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太皇太后看着柴昭,接着就笑了:“你曾祖母怎会不喜欢你呢?你是他的曾孙儿,是这……”
“祖母也骗我!”柴昭垂下眼,面上有伤心神色,仿佛真被潘太皇太后的话给伤心到了。
纵然柴昭是天子,在潘太皇太后眼中,却还是个孩子,更何况潘太皇太后只觉得,那些关于柴昭的话,更多的是流言,毕竟小人作祟的事情太多了。
于是潘太皇太后笑着把柴昭拥入怀中:“怎会呢?昭儿,你这么乖,你曾祖母怎会不喜欢你呢?”
“曾祖母并不认为我乖!”柴昭的声音很小,听得潘太皇太后一阵心疼。柴昭看着潘太皇太后皱眉,直起身道:“祖母,我还要回去温书,祖母我该走了。”
潘太皇太后看着孙儿离去,眉头紧皱。
柴昭离开潘太皇太后所居的宫殿,眼里又有阴冷,不能让符太皇太后继续摄政了。这老太婆,柴昭心里暗怒,这天下,是自己的,谁都不能来指手画脚。
“官家去了潘氏那边?”符太皇太后听着宫女回报,眉头微皱。宫女应是,接着宫女就道:“太皇太后,若……”
“没有什么若的,这一次,该好好地给官家择一个好皇后,等到皇后生下孩子,就好了。”那时柴昭有了后人,就可以拱立他的孩子上位。
若非潘氏,这些事情也不会闹到这样不可开交的地步。潘氏,难道你还要糊涂吗?符太皇太后眼中闪出冷意,挥退众人,自己仔细思量起来。
又是一茬桂花落了,天渐渐凉下来,连最爱美的小娘子,都穿不住夏装,要换上厚衣衫。赵三娘子也被从寺里接回来,回来路上,捡到一个小女孩,落草还没两个月,生的很好看。赵三娘子动了念头,把这孩子抱回来,收为义女。
至此,这件事算是圆满了。
胭脂带着赵嫣来瞧赵三娘子,赵三娘子的小院似乎都添了些喜气洋洋。孩子见孩子,没有一个不喜欢的。赵嫣蹲在摇篮边瞧着这胖嘟嘟的小娃娃,伸出一根手指去戳她的小脸。
小娃娃已经张开嘴,对着赵嫣笑。
赵嫣啊了一声就对胭脂喊道:“娘,娘,您瞧,妹妹会对我笑。”胭脂走过来点一下女儿的脑门:“你弟弟出世时候你忘记了?也是这样爱对你笑。”
赵嫣仔细想想,不好意思地笑了:“哎呀,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赵三娘子也走过来,瞧着摇篮中的女儿,真是怎么疼都疼不够。能看着女儿好好长大,这一生就再没遗憾了。
胭脂和赵三娘子相视一笑,赵嫣还趴在摇篮边看着。吴氏已经走进来,瞧见这样就笑了:“嫣娘喜欢妹妹的话,那就留在二婶婆家不走了。”
赵嫣摇头:“不行,我要和娘在一起。”
吴氏噗嗤一声笑出来:“嫣娘就是这样乖巧。方才有客呢,说什么太皇太后有意为官家择位皇后,要年纪稍大点,知书达理的。现在汴京城内,但凡有点名气的人家,都延请老师,在家教女呢。”
择皇后?胭脂的眉不由微微一皱:“官家今年不过十二,这个时候择皇后,不会太早了?”
“早什么,一点也不早。这个时候冷眼看着,过个一两年,挑中了,下了诏书,婚事也要准备两年,到十五岁成亲,不就正恰好。那时官家也能亲政了。”吴氏浑不在意地说。
胭脂也笑了,择个年纪稍大点的皇后,自己的女儿,可比柴昭小好几岁呢。胭脂把女儿拉过来,抱在怀里亲了亲。
赵嫣不明就里,赵三娘子却明白胭脂为何这样,不由轻叹一声,这样也好,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比什么都强。
想着,赵三娘子又低头去看女儿,伸出一根手指,孩子就把赵三娘子的指头抓在手心,格格地笑起来,屋里众人也都笑了。
既然符太皇太后的意思,要选一位年纪稍大点的皇后,胭脂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去掉。现在,就等赵镇从边关归来,放下这一切,不再担忧。
“柳国夫人,您也听说了近日的传闻了?”胭脂心中的一块大石去掉,前往应酬时候面上笑容都要多些,笑容一多和她说话的也多了。
胭脂听到有人这样问,笑着道:“这京城里的传闻,一天能有七八个,也不晓得近来的新鲜话是哪些?”
“就是,宫中的传言,说是要择一位皇后的事。”胭脂的话自然被人理解为她装不知道,于是着意提醒。
胭脂听到就笑了:“我也听说了,不过这事和我们家没什么相干,我闺女,年纪太小。”
“柳国夫人,哪能和你没相干呢?虽说令千金年纪小些,但不管是家世相貌人品,统汴京城内还寻的出来吗?”这话胭脂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赵家的小娘子啊,样样都好,处处都是尖儿,只是呢,子女缘上薄了些。”
胭脂看向说话的人,见那人眼生的很,不由皱眉问:“这是哪位?怎么从没见过,不过许是因为从没见过,所以……”
胭脂并没说完,只是含笑看着她们。说话那位身边还站着一个孕妇,听到胭脂这话就笑道:“柳国夫人,这是我的表妹,年纪小,见识浅,不知道什么不该说,什么该说。不过,若非府上三娘子子女缘薄,我也不能嫁给……”
说着她又笑了,笑容还是那样谦和:“这样的话,不该我说的。”
“既然知道不该说,那就别说,免得惹人生厌不说,还让主人家笑话。”胭脂直言不讳,这让那孕妇的面上微微变色,胭脂已经对身边人道:“走吧,我们往那边说话去,免得又遇到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人,理她们呢,未免丢了自己的身份。”
孕妇就是詹家新娶进来的人,听到胭脂这番话,面色立即变了,她的表妹又要嚷出来。
她们在这说话,主人家已经听到了,要过来打圆场,胭脂看到主人家就笑着道:“来贵府这么多次,这还是头一次遇到不大会说话的人呢。也不晓得……”
说着胭脂淡淡抬眼看向那两表姊妹,想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让自己忍了这口气?可是自己偏偏不如她们的愿。
见 胭脂望向那两表姊妹,主人家眉一皱,晓得这件事不能善了,怎么算也是胭脂这边得罪不起。于是主人家也笑了:“柳国夫人休要气恼,你也晓得今日我家客人多, 帖子发出去的也,也不晓得这两位是从哪位手上拿到的帖子。就这样进来了。下一回我家请客,定会好生交代,让她们不能拿到帖子。”
那两表姊妹脸色立即变了,表妹还要说话,胭脂却已经淡淡一笑:“这又何必,传出去不过是说我家仗势欺人罢了。”
说完胭脂就离开,瞧也不瞧那两表姊妹一眼,表妹的脸色变的很难看,周围的人离她们也远了些。表妹不由咬住下唇,詹姑爷的新妻要再解释一番,却没人肯听她们的,不过是看她们笑话罢了。
仗势欺人,一个家里,出了个被休掉的人还这样得意,呸!表妹在心中骂着,表姊努力呼气吸气,不让自己的脸色变的更难看。怎么说也不能再掉面子了。
这样的事是不会被胭脂放在心上的,应酬已过,胭脂也就告辞回家,至于那两表姊妹以后会不会被人邀约去赴宴,那和胭脂一点关系都没有。
胭脂回到府中,赵嫣就跳出来迎接,胭脂握住女儿的手:“你怎么不在你祖母那边?”
“祖母进宫去了!”赵嫣嘟起小嘴不满地说。
“哦,就没人陪你玩?”胭脂牵着女儿的手往里面去,赵嫣摇头:“才不是,我写了许多大字,等娘您回来瞧。”胭脂母女说笑着进去。
宫中的永和长公主看着潘太皇太后,面色十分惊讶:“嫂嫂既有此意,为何不去和母亲说?”接着永和长公主就摇头:“嫂嫂,母亲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要为官家择一个大几岁的做皇后。”
“是,母亲的意思是这个,不过那日昭儿来和我说,说选皇后,也要选个见过的,还说,汴京城里这么多的小娘子,他却只见过你们府上那一位,觉得很不错。”
永和长公主的眉头皱的很紧,潘太皇太后又道:“母亲待官家,十分严厉,这孩子在她跟前也拘的慌,并不敢和母亲说。还是我逼问了几回,才问出来的。”
“嫂嫂以为,官家还是孩子吗?”永和长公主直接问出,这让潘太皇太后的眉又皱起:“什么话?昭儿是天子,天子,怎会……”
“既然如此,嫂嫂就不能以普通人家孩子来看昭郎,而是要当做天子看,天子,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永和长公主的语气罕见严厉。
☆、第249章 感慨
潘太皇太后又不满了:“永和,我知道你是疼你孙女,况且还有前车之鉴。可是永和,把一个女儿嫁进宫,成为皇后,这不是最能弥补皇家和赵家之间裂痕的事?”
“嫂嫂,赵家和皇家之间,何时有了裂痕?”永和长公主盯住潘太皇太后,潘太皇太后的眉不由皱起:“永和,你难道忘了……”
宫 规两字潘太皇太后没有说出来,永和长公主已经站起身,对潘太皇太后行礼:“妾自然没有忘记宫规,可是嫂嫂,皇家哪有家事?嫂嫂在这里妄议皇家和大臣之间, 这样的话传出去,是嫂嫂您亲口所说,嫂嫂虽非摄政,却也是皇家的太皇太后。嫂嫂,您,是知道的,很多话不能随便说。”
潘太皇太后看着永和长公主,久久不语。永和长公主低垂眼帘:“嫂嫂,官家娶什么样的皇后,既然母亲已经有了成算,嫂嫂也就不用再多管。嫂嫂没事时候,多读几卷经书就是!”说完永和长公主行礼退出。
潘太皇太后看着永和长公主的背影,气的双手都有些发抖。柴昭从帘后转出,看向潘太皇太后,眼中似乎有泪。潘太皇太后心疼地把孙子搂在怀里:“你是天子,连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做到,还有什么……”
“还是祖母疼我!”柴昭乖巧地说,这让潘太皇太后更加心疼了,唇紧紧抿起,不就是个赵家女儿,有什么稀奇?符太皇太后,从前就这样护着,现在也这样护着。
接着潘太皇太后突然摇头:“罢了,现在是你曾祖母说了算,我也不过是儿媳!”柴昭眼中的泪更多了些:“可是,祖母,您才是我的祖母,除非……”
除非符太皇太后的身体突然不好,这样才能……潘太皇太后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虽然符太皇太后是婆婆,可她大潘太皇太后也不超过十岁,身体比潘太皇太后还要好。怎会突然不好?
柴昭乖乖地伏在潘太皇太后怀里,现在,潘太皇太后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到时,让符太皇太后心甘情愿退下来,祖母摄政,那时,曾祖母想做什么都是鞭长莫及。
永和长公主离开潘太皇太后的宫殿之后,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下脚步,长长地喘气,柴昭到底要做什么?这个孩子,不,他真的不能被看成孩子了。这样看来,赵琼花当年对柴昭的教导很不错。
只希望赵镇的期望能够早点实现,免得再生枝节。想清楚之后,永和长公主往宁寿殿走去。
听永和长公主说完之后,符太皇太后眉头紧皱:“昭郎他,总觉得……”
“母亲,现在不去管昭郎心里想什么,大郎的性情你是晓得,他只愿一家子好好过日子。不愿再生枝节。”
符太皇太后点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也是最好的主意,这天下太平下来也没多久,如果再生枝节,再生动荡,对谁都不好。”
永和长公主原本是该放心的,但现在的柴昭和原来不一样,永和长公主不免又道:“母亲,孩儿只愿您能长长久久地,这是社稷之福。”
符太皇太后能听出永和长公主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不由也露出笑容,又安慰永和长公主几句,永和长公主也就告退出宫。
选皇后的风声放出去,但大家都知道,这总还要有个一两年,才能有个分晓。故此除了延请老师在家教女外,京中还兴起了结诗社,几个小娘子,玩的好的,就会结个诗社,做的出色的,诗词也会传到外面。
这也是先传个名声的意思,谁不明白呢?只是这样做的不是一个两个,于是汴京城内,这个时候,大街小巷,那填词作诗的,处处可见。
“娘,最近这些帖子可真多,可我不耐烦作诗!”赵嫣拿着帖子,愁眉苦脸地来寻胭脂,胭脂接过帖子,细细瞧了瞧才笑着道:“那你想不想去?”
“又想去又不想去!”赵嫣的回答让胭脂笑了:“为何又想去又不想去?”
“不想去,是我不想去作诗,我作诗本就平平,更别提填词了,能合了韵脚就好。”永和长公主疼爱赵嫣,这些琴棋书画的事,并不需延师教,而是永和长公主亲自教授。
不过赵嫣画画还成,下棋就缺了耐心,到了作诗填词,就更要了命。永和长公主也不需要孙女做什么大才女,只要略知一二,以后和人谈起来不缺少谈资就好。
只是现在和原来不一样,汴京城内处处都是才女,赵嫣顶了赵家女儿的名头,自然有人好强,想把她踩下去。
这样对赵嫣来说就没意思极了,可是若不去,赵嫣又觉得难道就任人讥笑?
“不想去那就不去了!”胭脂拍拍女儿的脸,赵嫣叹气:“娘,话不是这么说,不知道汴京的人怎么总是这样,说话总要绕上几个弯子。不去了,下回做客时候遇到,话里话外都要说是怕了。可我本就小她们好几岁呢,作的诗不如她们好不是平常事吗?”
“小娘子,下回要遇到这样说你的人,你啊,就直接回过去,怕什么呢?”老卫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赵嫣叹了口气:“我也想这样呢,但只要一说,有几个就开始装哭,说她们本是玩笑话,说多了,就跟我自己小心眼,不会开玩笑似的。”
“那也不怕!”老卫已经坐在赵嫣身边,笑着道:“她们下回要再这样说,你就直接说,是啊,只有那小家小户出来的人,才会动不动就说别人小心眼,动不动就用开玩笑讽刺别人。还要说别人不晓得开玩笑。”
这样啊?赵嫣的眼又眨了眨:“那,婆婆,别人会不会说我是仗势欺人?”
“小娘子,你这不叫仗势欺人,你本来就有势。人,是要懂得顺势而为的,而不是因为害怕别人不高兴,就把自己的优势藏起来。”老卫语重心长地说,赵嫣已经点头,满面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到时她们说我做的不好,我就直接说了。”
说着赵嫣就站起来:“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娘,我要那支祖母送我的金步摇!”胭脂摇头:“听风就是雨,真和她爹爹是一样的。”
“和夫人您也是一样的,小娘子总会长大的!”胭脂听到老卫这话,不由勾唇一笑,没有说话。赵嫣已经又跑出来,发上还戴了只金步摇,只是走路时候,还是叮叮当当地响。
胭脂把女儿拉过来:“你啊,难道不知道戴了这个,不能叮叮当当地响?”赵嫣吐舌一笑,胭脂摇头也笑了。
“这一转眼,嫣娘就这样大了,我记得你进汴京城的时候,也比嫣娘大不了几岁,这一转眼,就这样了。”胭脂回胡府探王氏的时候,说到这件事,王氏忍不住忆起当年。
胭脂不由一笑:“初进汴京城的时候,那时好害怕,害怕别人看不起我,害怕……”
“你是在为你自己当初的好强找理由吗?”王氏的话让胭脂又笑了:“不是找理由,只是回过头来想想,很多事情没必要。”
“那两个男子,也并不是什么良人。胭脂,若你真的委屈自己,我会心疼的。”王氏看着女儿,语气温柔。
那两个男子,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胭脂都快不记得了。别说他们的样貌,连他们的名字都快记不清楚了。
胭脂不由一笑:“那赵镇呢?”
“他是个有担当的人。胭脂,看一个男子,不是看他家世相貌如何,而是要看他是不是有担当。”
“我记得,娘,您当初对我说过,还说,做错事不要紧,谁不会做错事呢,可要紧的是,做错事了要敢于承认。”
胭脂的话让王氏想起当年,王氏唇边有追忆笑容:“是啊,若当日你爹爹说,错全在刘姬身上,我会觉得,我瞎了眼,嫁了这么一个男人。”
“刘姐她,还是不肯回来?”这个许久不被提到的人被提到,胭脂不由多问一句。王氏叹气:“她只要觉得在外面过的开心,回不回来又如何呢?”
“娘和姊姊说什么呢?晚饭都好了,娘吩咐炖的烂烂的鸡肉,已经炖的很烂,连汤带肉都端过来。”邹蒹葭已经走进来,身后跟了个丫鬟,手里还提了个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