到,肯定要咬死你。”
江朝戈看着远处那庞大却孤独地身影,觉得阮千宿说得似乎也没错。想起炙玄的态度,他心中依然忐忑不已,但正如醉幽说的那样,万一……万一他真的会变成共工……他握紧拳头,站起了身,鼓起勇气朝着炙玄走了过去。
越靠近炙玄,他心脏跳得就越快,直到他距离炙玄不足二十米时,炙玄突然说话了:“站住。”
炙玄没有抬头,甚至身体一动未动,只是从喉咙里发出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
江朝戈的脚步顿住了,一人一兽,隔着短短的距离站定,炙玄在他眼里是那么地庞大,充满了距离感,他恍惚地想起他将那傲慢霸道的小祖宗抱在怀里四处跑的岁月,那些都是真的吗?还有他与炙玄无数个缠绵悱恻地夜晚,也是真的吗?他们之间明明差距如此之大、如此之远啊。
江朝戈轻声道:“炙玄,你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