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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强劲对手
    贞观元年,殿前比武大会右威卫内部选拔赛最后的比试终于到来了。
    右威卫内部选拔赛分为上下两个分区。参与右威卫内部决赛的对阵双方,是林听歌带领的五人队,和裴秀贤带领的十人队,他们在此前的九场比试里的战绩分别是全胜、全胜。
    春日里的长安城,温度还未回升。右威卫驻所里的演练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数千名观赛者基本都是右威卫自己的士兵,他们井然有序地席地而坐,他们呼出的气在寒冷空气里凝成一条条白练,可他们的眼神却充满了炙热和期待。
    “来了”,众人几乎是同时间“刷”地转过头。
    率先出现的是裴秀贤的十人队,他们统一着装,人高马大的裴秀贤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人跟随其后,亦步亦趋。
    有经验的老兵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十人队的步伐一致,以队长领头,其后的士兵分三列站队,依次为两人、三人、四人,整个队伍排成递进式的锥形阵。
    安静的观赛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叹,特别是一些领军的士官,纷纷点头称赞。
    这支十人队,明显拥有极好的默契度,连走路时都已经养成列阵的习惯,就算有突发情况,他们也可以随时采取行动,可以看出他们拥有极高的战术素养。
    这时,那些士官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加油!”,他们都转了过去,是尉迟仙儿。
    其中一名士官用肘碰了碰旁边的士官,问到“尉迟统领怎么在这?”
    那士官回答到“她是来支持另外一队的”。
    提问的士官转头看了过去,场地的另外一边,有几个人正在走过来,只是这阵容…
    这个五人队,没有前后次序,随意地排列着,其中个子最矮的那个人正朝着场边尉迟仙儿方向挥手打着招呼。
    另外两个并排走的高个子,其中那个冷酷脸的双手放在背后,走起路来倒是气势十足,应该是个好手,不过他的姿势,不像是登场比赛,倒像是登台表演的。另外一个,脸上表情吊儿郎当的,却是双手横在胸前,他的两只手却都穿在另一个袖口里,看上去畏畏缩缩,似乎被这寒冷的天气给冻坏了。
    旁边还有个身高有八尺的年轻人,他偏暗的肤色和憨厚表情,加上站的位置,明显是长安城大街上勋贵们出门时常伺候在身旁的昆仑奴。
    咦,还有一个人,有人认出他是五人队的队长,他倒是中规中矩,只是,他是这五人里最没有存在感的…
    和对面气势磅礴的十人队比起来,他们这五个人看上去不像是来比赛的,要说他们是在大街上偶遇的街道邻居,相约来看热闹倒更符合一些。
    “哗啦”,观赛者中发出一声哄笑,原来那个矮个子的,光顾着站在原地和尉迟仙儿打招呼,等到其他人走到比试划定的场地前回头才看到他掉队了,就大声招呼他,那人才一路小跑的赶上前去,边跑还边挥手向着观赛的人们打着招呼。
    右威卫在南衙十六卫里也是排名前几的存在,他们中不少的老兵,此刻在心里已经将明显拥有更高的战术素养的裴秀贤队设为支持的主队。
    已经有老兵转身,悄悄地传着话,中间有个胡子拉渣的老兵,大声地说“买定离手”。
    原来他们设了赌局,在唐初,军队里私下聚众赌博是不允许的,而一旦有了阵前比武之类的,此时设的赌局,不但被允许,甚至还有不少将军也会参与其中。只是如果将军们输了,士兵们赢了钱自然开心;如果将军们获胜了,赢来的钱一般都是用来请士兵们喝酒,这样做更多的是出于拉拢军队士气的目的。
    正在众人失望的时候,甚至有老兵已经想到自己输钱的画面,在嘴里小声咒骂林听歌队的时候,那个胡子拉碴的老兵,眼珠子转了两圈,梗着脖子,突然大声说到“现在要换也行,筹码只能算一半”。
    于是不少士兵连忙凑上前去打招呼,更换支持的队伍,但也有几名已经投了林听歌队却不抱希望的士兵,因为舍不得筹码减半的代价,咬咬牙抗住了。
    场边,裴秀贤他们已经挑选好了比赛的兵器,此刻裴秀贤面对着他们,只说了一句话“赢下对面的纨绔子弟,我们就将直达殿前比武大会的决赛,大家,加油!”
    “吼,加油!”众人齐臂高喊,气势如虹。
    团结,守序,默契将是他们最强大的武器。
    另外一边,裴律虎正大大咧咧地笑着说“今天该轮到我表演了吧,不良人,你等下还是不要跑太快;大侠,这回让我站在最前面吧;铁柱,等下不要挡住我了,机灵点,给我腾点位置,知道不”。
    “哈哈,姓裴的,今天来了这么多人观赛,你不要拖后腿就好了,至于胜利,就交给我和老虎就可以了,我们最近刚刚研究了不少合击技,今天刚好拿他们来练练手”,王五郎轻轻地调笑着。
    林听歌一直专注地盯着对面,手在羽箭上反复摩挲着,脑子里在想着看过的几场裴秀贤的比赛。
    对阵的前几场,裴秀贤的队伍都是以压倒性的胜利,把他们遇到的对手打得人仰马翻。
    不,还不止这样,裴秀贤他们有意识地在前面的比赛里,试验了不同的阵型不同的打法,这就像战场上,领军的一声号令,座下三军用命,行动统一。
    林听歌看向对面的十人队,这将是个强劲的对手。
    ~
    长安城,一处宽敞的庭院里,虽然天气寒冷,但庭院里的假山流水,绿茵植箩,却让人在视觉上感觉春意盎然。
    一个年轻人穿过水雾掩绕的回廊,大步走了过来,走近院中亭子的时候,又刻意减缓了速度,改为小碎步轻轻前进,走到亭里正在安静赏景的人面前,轻声呼唤了句“父亲”。
    “是师儿啊”,位列大唐三公的裴寂回头对着儿子挤出了一丝笑容。
    “父亲,儿子听说,前日封德彝在尚书省晕倒了”,裴律师轻声地说到。
    “是啊,还是陛下令人用御辇把他送回府的,我去看过他了,他一直念叨着句风烛残年、风烛残年”,裴寂叹了口气“这次,他怕是撑不过去了。”
    亭内外一阵沉默。
    半晌,裴寂才幽幽开口“都说入朝为官,一旦位高权重,就成了家中媳妇。”
    “家中媳妇?”裴律师不解。
    “师儿,你看在朝廷里,上有帝皇,下有百官,可不是像家中的媳妇,夹在婆婆和夫君孩子之间。”
    “这个比喻倒是贴切”,裴律师不禁莞尔。
    “自前隋起,封公与我,同朝为官三十载,在我还只是一个落魄的小吏时,封公就已经是大司空杨素座前第一谋士,一转眼,都三十年了”,裴寂感慨到。
    时人说话时有一个习惯,提到自己和别人时,总是把尊重的人放在前面,裴寂说的是“封公与我”,而不说“我与封公”,可见他内心里对封德彝的敬重。
    “父亲,您现在不也是大司空了,论地位排序,还不是在封德彝之上,这满朝文武,谁不给您面子”,裴律师安慰到。
    “师儿啊,论朝中人脉,封公当朝第一,我裴寂是望尘莫及。这么多年来,从前隋到大唐,从太上皇到当今陛下,朝中各方势力云集,真正可谓是风云诡异,这个朝廷里没有了我裴寂没什么,可要是没了封公,这些年,朝廷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啊”,裴寂纠正着裴律师。
    “世人都只看到封公这些年左右逢源,就污他为小人,却没几个人看到他呕心沥血,处事周到,在这各方势力纠缠、行事上下制肘的朝廷里,如何勉力地支撑这个初生的大唐”,说到这里,裴寂语气开始有些激动了起来。
    裴律师看着已经白了一半头发的父亲,心知裴寂今天的这番话,是父亲对封德彝遭受非议的不满,但又何尝不是同为老臣的父亲的感同身受。
    “这朝中管事的媳妇,总是要面对三方,上是皇帝,下是百官,中间还有自己。这些年,萧瑀那老小子,身为左仆射,只顾自己的感受,屡次顶撞陛下,他自己倒是落得光明磊落的好名声,却让陛下难堪,百官难办。封公做媳妇,却能做到上下满意左右逢源,就算事情没做到位,可没有人会怪他…师儿啊,你可要向封公多学学,这处世之道啊”,裴寂语重心长。
    裴律师点头称是,又问到“那父亲您呢?”,话语刚出,裴律师就觉得不妥,哪有把自己父亲比作媳妇的。
    裴寂却不计较,开口说到“太上皇在位时,封公和我同是那夹在中间受气的媳妇,维持着上下的平衡。当今陛下即位了,封公还是那个媳妇,而我却成了站在前朝老臣身前为他们护短的人”,他不由地摇头苦笑。
    “哼,更可气的是,现在坊间上下竟然有人说父亲是贪慕权位,谁都知道早在武德年间,父亲就已经几次三番向太上皇请求告老还乡,只是太上皇和父亲情谊深厚,一直不舍父亲,父亲这才留在朝中”,裴律师忿忿不平。
    “太上皇的情谊啊…现在的我是想走却不能走啊”,裴寂听了儿子的话,只是感慨了一句,不再说话。
    裴律师知道勾起了父亲的忧心事,连忙转移话题“父亲,那当今朝廷里的媳妇呢?”
    果然,裴寂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房玄龄,就是个上下受气的小媳妇,而杜如晦,聪明伶俐,两人配合管家,倒是绝配。”
    “父亲,眼下左仆射位置空着,右仆射封公又病倒,您的意思是房杜二人会持掌朝政?”
    “如果他们持掌朝政还好,最少朝政会平和过渡。不过师儿,在家里,有时婆婆是会最宠一个儿媳妇的”,裴寂笑着说。
    裴律师跟随父亲多年,他耳濡目染,多少有些觉悟“婆婆最宠爱的儿媳妇?是齐国公长孙无忌!”
    “是的,这还是个趾高气扬的跋扈媳妇,只要他上了位,为了更讨婆婆欢心,他会无所不用其极,身后的文武百官接下来只怕是有罪受咯”,裴寂的话语里听不出悲喜。
    长孙无忌,是新朝最宠爱的媳妇。
    同时也是前朝最受宠的媳妇、裴寂心里的强劲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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