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怀王是晓得这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的,也记得周俊佑说过他“和文武百官关系没有不好的”,此前自己本还打算让周俊佑请虞不苏去问罗义太后的事情,还好后头阴差阳错,发现了罗义和琉璃私通之事,不然只怕要被罗义诓骗。
虞不苏身为光禄寺太常卿,又有算卦观相的本事,加上一张巧嘴,故而颇得皇上赏识,这次来了后宫,定然是要准备送行大典——马上付将军要出行,皇上少不得要举行送行大典,后妃们也得有所表示,这都是光禄寺和内侍省要一同负责的事情。
怀王不咸不淡地道:“嗯。虞大人。”
虞不苏却是一副莫名热络的模样:“怀王殿下来拜见太后娘娘吗?见着了吗?”
怀王冷淡地道:“没有,怎么?”
虞不苏道:“没什么,之前在宫宴上偶见太后娘娘端庄仪态,微臣十分敬佩,前些天听罗太医说太后染了风寒,微臣十分担忧,见怀王殿下您来了,也就……顺道问问您,顺道问问,哈哈。”
怀王并不喜欢听别的男子夸太后模样,即便这明显只是拍马屁的说辞。
故而他只冷淡道:“未见着。”
虞不苏道:“那便是病还没好了,哎呀,希望天后娘娘凤体安康——”
“虞大人不是可知古今测来日么?”怀王道,“怎么不算算太后娘娘何日可痊愈?”
虞不苏讪笑道:“王爷这话说的,微臣微末之技,哪能算的那么确切,不过……难道王爷您也信这日月星辰衍算之术?”
怀王瞥了他一眼,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本王驰骋沙场之际,可从未有人提前告诉本王这一趟是生或死。”
说罢,微微颔首,便转身趾高气昂地走了。
这分明是说他丝毫也不信这些,还稍微讽刺了一下虞不苏哥哥的死。
这还不是鬼神之说呢,怀王就如此排斥……虞不苏默默擦了擦额头一滴汗,心想,太后娘娘啊,您自求多福吧,千万别被怀王发现啊,不然指不准要将你放到木柴之上,用火烧了……
怀王回府后,便晓得刘嘉韵大概是晚膳后来,而刘嘉韵不止脾气大,嘴巴也挺碎的,他想了想,吩咐章盾:“今夜我在王妃那儿过夜,光晖堂这儿今天便不用太细致地打扫了。”
☆、第23章 姨母
没一会儿,郑飞也带了秦艳艳的消息回来——郑飞去了扶香园问秦艳艳的事情,却得知秦艳艳因为老家母亲重病所以走了,秦艳艳此前和扶香园的契约中,秦艳艳本身就几乎是自由之身,随时可以离开,故而这一回扶香园老鸨并未拦她。而再问秦艳艳老家是哪儿,老鸨则表示不知道。
也就是说,秦艳艳就这样消失了。
怀王好笑不已,却也没再让郑飞深入追究,先回了怀王府,让下人将侯竹堂给收拾仔细打扫了一下,等着刘嘉韵母子两人入住,这两人大抵会在晚膳后来,故而晚膳依然是怀王和怀王妃二人的分量,有凤凰鱼肚,荷包蟹肉,姜汁扁豆 ,佛手金卷 ,燕影金蔬和几道开胃小菜,左姝静上了桌,想了想,先替怀王用公筷夹了菜,而后道:“王爷怎么忽然想着让我跟章先生学管账了?”
怀王看了她一眼:“不想学?”
“那倒不是。”左姝静赶紧摇头,自己半夜溜出去,怀王不惩罚她,反而让她管账,她是十分开心的,至少证明怀王在试着相信她,“只是不晓得王爷怎么忽然这么决定。”
怀王道:“你是王妃,总得学着管账的。以前府内没有人可胜任,章盾每天跟着我,还得管理府内账务,现在你来了,自然要替他分担。”
哦,敢情这是“不用白不用”的意思么……
左姝静点点头,吃了一口菜,怀王说:“晚一些母妃的亲妹妹要来。”
左姝静一愣,想了一下,道:“董夫人?”
怀王有些意外她连这个都晓得,瞥了她一眼,点点头。
左姝静说:“董夫人怎么忽然要来,要来用膳吗?可我们怎么都先开筷了……”
怀王冷静地看着左姝静一派忙乱,而后才不急不缓地说:“不来用晚膳,来小住,应该还会带着思年来。”
左姝静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刘嘉韵要来常住,但见怀王没有要说的意思,便也只能道:“我晓得了……不过,思年是……?”
“董思年,姨母和董尚书的孩子。”
左姝静反应过来,点点头,顿时觉得颇有点压力,这怀王的姨母和表弟要来,自己作为怀王府主母自然是要出力照顾的,问题是来的毫无准备,她也真是十分地头疼……
吃过晚膳,左姝静去了侯竹堂,怀王府内几个大的堂子便是蕴瑞堂,侯竹堂,千孜堂等,这三个堂都在东苑,其中左姝静睡的就是蕴瑞堂,蕴瑞堂内自有内书房,但怀王从来不在蕴瑞堂多待,爱在外书房及和书房相通的光晖堂处理事情和睡觉,两人之间除了用膳,几乎是没什么见面机会的。
侯竹堂平日里虽然没什么人住,但依然也有下人每日打扫擦洗,故而收拾的很快也很干净,左姝静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见侯竹堂内两个房间都打扫的极好,大一些的房间装扮的略微豪华,据说是刘嘉韵的喜好,小一些的旁边就是侯竹堂内的小书房,据说是刘嘉韵一直催着董思年考科举,董思年每日都在勤勉念书的缘故。
这些都是怀王亲自吩咐下去的,可见怀王十分心细,左姝静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差漏,正松了口气,外面就传来通报说是董夫人和年哥儿来了,左姝静赶紧跟着出去,便见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停在了院内,后头还跟着一辆稍微朴素一些的马车。朴素马车内下来的的是两个带着包裹的奴婢,那两个奴婢将包裹给了怀王府内的下人,然后走到豪华的马车附近,伸手接了车内人下来。
下来的是个极为美艳,与慧贵妃有几分相似的美妇人,她下来后,直接将车内的董思年给一把带下来,而后婀娜多姿地走到怀王和左姝静面前,道:“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董思年一脸憋屈地站在一旁,刘嘉韵丝毫不客气,一手拍中董思年后脑勺:“怎么不晓得行礼?!平日教你那些都喂狗了?!”
左姝静吓了一大跳,真的很想说,喂,我们还没说免礼你就直接站起来打孩子真的好吗?
怀王倒是很习惯的样子,道:“行了,姨母不必多礼,也别骂年哥儿了。”
董思年这才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怀王,道:“表哥……”
然后瞥了一眼左姝静,道:“表嫂。”
左姝静笑了笑,道:“姨母,年哥儿。”
刘嘉韵的眼神在左姝静身上扫了一圈,那打量的眼神像极了慧贵妃,不过到底她只是个尚书夫人,面上还是做了些礼数的,故而微微一笑道:“王妃年轻可人,王爷真是好福气。”
怀王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一边带着刘嘉韵往侯竹堂走:“给您和年哥儿安排的还是侯竹堂,去年你们也住过的。”
刘嘉韵点点头:“嗯。”
到了侯竹堂,怀王先让下人带着年哥儿去吃点点心,一边道:“这一回,要和董大人吵多久?”
左姝静在旁边站着,心想,原来是和董尚书吵架了……
刘嘉韵却是黑了脸,说:“这一回可不比以前,我要与他和离!”
怀王一愣,好笑道:“姨母可不要冲动。”
“我可不是冲动。”刘嘉韵道,“那人平日里和我吵吵闹闹也就算了,这一次竟然去青楼!”
怀王挑了挑眉:“青楼?可依我所见,董尚书倒不是那样的人。”
刘嘉韵冷哼一声,道:“我亲眼见他走进那什么扶香园,还能有假?!他自己也承认了,说是去看什么秦艳艳,又说人家只是卖艺不卖身,真当我是三岁孩童了?!”
左姝静:“……”
怀王看了一眼左姝静,恰逢董思年回来了,这话题便算是到此为止了,怀王也没再多问,点了几个贴心的下人伺候刘嘉韵母子,便领着左姝静走了。
左姝静尴尬地跟着怀王,怀王却是颇有些好笑,道:“你还真是请了个很不得了的人。谁都晓得董尚书家有河东狮故而董尚书最不沾那些花天酒地之事,却为了个秦艳艳跟我姨母吵了一架……”
左姝静只能低头道:“臣妾晓得错了。”
其实她当真是非常憋屈,怎么户部尚书和尚书夫人吵架她也要道歉呢……
怀王没有理她,却是一路走近了蕴瑞堂,左姝静微微愣了愣,道:“王爷怎么来了蕴瑞堂?”
怀王稀奇道:“本王不能来?”
左姝静道:“当然不是,只是这个时候王爷一般都是要去光晖堂的……”
怀王道:“姨母就住在东苑,若见我没与你同房,必然会跟母妃说这件事,到时候平白让母妃忧虑。”
左姝静惊愕地看着怀王,蕴瑞堂虽然最大,却本身就是给主人睡的,因而不像其他堂有房间鳞次,只有单独的一间卧室,其他大书房小厨房倒是一应俱全。
也就是说,怀王这意思是,两人今夜怕是要同塌而眠了。
左姝静僵了片刻,想到作为妻子,陪怀王睡觉本就是本分,何况怀王定然不会碰自己,心里稍微释然了一些。
然而打心底来说,她还是觉得尴尬的。
虽然相处这些天她已不怎么觉得怀王是自己的孙子了,但不管怎么说,要和怀王同塌,总归是别扭的。
怀王进了蕴瑞堂,碧云自然是很有几分伤心的,但她现在心如死灰,加之也大概能猜到怀王来蕴瑞堂的原因,面上便没有什么反应,倒是珠儿,兴奋的不得了,只觉得自家小姐终于是可以伺候王爷了。
怀王先去了书房,左姝静心里忐忑,便去了浴堂梳洗,而后换了绸缎白色中衣,蹑手蹑脚地踏回了房间,躺进床上合上眼睛。
左姝静这是十分鸵鸟的想法,觉得只要自己尽快睡着,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其后无论是怀王要看书到天明,还是也很快梳洗睡觉,都与自己毫无关系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左姝静今天断断续续睡到了中午,下午看了会儿书还小小地打了个瞌睡,眼下反而是没什么睡意。何况她心里忐忑不安,更是难以心平气和地快速入睡。
她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怀王已从书房出来去了浴堂,她听见声音,只觉得事情不大好,更加想要睡着。然而睡眠本就是个很磨人的东西,不能睡的时候,总是困的不得了,而想要尽快入睡时,却总会反而难以入睡。
左姝静后脑勺微微发疼,精神却依然无比地好,又过了不知多久,怀王也从浴堂里出来,脚步声沉稳,却让左姝静太阳穴突突地疼,碧云跟着过来,轻声道:“王爷,奴婢替您更衣吧。”
怀王瞥了一眼左姝静,见她躺在床上里侧,紧贴着床壁,整个人几乎要缩作一团了,虽然双眼紧紧闭着,然而睫毛却是剧烈地颤抖着,显然完全没有睡着,而距离她开始回房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于是他道:“不必了,让王妃来就是。”
碧云愣了愣,道:“可是王妃殿下已经睡了……”
怀王道:“没事儿,你先下去。”
碧云只好抿着唇退下了。
怀王悠闲地在床沿坐下,而只是这个轻微的动作,就让床内侧的左姝静微微一抖。
怀王看着她,抱臂道:“别装睡了。”
☆、第24章 同塌
左姝静只好慢慢睁开了眼睛,而后翻转了身子,无奈地看着怀王。怀王冷淡地道:“既然没睡,便来替我更衣。”
左姝静只好跪坐起来,怀王张开手,一副等着她伺候的模样,左姝静丧气地道:“王爷以前的更衣女婢是谁?”
怀王道:“碧云。”
“那王爷方才怎么不让她更衣呢……”左姝静道。
“有王妃了,就不必让碧云动手了。”怀王理所当然地道。
左姝静这才想起自己白工的身份,无奈地替怀王解了外袍,好在怀王沐浴之后穿的就是中衣加一个外袍,不然若是还要替他脱光了再换上中衣,左姝静必是要别扭死的。
怀王穿着中衣,对左姝静扬了扬下巴,左姝静意会地缩回了床的内侧,怀王吹熄了床边两盏烛火,也跟着躺进床内。
这委实是左姝静第一次同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子躺在一张床上,盖着一床被子。
这张床并不小,然而怀王体格也并不小,即便已经有两年没有出征,但他依然每日练武打拳,身材高大,浑身都蕴藏着一股压抑着却时时刻刻可能爆发出的冲劲,以前左姝静从未发现,嫁给他之后,渐渐能感受到了这股子力量,但也没有这样贴近感受的多。
怀王是练武之人天生体热,而左姝静之前是裴冬净的时候就十分畏寒,到了左姝静这个身子上,依然怕冷,每晚都会让珠儿先在被窝里塞上温热的刻花镂空铁球先暖被子然后再躺进去,身上再压两层厚厚的被子,今天怀王忽然来了,珠儿虽然倒是放了铁球,但却不好再给她加被子——毕竟看怀王那样子,可不像是这三月天气逐渐转暖的时候还要盖那么多被子的人。
而左姝静现在的手脚都是冰凉的,因此格外能感受到从怀王身上传来的一阵阵的暖意,这让她格外不自在。
左姝静强装镇定地翻了个身以背对着怀王,这时候却忽然听得怀王悠哉道:“后日早上,你陪我入宫一趟,去见太后。”
左姝静没料到自己一直在考虑的事情怀王一句话就解决了,直接转过身惊喜道:“真的?!”
这一转身她才发现自己和怀王离得有些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