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吓了一跳,睁开眼,师父另一手撑着头,双眸里还有些朦胧的未醒的光,略显茫然地凝望过来。她揉了揉眼睛,道:“梦见好吃的了。”
他挑了挑眉。
“都怪你,”她嘟囔,“我还没吃到嘴呢……”
她的嘴突然被堵住。
是真的,结结实实地,被堵住。
然而这姿势实在太难受,他仿佛不耐烦了,将她一把捞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她愣愣地抬起头,便被他不管不顾地亲了下来。
真是奇怪啊,明明是他在亲她,这看上去却好像是她很饥渴似的……
他轻叩她齿关,她无力地张开,眼光迷蒙,仿佛还在梦中。他的双手抓住她的腰按住了她,她从来不知道师父原来气力这样大,她近乎动弹不得,可那舌尖的触感却是那样清晰——
人的舌头上,也会有脉搏的吗?
她迷迷糊糊地想。
她的唇舌一如他想象中甜美,他肆无忌惮地碾压而过,呼吸渐转至陌生的粗浊。他腾出一只手来扣住她下颌,她浑身便软了下去,仿佛化作了一滩水,再也收拾不起。
“阿苦……”他竟尔在她舌尖轻笑,“这回吃到了吗?”
她一定是太不清醒了,竟尔也配合地点了点头。
他只觉有一团火自身体中往上直窜,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所有漫长无光的年华里所有迷茫痛苦的等待,在这一刻,全都有了答案。
他爱她,他要她。
她轻轻“嗯”了一声,手撑在了他的肩上,稍稍侧过头去,长发拂落,微露出耳后莹润的肌肤,呢喃声拂过他的耳垂:“师父,不舒服……”
他闭上眼,一意孤行地吻她的颈项,她过去竟不知道颈项也会那样发痒,痒得她身心颤抖,想推拒又不敢,想迎合又不会,动作笨拙、幼稚、毫无章法。他却似笑非笑,眼睛底里光色幽微,男子的吐息将她的肌肤都温成了一片微红——
“下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将她推倒在床上。
而后那清冷的身影覆了上来,黎明的光线自塔顶的天窗漏下,绰约轻渺如雾如露,映得他眉眼都似无底深渊。
她突然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好像总害怕下一瞬间就要断气。
他定定地凝注着她。
这一刻,她过去在扶香阁里所有的见闻经验……全都成了放屁。
窦三娘也好,纤露也好,都从没跟她说过……原来,躺在一个男人的身下,会心跳加速,会手心冒汗,会耳聋眼花,会头晕目眩。
会有惊慌,会有努力压制着惊慌的期待,会有好奇,会有不可抑制的欢喜。
他看了她很久,很久。
最后,他说:“你为什么要闭着眼睛?”
她傻了。
他已经翻身下床,背对着她,静立了片时,才道:“我会向圣上求旨赐婚。”
她眨了眨眼,“什——什么?”
“你家世特殊,圣上想必已知道了。”未殊拿过外袍,又想了想,先拿起阿苦的衣袍,“过来,穿衣裳。”
她傻愣愣地抬起手由他摆布,像个等父母给她穿衣的小娃娃。“所以呢?”
“所以我得去求旨。”未殊道,“你父亲不会见我,若是圣上也不同意,我们就自己成亲。”
她好不容易才把打结的舌头给捋顺了:“你你你我我我我们要成亲?!”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眼,她满脸不可置信,令他感到有些挫败,“你从来没想过吗?”
“我我我——”
“你若是从没想过,”他顿了顿,“那你方才——在我身下——为何一副很饥渴的表情?”
“你你你——”
“我总之是要娶你的。”他说,一本正经、大义凛然。
“咚”——是她终于穿好了外袍,却一头砸上了床板。
他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手去给她揉了揉,眼神温柔,却令她目瞪口呆——
我我我才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呢!
***
仙人终于和钱阿苦从仓庚园里出来了。
来迎接他们的却不是无妄,而是赵主簿。
赵主簿看到这师徒俩一前一后地出来,目光又下移到两人紧牵着的手,半晌,干笑了一声。
未殊停了步,道:“无妄走了?”
“嗯,”赵主簿点了点头,表情沉沉的,“走了。”
阿苦转头道:“你们在说什么,无妄去哪儿了?”
未殊嘴角微勾,“他从哪儿来,就到哪儿去。”
师父这样的神情十分陌生,竟令她下意识地松了手。师父对无妄难道就没有分毫感情么?无妄说过,他陪了师父快十年了……而今无妄走了,师父却是这样一副好像无所谓的态度。
师父……师父在想些什么,她的确是很难了解的。
她不无沮丧。
未殊却无动于衷,牵着她绕过了赵主簿,一派自然地问她:“早饭想吃什么?”
阿苦别扭地道:“不想吃。”
未殊的脚步停下来。
阿苦拧着眉:“怎的了?”
他打量她半晌:“刚才真的吃饱了?”
她愣怔,良久,蓦地醒悟过来——
“你你你欺负人!”
他的笑声朗朗飘散在晴空里,“那也只好欺负你了。”
她看见他的笑容,第一次,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笑容。白衣振振,他的眼睛里青山揽月,琼华尽绽。
后头跟着的赵主簿也不由得驻足:
仙人,原来也会有这样快乐地放声大笑的时候啊。
☆、第56章 所欲
十五宅。
皇帝在这宏阔的宅院里慢悠悠地踱了一圈步,才回到书房里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此处着实养人,将军的气色比十五年前好了不少。”
门后的阴影里,男人仍旧是僵硬地坐着,面容冷峻,好像他已经那样子坐了十五年一般。“可汗的气色却不如十五年前了。”
他一字一顿,语调不高不低,却显出一种别样的傲慢。
晏铄将茶杯放下。他的手很稳,没有抖,面对这个他做梦都想杀了的男人,他此刻的平静连他自己都觉骇异。
“我们曾经约定,井水不犯河水。”晏铄慢慢道,“你既敢出门,也该知道后果。”
男人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好像有些疲惫,“你也知道了。”
“朕自然知道。”晏铄笑了,“你还是很关心你的女儿嘛,大半夜地跳下河去救她。就算她是舍卢女人的孩子,你也终究关心她,是不是?”
池奉节的眼陡然睁开了,眼里有光,野兽一样的光。在这一刻,他的目光表明他是曾经见过杀戮与死亡的。
“你敢动她?”
话音沙哑,像是从深渊底里探出来的冷钩子。
“怎么,还不让朕关心一下朕的亲外甥女?”晏铄终于感到自己扳下一城,他掀起衣摆在桌边坐下,好整以暇地道,“你十五年来对她不闻不问,这会子却来充什么好父亲?”
池奉节紧紧地盯着他,“你要怎样?”
“朕自然会对她好。”晏铄坦然道,“朕是真不明白你们这些汉人,口上说的、心里想的、手底做的,从来不是同一套。我们舍卢人却不说二话,朕说要对她好,那就是对她好,不像你,对主子对老婆对女儿,都是——两面三刀。”
这一句话终于将那个伟岸的男人刺中了。
池奉节咬紧了牙关,他不相信他,他不相信眼前这个狼子野心的男人——
“你若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样的话,听起来太无力,以至于有些可笑了。
所以皇帝寡淡地笑了笑,站起身道:“那便等你做了鬼再说吧。”走至门边,忽又道:“对了,你说她——会不会还在阴曹地府里等你呢?不过她是舍卢人——按你们汉人的说法,舍卢人都是要下地狱的吧?”
男人陡然转过头来,眸光里燃着火,皇帝终于满意了,大笑而去。
那狂妄的笑声一直飘散在空气里,像一团黑暗的雾。
***
含元殿。
杜攸辞已经候在外间,听得他来,连忙迎上:“娘娘的脉象有些邪门……”
未殊道:“你都无法解决的疑难,我自然无能为力。”
杜攸辞一怔,里间却已来人传唤:“娘娘着容成仙人到帘外听旨。”
未殊不再看他,径往里走。一方纱帘垂落下来,帘后坐着胡皇后。日光自她身后的大窗投入,将她的身影都笼作一片浮肿的黑雾,不过才三个月,她的肚子却已经很大了。
不像怀娠,像病。
她的声音还是很温和:“仙人请起吧。”又吩咐侍婢给他牵去一条红线看脉。
“微臣不懂诊脉。”未殊却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