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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楚凤宸拟了一道圣旨,正式革了顾璟的驸马都尉职位。
    三日后,第二道旨意颁下,册封了丞相沈卿之。这本来是有些荒唐的事情,满朝上下却没有一个人敢指摘半句。
    五日后,神官府送来一道大祭司的一纸信函,上书两件事,一是近日星象有变燕晗帝家恐有变故,望宸皇陛下伤心,而是驸马易主,皇陵不安,望宸皇陛下携新驸马尽早去皇陵祭拜,以慰祖宗担忧。
    夜晚,楚凤宸拿着神官府送来的锦书看了又看,最终又把它交还给了沈卿之,悄悄观察着他的脸色——
    果然,沈卿之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露出一些为难的神色。
    投鼠尚且忌器,更何况是神官府。神官府在燕晗的意义没有任何官邸可以比得上,燕晗自古就尊神官府执事为当朝国师,神官府的文书虽然比不上圣旨,却有着圣旨无法比拟的力量。这一任的国师不爱管朝堂上的事,却仍然是燕晗的民心所向,燕晗临时换了个驸马这等事……想来还是惊动了他的。
    许久之后,他露出一丝笑来,道:“公主可愿与微臣同去皇陵?”
    楚凤宸点了点头。
    *
    翌日,皇城迎来了一件大事。
    当朝丞相,新的驸马都尉沈卿之与和宁公主一起召集了文武重臣前往皇陵祭祀先灵。
    山风徐徐,楚凤宸在饺子掀开车帘偷瞄秋日的风光。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天没有出宫了,只是这山风和阳光,就让她想要贪婪地吸取。她也这么做了,闭上眼睛,探出了半个身子,伸出手去触摸山风,用力地吸着空气中泥土的芬芳……
    一声轻笑在轿子里响起:“公主这幅模样,倒让微臣觉着有些负疚。”
    楚凤宸的心情顿时阴霾了许多,她缩回了脑袋,看着马车中静坐的沈卿之,干笑道:“沈相居然知道本宫被关得很无聊么?”
    沈卿之低笑出声,他说:“等他日成婚,微臣带公主去看更好的景色。”
    楚凤宸不置可否,专心趴在了车窗上。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暖,她半眯着眼睛,任由自己的思绪渐飘渐远。马车颠颠簸簸,思绪也跟着起伏,到后来都居然渐渐地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脑袋搁在了沈卿之的腿上,脸颊边触感柔滑得很,浑浑噩噩不知道已经睡过了多久。
    “公主醒了?”
    “皇陵——”
    楚凤宸慌慌张张站起身来,一步踏下马车,脚却像是踩进了云朵里一样,一时虚软差点儿跪在了地上。
    好在,一双手扶住了她。
    文物百官与神官府侍从分成两站候在皇陵外,静静等待着她的号令。她狼狈张望,映入眼帘的是皇陵外无边的青松。良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穿过层层阻隔,一步踏入皇陵。
    皇陵祭祀无外乎几个步骤,与其说是祭祀祖先,还不如说是安定人心。
    楚凤宸像一个木偶一样,听着神官服的神侍的吩咐,为皇陵中的先祖献上百年佳酿,鲜花果浆,美味珍馐,所有的典礼到最后,最终呈上了那一册册封驸马的圣旨宗卷。
    年迈的宫人毕恭毕敬地接过圣旨,细长的嗓音在皇陵风中响起:“宸皇五年,燕晗先祖必有,国泰民安。和宁公主贤淑慧质,沈相文韬武略……特册沈卿之为驸马都尉……”
    楚凤宸跪在目前看了一眼沈卿之,又看看大神官,缓缓笑了。这就是人心,明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过面上无光而已,却偏偏要借神神叨叨的事情来为整个皇室找一个台阶,也为朝纲找个台阶,更为沈卿之吃了一颗定心丸……不过,她费尽周折来这皇陵,可不是为了给沈卿之来吃定心丸的。
    “……实乃佳偶天成、天作姻缘。”
    寂静中,宫人最后一个字消散在了风里。
    “恭喜陛下,恭贺和宁公主,恭贺驸马都尉——”
    “恭喜陛下,恭贺和宁公主,恭贺驸马都尉——”
    “恭喜陛下,恭贺和宁公主,恭贺驸马都尉——”
    皇陵中,呼声响彻风云。
    沈卿之的沉静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笑,与往常不同的是,此时此刻这一抹笑真正燃烧到了他眼底最深处,让他整个人似乎也明媚起来。他朝圣旨行了一个叩礼,站起身缓缓来到了楚凤宸的面前,微笑更加明澈:“公主……”
    “瑾太妃驾到——”
    忽然,人群中响起宫人尖锐的通禀。
    楚凤宸轻飘飘地避开了他的手,不着痕迹地退后几步与他保持几步的距离,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那儿,一个明晃晃的身影闪了闪,在重重侍卫的守卫中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顷刻间,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声:“瑾太妃不是已经……”
    沈卿之面色一变,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眉心微微皱起,望向她的眼神锐利如冰。
    那人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瞧见似的,罗裙轻摇,一闪身到了楚凤宸面前:“听闻陛下为和宁招了个驸马?”
    楚凤宸望了沈卿之一眼,道:“是。”
    瑾太妃的笑容越发明艳:“恭喜沈相,娶了和宁当真是——完满得很。”她眼波流转,声音娇柔,“本宫这里也有一份小礼要送给驸马都尉,不过要劳烦驸马都尉与陛下跪着来受。”
    久久的沉默。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陵中响起沈卿之淡淡的声音。他道:“太妃大病初愈,可否需要御医先诊个脉?”
    瑾太妃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目光陡然变得冰寒无比。
    她冷道:“大神官为证,先帝尚有一道遗旨在此,还不跪下?!”
    一言既出,四野安静。
    下一刻,百官齐齐跪倒。
    楚凤宸听见了自己的呼吸,一下,两下,最终归于平静。
    这一步险棋,最终还是她赢了先招。
    第63章 谋略4
    肃静的皇陵。
    沈卿之站在百官前面,并没有当下跪拜,他朝前迈动两步,目光中已经弥漫起森森的冷意。倏地,猛然转身,一把拽住了楚凤宸的手腕——“你做了什么?嗯?”
    楚凤宸痛得冷汗直冒,咬牙开口:“先帝遗旨,驸马都尉不听一下么?”
    也许是被驸马都尉几个字安抚了暴躁的情绪,沈卿之眼中的寒冰渐渐退却,手上的力道也送了一点点。他站在原地踟蹰了好久,终于徐徐跪倒在了瑾太妃面前。
    楚凤宸也随之跪倒,小心地与他保持距离。
    她心里也像是踹了无数只兔子,一刻也不能淡然。事到如今,她其实也不知道瑾太妃手里有着什么,她只知道瑾太妃一个人在宫中假装昏睡不醒了那么久,是为了保住先帝为她留下的最后一张护身符。那个同床共枕的夜晚,她在瑾太妃手心写了许多字,瑾太妃却始终没有透露这最后一道护身符究竟是什么。她只要照着瑾太妃的意思把顾璟遣送出了宫,让他带着她的密旨去到神官服求助……
    瑾太妃的艰难地迈动脚步到了先帝陵前,用力展开了手里的锦书——
    “先帝驾崩之前,留下遗旨,众臣听命!”她扬起声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楚家燕晗历百年而创盛世,孤以东床之身幸登九宝,承大任而获罪于贪,虽死无以偿也。今时今日念及恩德心有戚戚,不敢有怠,然天家之血统、皇权之稳固、百姓之安乐不容有变,故留一旨,还政于楚氏,自孤之后,楚家燕晗再招东床,皆革其朝职、去其兵权,保朝纲之稳固、社稷之宏达……”
    山风刺骨。
    百官伏身在地上,已经有人开始手脚发抖。当今幼帝十岁继位,身边亲人只留一个多病的胞妹。官员家中有适龄公子的早早就盯上了这一绝好的机会,若是有朝一日当上驸马,那是真正地成了皇帝的亲系,他日飞黄腾达自然不在话下,课是谁也预想不到五年之前早已驾鹤的先帝会留下这样一折遗旨——革其朝职、去其兵权,这等于是把驸马豢养成了一个男宠!
    “革其朝职、去其兵权……”
    沈卿之轻轻地念了一句,复杂的目光落在楚凤宸身上。
    瑾太妃上前一步,冷道:“驸马都尉,还不领旨谢恩?”
    沈卿之却没有动弹,他的双腿像是粘在了地上,过了许久,他眯起眼抬头,淡道:“瑾太妃怕是生病了,糊涂了,记错了先帝遗旨倒也不能错怪。”
    “大胆沈卿之!”
    “来人,送瑾太妃回宫,诊治身体。”
    “你……”
    瑾太妃气得脸色发白。
    楚凤宸猛然起身挡在了瑾太妃面前,却发现其实是多此一举,因为根本没有人上前来抓她。有大神官在此,有先帝的遗旨,就算沈卿之一手遮天,当着文物百官的面谁敢轻举妄动?这天下说到底还是楚家天下!就算只是一个傀儡,她也依旧是当今宸皇!
    她接过了瑾太妃手里的锦书,缓步到了沈卿之面前,淡道:“驸马都尉,众目睽睽,皇陵之中,难不成你想抗旨?”
    沈卿之沉默。
    僵局。
    山风吹过秋叶猎猎作响。
    时间一滴滴流转。
    终于,沈卿之有了动作,他缓缓低下头颅,伸手接过了锦书,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最隆重的君臣之礼。
    ……成功了吗?
    楚凤宸的心跳停了几分,还来不及喘口气,却发现沈卿之的嘴角扬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不好!——她想要退后,却已经晚了一步,下一瞬间,沈卿之冰凉的手已经重重地扣住了她的脖颈!
    “——护驾!”“保护陛下——”“来人、禁卫!”
    顷刻间,皇陵中乱作一团。无数禁卫涌上前来,把沈卿之与楚凤宸团团围在了中间。
    沈卿之却没有半点慌张的模样,他的呼吸均匀,脸上没有半点狼狈。他扣着宸皇缓缓退后几步,低头在她耳畔道:“微臣给过公主机会的,如果公主一直像之前那么听话,微臣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公主可以安然等着做新嫁娘,做一国之母,公主的血脉子嗣依旧是这天下君王……”
    “你放……”
    “公主为什么非要置沈某于死地呢?公主当真以为你与阮语在我眼皮底下做的交易我不知情?”
    “大胆逆贼,这周围有三千禁卫,你……”
    “逆贼?”沈卿之在她的耳边轻笑出声,“公主真是多虑了,微臣哪里是逆贼?逆贼是你那个图谋篡位驸马都尉,我的公主。”
    “你……”
    不祥的预感铺天盖地而来。
    楚凤宸用力挣扎,没想到沈卿之的束缚并不是无懈可击,她只是发了狠劲儿一推就把他推出去了好几步,可是她听到了在场的人的吸气声,一时间有些茫然。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跪成一地的人目光惊恐万分,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死死地盯着她。
    沈卿之手里拿着的是一件紫玉做的束发,他忽然毕恭毕敬行了个礼,淡笑道:“你真以为你的把戏能够骗过微臣么,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四个字,让帝陵的局面一下子有了翻天的扭转。
    楚凤宸看见了自己的松散的发丝,散乱地落在了胸前,山风吹过,发丝几乎要遮挡住了她和沈卿之的目光。然后,她听见了沈卿之严厉的声音。
    他说:“沈某原本并不愿意相信,只是事实胜于雄辩,自数月之前,陛下去神官服祈福,和宁公主就与顾璟串通囚禁了陛下,取而代之!”
    沈卿之用力捏紧了锦书,忽然一挥手,召唤了几位禁卫上前,面朝文物百官道:“这一切被沈某偶然得知,沈某想方设法入住宫闱,却不想被公主知晓,与瑾太妃串通设下今时今日这一个陷阱,逼得沈某不得不把一切和盘托出,公主用心,何其深沉。”
    “沈某不得已,将计就计做了这驸马,原本还想为等到秘密查出陛下身处何地再有所行动,却不想公主竟然不给沈某留一分活路,逼得沈某提前自保……”
    “你……你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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