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抽一口凉气:“这,这……”
怀王一言不发,回头看了一眼石悍等人,道:“你们将你们的灯笼都熄了,脚步放轻。”
石悍等人立刻照做,纷纷将灯笼给灭了,然后小心翼翼地跟在怀王身后。
怀王将自己的灯笼也熄灭后丢在了一旁,拿了一个小小的火折子,低头循着那血迹往前走去。
绕了又绕,血迹偶尔深偶尔浅,偶尔多一些偶尔少一些,石悍看着只觉得惊心,他悄悄地看了一眼怀王,却见怀王虽然脸上仍旧没有表情,呼吸却是不断加重,仿佛忍着极重的怒气一样。
石悍心想,王妃可千万要没事啊,不然王爷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实际上左姝静的确没什么大事,虽然流了一些血,但在山洞内坐定之后,左姝静将伤口隐藏了起来,又闭目养神,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眼下已经入秋,天气不算太暖和,左姝静的手被捆着,很快就觉得手掌冰冷,几乎没有什么知觉了。
虽然眼下天色已暗,但陈大等人坐在山洞内,都没什么睡意,他们缩在一起,小声讨论着这件事情成了霍鼎和姜午会给他们多少钱,没有多看左姝静,左姝静背靠石壁,思绪纷乱地想着不知道怀王现在会在哪里,大概还在襄县吧……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被关起来了。
希望石悍他们有派人去襄县通知怀王……也希望怀王能来的比姜午的人快……
左姝静正想着,忽然外边有什么火光一晃而过,左姝静一愣。
为了防止被发现,石洞内没有点燃任何东西,所以他们都看见了外面的一闪而过的火光,陈大等三人都警惕地站了起来,而后陈大低声道:“林甲你跟着我出去看一看,张八你在这里守着王妃。”
张八诺诺地应了一声,陈大抿着唇带林甲走了出去,顺手拿了一根极粗的木棍。他小心翼翼地拂开洞口的藤蔓,心想来的人肯定不是姜午的人,首先姜午的人不可能来的这么快,他们也不必这么鬼祟地来,完全可以拎着灯笼直接闯入山洞……
陈大内心嘲笑了一顿来人,结果刚走出洞口,就有一个人忽然伸手一把拉住他,而后对着他的脸劈头盖脸就是一棍!
陈大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打的眼冒金星,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就笔直地倒了下去,跟在他身后的林甲吓了一跳,却也立刻被另一边的人扯过去,又是一顿猛揍,林甲很快翻着白眼昏了过去,咚的一声倒地了。
怀王看了一眼石悍,轻声道:“还有一个?”
石悍点点头,怀王便直接拨开蔓藤闪身进了石洞,石悍吓的倒抽一口凉气,赶紧也跟着走进去,而战斗力非常低下的张八看见一个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之后就完全被吓到了,他道:“你,你是谁!?”
怀王理都没理他,确定洞内没有其他人之后,一脚踢上张八的膝盖,张八就地跪下,怀王又用膝盖一顶他的鼻梁,张八便惊叫一声昏了过去,鼻子流血不止。
怀王点燃了火折子,不大的洞内终于亮堂起来,怀王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里边一些的靠着石头的左姝静,她此刻也看着怀王,眼睛睁的很大,脸上的表情有些欣喜,又带着许多的不可置信,仿佛怎么也没想到怀王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一样。
“阿静!”怀王毫不犹豫走上前,“你没事吧?你哪里受了伤,我刚刚一路看到你的血迹……”
在后头的石悍看见这一幕,赶紧拖着已经昏迷的张八走了出去,吩咐着其他人将这三个车夫都绑好,其中一个精兵不解地道:“石大人,王爷呢?”
石悍轻咳一声,道:“问那么多做什么?!王爷,王爷在和王妃叙旧……”
精兵甲:“……”
石洞之内,左姝静听了怀王的问话才微微回过神,她轻轻眨了眨眼睛,说:“没事……不是大伤口。”
左姝静轻轻转了自己的右手,露出被她自己戳出来的那个伤口:“你看,只是个小伤,我自己戳出来的……为了给你们指路。”
怀王看着那伤口,抿着唇替左姝静解开了绑着她的绳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左姝静的手终于被解开束缚,她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叹道:“其实我特意给自己的两只手腕中间留了空隙的,就是为了等他们不注意可以悄悄挣脱开……可惜手被戳出伤口有一点痛,摩擦着挣扎会更痛,我就没动……咦?”
左姝静的话被怀王忽然的拥抱给打断了,她有些不解地道:“怎么了?”
怀王将她抱在怀里,道:“对不起。”
左姝静愣了愣,说:“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
“是我的疏忽让你涉险……还让你不得不伤害自己来留下标记……”怀王轻声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自责,左姝静闻言又是一愣,而后笑着道:“这哪里是你的错啊,谁也想不到姜午的车夫会忽然胆子这么大绑我啊。而且当初你本来不是要陪我来罗村的吗,是我自己不让你来的。”
怀王依然道:“是我的疏忽。”
左姝静只好说:“好好好,可现在我不是没事了吗。”
“我看到血迹的时候……”怀王顿了顿,“真的吓到了。”
左姝静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做标记了。”
“没有在怪你。”怀王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阿静很厉害,虽然被人绑了,却一直想办法给我留下各种记号,想着自己逃脱,如果不是因为你自己,我恐怕都没办法立刻找到这里……”
左姝静总算听出一些怀王的内疚的原因了,她赶紧道:“不是啊,你要想,你能这么快从襄县来罗村已经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
怀王:“……”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高兴。
左姝静只好尴尬地道:“我的意思是,我很相信你,我一直在祈祷你快点来救我——只是在此之外,我当然也要想办法给你们留下指示。”
怀王点了点头:“嗯。我知道。阿静很棒……他们除了将你绑起来,没有再做其他的什么吧?”
左姝静摇摇头:“没有,他们好像也不知道姜午打算对我做什么,所以只先藏在这里,说什么等着姜午的人来……”
怀王面色黑了黑:“哼,胆大包天……”
左姝静说:“姜午到底要做什么?如果他想害我们,难道不是有更多时间和机会的吗,我来了罗村却贸然绑我,实在很奇怪……”
怀王说:“我们先出去坐上马车回罗村,路上告诉你。你的手虽然没流血了,但也要包扎。”
左姝静点了点头,跟着怀王走出了石洞,他们走了一段路,回到之前的马车上,碧云和珠儿正在那儿心神不定地等着,看见左姝静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都松了一口气。
上了马车之后,怀王将自己在襄县看到赵华的事情说了一遍,左姝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怀王说:“所以我说是我的疏忽。如果我早点查到现在在襄县的是赵华,而赵欢在罗村,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罗村。”
左姝静看他还是一脸自责,道:“好啦好啦,你也说了赵华和赵欢是秘密地换位置的,怎么可能被轻易查到呢。只怕很多赵华身边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侍奉的县令并不是真正应该来的那位。”
怀王牵着左姝静右手的手指尖,看着她掌心的伤口,依然皱着眉头:“嗯……”
左姝静有些担心地道:“不过万一姜午他们派了很多人来怎么办?”
“行刺皇子这种事情,他们敢?”怀王简直是怒气滔天,“我们现在去罗村将赵欢带出来,然后不必折返,立刻去隔壁的安州先待着,我会将所有的事情让人禀告父皇,然后让霍鼎和姜午知道他们到底干了什么!”
他顿了顿,又侧头去看左姝静:“我保证,没有下次。”
左姝静说:“嗯我相信你……其实,这一次我也没有受到太大伤害呀。”
“主要是因为姜午和霍鼎蠢,以及没有下定决心。”怀王抿了抿唇,“如果陈大等人一开始就是杀手,那我不敢想后来会发生什么……”
左姝静见他又要陷入痛苦之中,赶紧说:“没有如果呀,总之,我没事了,不是吗……”
怀王垂着头不语,只依然拉着左姝静的手,左姝静只好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我没出什么事,你不要太在意,好吗?”
怀王微微抬眼,点了点头:“……嗯。”
可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之后怀王对姜午还有霍鼎做的事情证明了,怀王非常非常在意。
☆、第68章
他们回到罗村之后,按照之前赵华给的地址找到了赵欢,赵欢没有妻儿,孤家寡人一个,大晚上忽然被敲门声吵醒,吓了一跳,而后怀王也没有解释什么,直接让人抓着他上了车。
赵欢原本胆子就小,也是息事宁人的性子,不然不会被自己表弟联手霍鼎姜午一同从一个州长坑害成一个乡下农夫还好不挣扎了。忽然被人抓着离开,登时吓得快昏过去了,怀王只好说了自己的身份,并告诉他不会对他做什么,只是要他配合自己。
赵欢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答应了,乖乖地上了车,他跟几个精兵坐在一辆车之上。
他们赶着夜路,怀王让左姝静靠在自己怀里以便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左姝静原本想跟怀王说自己和左姝静的事情,但这一天颠簸来回她也委实很累了,所以不自觉便慢慢睡去,直到他们第二天中午终于抵达安州。
安州虽然与乾州毗邻却并不属于关内道,黄河决堤也危害不到安州,而安州州长与乾州州长姜午本来也颇有不对付,怀王来安州先待着自然是最好的,在安州可以一方面给皇上写折子描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可以因着两地相近所以能快速将霍鼎和姜午拿下。
有精兵先乘快马去安州通报了,故而怀王和左姝静的马车抵达安州安县之后,安州州长已经给他们整理出了房间,并安排好了医师。
医师替左姝静将伤口包扎了,并表示只是皮肉伤,没有什么大碍,怀王终于安心了一些,而后开始处理姜午和霍鼎的事情。
怀王料得姜午和霍鼎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一定会先去找赵欢,故而让安州州长派遣了一小支地方士兵外加自己的精兵六名去罗村守着,看到可疑的人直接拦下绑起来带走。
除此之外,他还先审问了赵欢一顿,问出了霍鼎之前是如何私饱中囊的,又是如何在发现赵欢虽然没有将此事上报的意图,却不愿意同流合污的情况下,将自己的人姜午给扶持上位的统统说了,除此之外,虽然姜午和霍鼎知道赵欢的性格软弱,虽然努力想当个清官不愿意沾染贪污的事情,却也完全没想过要纠正他们的行为,可对于霍鼎来说,这样毕竟就不能算是自己人。
而赵欢的表弟赵华就不大一样了,他一直在赵欢手下做事,为人机灵,主动找到霍鼎,表示自己愿意顶替赵欢的位置,并贡献了计策,就是悄无声息地直接取代赵欢,等过个几年,大家都习惯了他,霍鼎再将此事上报朝廷,然后隐去大部分真相,就可以让赵华正式成为襄县县令。
而赵欢则被自己的表弟和霍鼎一同逼的去罗村当个农夫了,他本来也有些心灰意懒,更不愿和他们抗争,怕自己没命,故而也就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件事,什么告御状之类的从未想过,这一次被怀王抓去,对他来说也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怀王将问出的事情,加上自己和左姝静险些遇害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一并写了一封折子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又让安州州长通知了安州隶属的平安道的节度使让他来安州。
那小队士兵和精兵不负所托直接把那十个杀手给绑了回来,怀王亲自审理,也没话费多少力气就让他们供出了姜午和霍鼎,而后怀王便亲自带人给姜午和霍鼎来了一个伏击,正所谓以牙还牙……当然,伏击的另一个原因是怀王想着霍鼎和姜午胆子那么大,如果直接带人去抓他们,他们指不定还要反抗一顿,十分麻烦。
说是伏击,其实倒也不大正确,起码怀王是堂堂正正地带着一大堆人进了乾县的。只是怀王在霍鼎和姜午还畏畏缩缩的时候,抢先让郑飞查出两人所在之地,在他们分开外出的时候,分别拿下。
在来关内道之时,皇上便将处理关内道官员和财物的权力全部给了怀王,怀王便直接以贪污赈灾财产及妄图谋杀王爷王妃的罪名将两人逮捕,而后将他们的家人一同抓捕关入大牢。
霍鼎和姜午在发现自己派出去的杀手一直没动静之后就已经晓得事情不好了,他们本打算要逃,心里却又存着一丝侥幸,故而一直拖拖拉拉,最后才直接被怀王给拿下。
原本他们胆子那么大甚至感妄图杀害左姝静和怀王,便是为了求生,眼下既然已经被抓到且证据确凿,他们也无话可说,更不想受审讯的罪,便直接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又哭天抢地地忏悔了一顿,霍鼎与姜午狗咬狗,两个人都推说是对方的主意,最后堂上的怀王听的连连皱眉,直接拍了惊堂木,告诉他们,两个人都别推脱了,两个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霍鼎和姜午被抓获之后,赵华也入狱了,只是赵华之罪没有姜午与霍鼎的大,只暂时关押在安州监牢内,等候发落。赵欢当初被霍鼎和姜午弄下位却没有禀报朝廷同样有罪,只是念及他后来老实交代了一切,也算将功补过,这官是当不了了,却也勉勉强强地逃过了一场牢狱之灾。
怀王暂时代替霍鼎管理关内道的事情,他彻查了霍鼎府内所有账目和仓库,发现了数目惊人的财富,这些钱一半充入了国库,另一半则换成实际钱财、粮食下发给所有灾民作为补偿。
因着账目在手,且怀王也有派人不断明察暗访,其他州与霍鼎狼狈为奸的州长乃至县令也一个个被怀王揪出来,怀王深知无官不贪,只是稍微拿了一点点几乎查不出来的钱的人怀王勉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整个关内道只怕留不下几个官员了——而至于那些贪得无厌,每一次都要在赈灾物资和钱财中横插一脚的官员,全部被打入大牢,并由怀王根据附近其他官员的品行和功绩记载,安排新的官员取代他们的位置。
这一切说起来似乎并不复杂,实际上却让怀王十分忙碌,回到乾州的前十天内,怀王忙忙碌碌几乎没有一刻休息才终于把这些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左姝静念着怀王辛劳,也没有过多地提起自己的事情,只每天在他忙完之后随意陪他说说话。
终于十多天之后皇上的旨意抵达乾州,一方面他让怀王自己处理关内道的事情,表示所有东西都由怀王自己看着办,算是完全放权,另一方面他也指派了几个朝廷官员来关内道准备为官,可以替怀王处理之后的事情以善后。最后,皇上对霍鼎还有姜午胆大包天竟然要行刺皇子皇妃的事情似乎的确愤怒非常,让怀王尽快回京,并压着霍鼎和姜午一道回京。
眼瞧着关内道的贪官污吏也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接到这封旨意,又等到皇上派来的官员,怀王便带着左姝静回京了,而霍鼎和姜午则由乾州的士兵负责押送来。
左姝静见怀王总算是忙碌完了,才在回去的马车上提起了自己和郑姨聊过的事情。
怀王听到柳年年和左文道认识的事情,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左姝静试探着道:“所以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我与左姝静真的有什么血缘关系……”
怀王沉吟:“你二人长相确有相似之处,但不能因为这个还有你母亲与左大人认识就轻易下这个定论。”
左姝静有些为难:“我知道。可是,除了我和左姝静面容相似之外,我与她相差五岁似乎也符合了……”
“可按照之前你们见过的那位姓舒的老鸨和你郑姨说的话来看,你母亲的确十分爱你父亲,并没有理由最后和左大人在一起。”怀王道。
左姝静茫然地点了点头:“是啊……她好像很爱我父亲。如果是我遭受了那些事情……什么被迫为妾,什么被送走儿女,我一定没办法接受。”
怀王安慰道:“你当然不会遭受这些事情。”
左姝静说:“我打算……回去之后问一问左大人这件事。”
怀王有些惊讶:“直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