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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祺连声称“不敢”,让过茶,笑着把来意说了,“我们爷的意思,月姑娘这来住好些日子,该回去了。”
    红枝听了,不舍的把手拉住月芍。
    柳氏心里咯噔一下,她才算着将女儿留下,怎么就要送走她了?她眼珠子一转,热情地劝茶,待明祺喝了两口,她陪笑着问:“我们幺儿侍候的还得主人意麽?你看这主人家要用多久,到了年纪,是不是该叫我们领回家嫁人?”
    柳氏的话说的□□直白,月芍看了明祺一眼,明祺也看了她一眼,明祺不觉尴尬,月芍也觉脸红。
    明祺心里想,月芍姑娘是四爷的人,可她家里爹娘瞧着是一无所知,竟然还想让月芍姑娘回家来嫁人,四爷哪能答应。好在他当时留了一手,没告诉月芍姑娘和她爹娘身契的事,不然今天他这人带不回去怎么跟四爷交差。
    不过柳氏是月芍姑娘的娘,说话还得委婉着点,不能得罪了。
    明祺带着笑,温和又自然,道:“柳婶子的意思我懂,这要看四爷的意思,我一个做下人的真不知道。不过月芍姑娘是我们爷最中意的丫头,是带身边一刻离不开的。”他略略暗示,既然月芍姑娘都没跟家里说清楚,他也不好说的太明白。
    柳氏是懂非懂的点点头,起码知道要回女儿估计不是件容易的事。既如此,她有关心起另一件事来,讨好的冲明祺笑,问:“我们幺儿在主子身边,拿的多少月例?”
    柳氏这问题早跟月芍打探过,只是月芍心里不欢喜她的小算盘,故意支支吾吾,或者转移话题,就是不肯明确告诉她月例多少。
    没想到她问道明祺头上了,好丢人……月芍脸更红了。
    明祺瞟了月芍一眼,若无其事的答道:“约莫是一吊钱罢。”
    柳氏张大嘴,瞪大眼睛,旁边俏姐和红枝也差不多这反映,都惊呆了。
    俏姐低呼,“幺妹一个月拿这么多钱?”美娥一个月才两百个大钱,还时不时被洪太太寻借口扣留一部分。
    柳氏震惊过后就是狂喜。
    小女儿竟然一个月赚这么多,他们起早贪黑的摆摊一个月才赚一两吊钱而已,这还回来嫁什么人,该想办法永远留在主人家才是。
    不过想到之前询问,女儿顾左右而言他,故意不肯告诉她的事,不由不悦的横了一眼过去。
    月芍见柳氏越打探越多,怕再问什么明祺不好答,忙插嘴,“娘,明祺来接我不能久留,叫四爷等久了要扣月钱,我这就跟明祺回去当差了。”
    柳氏还没问够呢,哪里舍得放他们走,“厨房里饭菜都差不多了,这不吃了午饭再走?”
    月芍糊弄她,“我们要赶着回去时候主人吃饭呢,难道叫主子饿着等我们?”
    柳氏闻言,想也对,领着这么份高额月例,怎么也得把事儿做好了,把主家侍候高兴了,也不纠结,叫红枝去收拾月芍的包裹,这边叮嘱月芍:“你可别回去就忘了爹娘,便是自己人不回来,也托人传话回来,我跟你爹才放心。另外你大哥办喜事,你跟你主家求求情,怎么也回来观礼才好……”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红枝已经将月芍的包裹包好了,红着眼不舍的擦眼泪。
    月芍本来满心激动要回去见裴珩,见红枝如此动情,自己也不由勾出点愁绪,拉着红枝道:“三姐,我还会回来的,你要是想我,也可以来寻我……”她说着,想到还不知道新宅子地址,转头看向明祺。
    明祺笑道:“我们住的也不远,就在新桥巷进来第三间。”
    柳氏听了欢喜不已,连连点头:“这么近,太好了,走也不过一个时辰的路,比原先北城近多了。”
    这知道住得近,随时能过去,柳氏就安心放月芍走了。
    明祺雇了马车在巷子口等,林家娘三送到外面,看到马车不由又是一阵惊叹,俏姐忍不住低声咕哝:“这真是去做丫鬟的吗,我瞧着怎么像是做小姐的。”
    她心里有些儿艳羡,忍不住想当初若是她被卖去当丫鬟会如何?
    租来的马车没有裴家马车豪华舒适,不过总比走路要好,一刻钟多就到新桥巷。
    新院子两进,第一进来两间屋子,第二层正房三间屋子,一明两暗,东西厢房各两间。
    许多天没见到裴珩了,月芍不知道怎么的觉得有些害羞,明祺开了门进去,送她到二门道:“爷就在里头,我就不进去了。”
    明祺住在第一层,他识相的将二门掩上,回去自己房间。
    月芍脚步轻轻的步入屋内,扑面而来的陌生家具和摆设位置让她一下子有些无措,直到看到右侧小间熟悉的背影正拿着一管墨玉长箫调试着“宫、商、角、徵、羽”等音,片刻,一支不知名的曲子悠然响起。
    他们离开裴家之后,裴珩一直很镇定,面上半点不曾流露什么情绪,可是他也是人,怎么可能不受伤。一夕之间,爹不是爹,娘不是娘,妻子和离求去,自幼长大的通房面都没露一个。
    他心里肯定饱受折磨,肯定疑惑他亲爹娘是谁,只是他大男人一个,再苦再痛也不肯轻易说出来。
    但是这一首不知名的,低音处浓重忧伤,高调时激烈暴虐,让月芍偷窥到他的内心。
    她几乎冲动的想要告诉他真相。
    很快的,你亲爹娘很快会过来,我会想办法叫你们相认……
    可是不可以,月芍紧紧咬着下唇。
    她不能说,她只能看着裴珩内里黯然。
    一曲毕,裴珩转过身来,看见月芍,他略有些讶异,更多的是淡淡的喜悦,道:“回来了。”
    转即他注意到月芍盈满了一眼眶的泪水,看着他泫然欲泣的模样。
    裴珩不解,又微感心疼,“怎么了,在外面受委屈了?”他随手放下玉箫,上前来用自己的墨绿竹枝帕子给月芍轻轻拭泪。
    月芍如乳燕投怀抱住他的劲腰,发出压抑的呜呜声,摇着头不肯说话。
    一瞬间,裴珩明白了。
    她不是受委屈了,她是替他觉得受委屈了。
    他心里流过一丝温暖。
    还好,即便他结缡四年的妻子为了他的出身离开,相处七年的通房躲走,至少怀里这个没有让他失望,还是这样全新全新的关心他。
    他想到李妙琼最后带着厌恶憎恨的眼神,想到当时混乱中有下人自作主张去叫芙蓉,回来报说寻不到人……心下不由冷笑,这就是女人。
    他往日只当李妙琼脾气不好,爱拈酸吃醋,又迷信僧道,但总归心地是好的,对他也是一片痴心。
    原来是他傻,枕边人都没看透。
    他低头看怀里拥着的柔软身体,至少他没有完全看走眼,最喜爱的这一个没有辜负他。
    看着月芍,裴珩原先眼中的冰寒叫柔情化去,他一只手轻轻拍抚月芍的背,反倒安慰起她来,“傻姑娘,我没事,哭成这样,还好没外人看见,不然以为我欺负你了……只是委屈你,要跟着我过苦日子。”
    月芍头摇的更厉害。
    跟他在一起过苦日子算什么,她心里觉得甜,她只怕他自幼锦衣玉食长大,在这里会受委屈。而这一切是她带来的。不然他此时还在裴家,会被京师远道而来的裴侯看中过继过去,一辈子吃不着一点苦头。
    ……
    十月三日至十八日这五日是平静的,没有裴家,没有林家,只有两个人,仿佛也就跟再寒松轩里似的。
    月芍已经开始习惯这栋小院子的生活,明祺花了两百个钱叫一个老婆子每日上门来做写杂活,诸如买菜打扫等事。
    这地方小了很多,但三个人住还是很宽敞的。当然,各色家具,摆件,用品,吃食大不如以往,为此,月芍发挥自己的厨艺,将简简单单的菜做的美味可口,获得裴珩的夸赞。
    宁静幽谧的日子如水,一眨眼流过去。
    九日这日上午,裴珩和月芍刚用过粥点,大门就被人用力的“砰砰砰”敲击。
    大门外,李妙琼带着王妈妈并丫鬟们过来了。
    ☆、第29章 李妙琼上门
    明祺前去开门,刚和离归家的李妙琼在两个丫鬟两个粗壮婆子的环绕搀扶下,横眉冷目,气势凌然。
    她一袭银红绡纱长衣,莲青色折枝堆花襦裙曳地,发髻上插着一支明晃晃的赤金嵌红翡步摇,耳朵上挂着一对红光潋滟的翡翠耳珰,本就已经娇娆美丽的脸,叫这一番富贵雍容的打扮一衬,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明祺见了,虽则为着主子心中十分不待见李妙琼,但是如今的境地,他也不敢失礼给主子惹麻烦,遂笑着躬身行礼,“四奶……李小姐。”他差点脱口而出四奶奶,待见了李妙琼嘴角的冷笑,赶紧的转口。
    李妙琼下巴微抬径自打量着这小小的院子,正眼不瞧明祺。而她身边的采灵扶着她,冲着明祺不客气的道:“我们小姐要见你们主子,带路吧。”
    明祺觉得前主子奶奶来者不善,想着拖一拖,陪笑,“李小姐稍等片刻,容我进去通报爷。”
    一个婆子上来将明祺推开,自己躬身笑道:“小姐请进。”
    采灵扶着李妙琼进去,香蝶落后几步,对着焦急要阻拦的明祺嗤笑,“这么点大几间屋子还通报,还当自己在裴家呢,改改你家的规矩吧。”
    绕是明祺好性子,也气得脸涨红,他瞪了香蝶一眼,跑进屋去。
    等他快跑着越过李妙琼,赶进屋里对裴珩道:“四爷,李小姐上门来了……”
    李妙琼已经跨入门口,眼睛扫过正堂里的陈旧横条字画,一张黑漆高几,两排六张高椅,通往两侧的橱门用着一袭青布做卷帘,与寒松轩里摆满玉石花瓶,文王鼎,挂着华贵织物,精妙挂灯的摆设一比,天上地下。这光秃秃几件家具如雪洞一般,细看最近的一张椅子侧面还落了漆,露出里头木头原色。
    她禁不住,眼中露出嫌恶之色。
    知道裴珩失去裴家的财力支持,过的必然拮据,却不知道会拮据成这样。
    她心里越发庆幸当日离开的早。
    虽说没有按着马仙姑的计划,但是裴二爷揭开这秘密,裴家上下大乱,她让人直接将秋茗居所有值钱的事物装车拉走,倒把那些公众库房的东西也带回了李家。唯一叫她心里难安的是裴二太太,这事一发,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在裴家立足。
    但是一想到裴二太太哄骗的她加入裴家,心里又觉得该,叫她做下这些亏心事,该她的报应。
    但从陈旧的椅子将视线移到裴珩身上时,李妙琼不由呼吸微微一滞。
    她自马仙姑跟她说了裴珩命宫八字对不上之后,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内心情绪中,在她心里,不知不觉将裴珩丑化,最后的那些时日,她压根没有正眼打量过他,只觉瞥到都嫌弃污眼。
    可是今日这一眼将他打量,心中突然起了一丝异样之感。
    裴珩他,即使站在这陋室里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变得卑微,他还是这样轩昂挺拔,剑眉星目还是那种气势凌人,面无表情,嘴角微抿的样子还是这样威严冷酷……
    怎么会这样。
    李妙琼不解。
    半个月来,她被马仙姑,各色评书,还有她娘告知的真相刺激心火燃烧,脑子发热。但这时,见到裴珩冷冷看着她,她心里竟然产生一种不知名的感觉,说不上是感慨、留恋、还是后悔。但是这感觉如冷水一般,悄悄渗入她发热的脑中,叫她突然一阵寒颤。
    李妙琼惊得一摇头,不……她没有做错,她选择是对的。她喘息着,一手抚胸,瞪着裴珩。
    裴珩厌恶的看着李妙琼,冷冷讽刺,“怎么,李二小姐上门来就是来看看我在何处落脚的?”
    李妙琼反应过来,她站直了身体,微扬起头,不甘示弱的也回以冷笑:“你是什么人,也值得我费这个心。”
    裴珩道:“既如此,你来做什么?”
    李妙琼似笑非笑,“我自然是来取我的一件东西,当日里走的匆忙忘了带走,回头去问,才知道这东西叫裴少爷你带走了。”她的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恶意,越过裴珩,落在其后一步的月芍身上。
    她的目光寒冰一般,如看一件家具,一个摆设一般看着月芍,红唇微启,声音尖锐的仿佛能透过耳朵刺入人的脑门,“把这个贱人给我绑了,带回去。”
    她带来的两个粗壮婆子大声应“是”,从后面冲上来一个要拉月芍,一个拿绳子绑。
    采灵面无表情旁观,香蝶嘴角勾起。
    明祺大惊失色,赶紧去拦就近的一个婆子,偏偏叫采灵和香蝶拦住。好在裴珩一个移步,将月芍挡在身后,一遍一个踹开两个婆子。
    裴珩虽是大少爷,自幼锦衣玉食,奴仆环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是他与裴家其他爷们不一样的是,他爱好骑射蹴鞠等游戏,隔三差五扔下书约友人打猎,练就的一身好体格好力气,对上专门的武人不行,但是对付三两个普通男子不在话下,两个婆子更是易如反掌。
    李妙琼见特意挑出来的粗壮婆子竟然奈何不了他们,气急败坏,骂道:“没用的东西。”又手指月芍,对着裴珩道:“这是我的丫头,我要带走她理所应当,你今儿个凭着蛮力不让带,我明天就上衙门告你夺人奴婢。”
    裴珩看着她。
    李妙琼却以为吓住他了,冷笑道,“不想吃官司,识相点今天让我带走这贱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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