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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夫人暗示道,“锦娘与大弟数年的交情了,‘走马派’可都是正正经经的耍艺人,都是走投无路的良家女……”
    二十个女伎齐齐的跪了下来,“求夫人垂怜。”
    大夫人笑的合不拢嘴了,“好,好,老祖宗正愁着日子没处打发,这不就巧了么?儿媳以为呢?”
    拿祖宗孝道来威压,看她还能生什么幺蛾子!大不了就把人留在二进房,时不时招周内司过去,只要进了周家门,还愁没法子塞人么?
    筠娘子坐不住了,上前一步,将莺莺燕燕扫了一遍,敛眉恭敬道,“婆母说的是,不过,儿媳以为不妥……”
    话还未完,大夫人气的一脸涨红,啪的掼碎了杯子,“难不成老祖宗留个杂耍取乐,都要经过你的批准么?你是当家当魔障了罢!”
    二房人就要趁机上纲上线,筠娘子一脚踹上其中一个女伎,不冷不热道,“没见着地上脏了么,还不滚过去收拾!我周家可不留不勤快的人!婆母这就冤枉儿媳了,儿媳说的不妥是,把二十来个女伎送到老太爷房里,这不是让人好笑为老不尊么?以后万一哪个妾怀了身子,这到底是祖辈的还是孙子的,平白叫人流言蜚语!”
    大夫人被说的脸一阵白,倒也心宽了下,冷哼道,“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人媳妇了?”
    筠娘子压住心头的燥火,颔首道,“儿媳身为正妻,给夫君物色纳妾,替周家开枝散叶,那是儿媳的本分。”
    松了口就好,大夫人嘴角噙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筠娘子又道,“既然要纳妾,自然要挑内司可心的,这般囫囵的收二十个,东厢房也没地儿住不是?当初在程家,下人们就说内司是没见过女人的土包子!为了家宅安宁,为了内司名声,我责无旁贷。”
    筠娘子坐了回去,锦娘扑通一声跪在了筠娘子面前,擦着眼角道,“锦娘我自幼家境贫寒,幸得‘走马派’的师傅可怜,才没误入了歧途,锦娘我虽是抛头露面,天地可鉴我锦娘洁身自好,内司夫人不信的话,可……锦娘与内司大人相交多年,不敢说情深意笃……锦娘我自知与内司大人云泥之别……锦娘自荐枕席,求内司夫人成全!”
    姑夫人叹息:“锦娘德容兼备才艺无双,可惜了!”
    姑夫人吹着茶叶的唇角勾出得笑,有锦娘这个八面玲珑样样精通的妙人坐镇,何愁纳妾不成?
    筠娘子下意识的揉了下额头,循声看过去,小四少夫人怒气冲冲的指着跪在地上的婢女骂道,“你是服侍男人久了,忘了奴婢的本分了罢,让你端杯茶都端不稳,你是仗着四少爷宠你,故意让我难堪是罢!我今个就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婢女被泼了一脖子茶水,茶水刚好湿了抹胸对襟,呼之欲出的浑圆在哭泣中颤的可怜又讨喜。
    婢女被小四少夫人恰到好处的踹倒一侧,刚好侧向周内司这边,哭着跪扑到小四少夫人的脚下,“少夫人饶命!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这个声音……筠娘子不用看也知道,秀玫!
    秀棠秀娇俱是一脸嫌弃,真是祸害遗千年,这样的贱人怎么不去死!秀棠踱了过去,身为筠娘子的左膀右臂,秀棠一身上好的绸缎,加上愈发沉稳利落的做派,整个周家下人就没人敢小瞧了她。
    秀棠抱手轻蔑道,“秀玫,好久不见。当初要不是你痴心妄想往老爷床上爬,也不会落得发卖的下场!去年中秋,算算都快一年了,这一年你都辗转被卖了哪些人家……嗯?哎呦,看来周家的下人该好好整治一番罢,你那个蠢父恶母奴大欺主作恶多端,进了哪家门都是祸害,周家的奴才难不成都不看下出身么?”
    筠娘子可不觉得这是巧合,发落道,“说这些陈年旧事作甚!这等贱婢,我这个做大嫂的就帮弟妹一把,拖出去杖死便是!看来我周家混进了不少腌脏之人,秀棠,回头你去各房屋里拿了身契,挨个审审,但凡有前科的,一个不留!”
    秀棠还来不及堵住秀玫的嘴,秀玫爬到大夫人的脚下,一把抱住大夫人的脚,哀嚎,“大夫人明鉴呐,奴婢……奴婢千错万错,奴婢是……是大少爷的房中人呀!”
    又爬到周内司的轮椅前,胸前的浪涛叠涌露了大半,好不香艳,如泣如诉道,“大少爷若不怜惜奴婢,奴婢就一头撞死在您跟前!”
    周内司眼里的垂涎有目共睹,饶是筠娘子再深的道行,也给气的端茶的手都在颤。
    如二房所料,大夫人因着程四娘一事不痛快,有意给筠娘子一个警醒!大夫人眼一挑,“作甚兴师动众的?不过一个奴婢,要真是服侍了大少爷,留着便是。叫秀玫是罢,秀玫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秀玫手心都是冷汗,“奴婢……二少爷四少爷跟着大少爷后面学习,奴婢随身伺候……”瞟了瞟周内司,“奴婢伺候了大少爷,四少爷说,四少爷就把奴婢给了大少爷……奴婢早年跟内司夫人有些误会,本想无名无分的跟在大少爷后面就已心满意足……是奴婢痴心妄想了!奴婢当年是给发卖了不假,所幸的是卖给了刘家,奴婢洗心革面勤勤恳恳的服侍小四少夫人,这才随她一并来了周家……”
    秀玫咬了咬牙,她是服侍了四少爷不假,可也就小四少夫人的房里人知道,索性豁了出去,“奴婢……奴婢的干净身子都给了大少爷,请夫人垂怜!”
    无亚于惊涛骇浪!
    筠娘子掷碎了茶盏,“你倒是说说,你想要什么名分?”
    茶水溅了秀玫一脸,要不是秀娇搀着,筠娘子还真站不稳了。筠娘子深吸一口气,眸光扫过这些女人,她是一品诰命,岂能在此乱了阵脚,教这些人看了笑话!
    哪个男人不恋美色?做妾的不用顾忌仪态体面,使出的浑身解数能不叫男人动心?
    她得顾着贤惠名声,又得打发走这一个二个的,除非……筠娘子轻笑,“秀玫这话真是好笑,难道内司还得对你负责不成?非我善妒不容人,我既说了,今个当着众人的面,给内司挑可心的妾,自不食言。我自然会给你们公平竞争的机会。”
    筠娘子吩咐秀棠秀娇下去拿一些物什,款款道,“都说斗茶最见女子品态姿容,你们谁能抓住内司的心,就在此一举了,诸位可有异议?”
    锦娘、二十个女伎、秀玫齐齐道,“都听内司夫人的。”大夫人目的达成,也不好再凑热闹,便回房歇着了。
    筠娘子带着一干等人往阳光最盛的地方挪了去,坐定在了草地上,申时的阳光瑰丽如金,筠娘子方道,“时下斗茶以点茶独占鳌头,殊不知煮茶是点茶始祖,最考人功力。诸位中可能有人不会的,我就给诸位做个典范。”
    筠娘子招了招手,周内司转着轮椅过来。筠娘子蹲其身侧,扬起的脸洒满阳光,笑意盎然,“内司,我一人忙不过来,你帮我可好?”
    周内司浑身一个哆嗦,点了点头。
    筠娘子在众目睽睽下将其抱在怀中,凑上他的脸,嗅了嗅,“内司今个用的药跟往常味道不大一样。”
    他下意识的闻了闻,以为她不喜,她只是笑吟吟道,“多了一股甜味。”
    甜味?
    她附到他耳畔,暧昧的气息搔痒了他的耳垂,“甜的让我想吃了你。”
    他大呼不好,吓的两腿都在抖。
    两人并肩而坐,筠娘子往他的肩上歪了歪脑袋,娇嗔道,“这褙子真重,大袖不方便,你帮我脱了。”
    他戴着盖头的脑袋抬了抬,瞥了一眼对面的众女。这么多人看着,他有些害羞。
    筠娘子佯怒,“秀棠秀娇不在,我不习惯旁人的服侍……”咬着他的耳朵,轻哼,“有一就有二,以后每晚的衣裳,都让你来脱,如何?”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她在床上缠着他不假,却未真把他当男人看,更别提周公之礼。她已经松了口,表示愿意把上床主动权交给他。
    筠娘子双臂张开,他解带的手都在情不自禁的颤抖,偷看着她犯了痴。
    阳光是最好的胭脂,给她的娇俏上了一层妩媚。他的手挪到了她的肩头,扯开褙子,白色窄襦哪遮得住她圆润好看的肩头?
    他的手在她的衣襟上徘徊,她颈上的绯红像是含羞应邀,脉络清晰的青色血管随着她的紧张而微微绷着。
    她的眼睛不敢睁开,睫毛颤个不停,她确确实实的在勾引他。
    他心下叹息,锦娘也好,秀玫也好,他早就有了主张,却因着她的这番举动而无法继续。
    秀棠已经将一干器具都给拿了过来,利落的生了风炉。
    筠娘子接过秀棠拿来的青竹夹,筠娘子给塞到了周内司的手上,把小龙团夹了上去,见火候差不多,握着他的手,引导他烤着团饼。
    筠娘子教导他,“竹条在火上烤出水来,届时竹香与茶香相溶……寻常人取耐用,都是用好铁或熟铜做夹子用,有的人把铜夹雕花镂刻做的美不胜收,辗转数人又耐用……我倒觉得不过是华而不实没灵性的死物罢了,内司以为呢?”
    众女自然听明白了她的暗讽,周内司哪还敢有旖旎的心思,垂着脑袋默然。
    筠娘子以为吓着他了,摸了摸他的脑袋,看他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好笑的不行,有心逗逗他。
    筠娘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内司,这茶饼得耐着性子烤,烤到两面都成了虾蟆背……就像你这身小疙瘩一样,内司,今晚我以腿做竹条,夹着你……我一碰着你,就跟着了火一样,咱们不刚好连火都有了么……翻来覆去的烧……”
    筠娘子自然不晓得她对他生的是情、欲,而洞房夜她也是两腿缠着他的腿,正沾沾自喜自己的比喻用的好呢,想想也很喷血,甚至有种迫不及待抱他上床的念头。
    烤好了茶饼,筠娘子赶紧用剡藤纸给包了起来。筠娘子接过秀棠递来的内圆外方的碾槽,碾槽有一个碾磙,中间有一个轴,供两手握住碾茶。
    筠娘子得意道,“内司,我今个就教教你碾茶。”
    筠娘子拽过周内司的蛤、蟆手,拿他的手跟虾蟆背的茶饼比较了下,乐不可支的笑将起来,双手握着碾磙,在他的蛤、蟆手背上滚了起来。
    筠娘子义正言辞道,“这碾茶也很讲究力道呢,你且好好感受下。”
    筠娘子碾的很用力,以为他一身疹子磕碰不得,有意给他遭遭罪。他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碾磙在手背上摩擦的感觉,这种感觉叫*。
    待碾好又筛好了茶末,秀棠在茶釜里注好了水,搁在了风炉上。
    筠娘子身子歪在他的怀中,贴耳倾听,手抚着他的胸口,他竭力克制的心跳让她好笑不已,她坐直了身子,又一副教习煮茶的正经模样,“内司,这便是第一沸,鱼目气泡、微有声。你就去听水声,依着你的心跳声来判断添盐花。”
    第128章 冤冤相报(上)
    七月本朝发生了两件大事。
    从六月底开始暴雨连天,杭兆运河的徽州地段决堤,洪水吞没了十余县,民宅倒塌不计其数,毁良田数十万亩,死伤初计有六万余人,哀鸿遍野。暴雨过后随之而来的是瘟疫,崇庆帝爱民,搬空了国库安置灾民隔离疫情。又有人弹劾徽州地段修葺工程涉嫌贪污,当初禹州程家奉上五十万两白银,加之国库拨款四十万两,由二皇子全权负责修缮事宜,今年暴雨实属正常,往年也不曾波及如此之广,经人查验所筑根基偷工减料所致。正因为朝廷以为堤坝固若金汤,暴雨之前未做任何举措,直接酿成大祸,罪证确凿二皇子被贬庶民,一干贪官九族尽诛,崇庆帝一病不起百官惶惶。
    七月下旬,暑气正盛。筠娘子吃过午饭方歇下不久,梁嬷嬷便过来传话。
    隔着珠帘只听她急道,“内司夫人快起来罢!大老爷今个骑马去泉音寺接老太爷,回来的路上马发了狂,给摔断了腿,大夫刚到,这……哎!”叹了口气便匆匆离开。
    筠娘子两只眼皮都跳个不停,揉了揉眉心,穿着停当赶紧去了正房。
    二房人都不在,太夫人坐在主座,大老爷的伤腿刚包扎好,缠的很粗,纱布上还渗了血,大夫说伤了筋骨用木条撑着,至少要躺上个把月了。
    太夫人和大夫人都在一旁抹眼泪,大老爷疼的直嗷,气氛诡异的厉害,不过是伤了腿,这两人至于哭的要死要活?
    筠娘子要打发大夫下去时,太夫人哑着哭腔道,“大夫别急着走,给我家大孙媳看看。”
    好端端的看什么,筠娘子就要拒绝,太夫人一副想重孙想疯了的模样,“我听闻孙媳这几日食欲不振,算算日子也该是有了。”
    这话戳进了筠娘子的心坎。筠娘子这些日子心情悒郁,自然食欲不振,于情于理,她都需要一个孩子傍身,每晚少不得要缠着周内司。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事没少做,周内司就是不行,她心里恼他,又怕他伤怀,事后自然是哄之又哄。
    筠娘子只得羞涩应和,秀棠摊开帕子搭在她的腕上,大夫一诊,朝太夫人摇了摇头。
    太夫人大力的连拍桌子,揉着心口痛呼,“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上天要让我断子绝孙!”
    大夫人扑倒在太夫人的脚下,“老祖宗身子要紧,都怪儿媳不孝!”
    太夫人指着筠娘子骂道,“你……你这个不能生养的畜生,作甚绑着我的嫡孙、让他断了子嗣!你,你这是大不孝!”
    筠娘子甩袖要走,“祖母这是失心疯了罢,不若去庙里伺候老太爷好了,一年无出都实属寻常,何况我才嫁过来月半?”
    大老爷不顾伤腿往下跪,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猛磕头道,“是儿子不孝,不关你孙媳的事。儿子生了这么一双儿女,怨的着谁呢!”
    哭哭啼啼了好一会儿,总算消停了,大老爷拭泪道,“老太爷去了……我今个去泉音寺才晓得的……老祖宗,准备发丧罢!”
    筠娘子扶额,“这事内司晓得么?”
    大老爷道,“我已让人去通报了。眼下皇上一病不起,皇储一日未定,这多事之秋,大儿还是回家服丧的好。”
    说的倒好听,筠娘子心下嗤笑,如今二皇子彻底没了气候,旻王又不济,大皇子显然是众望所归。
    程宰相和程参政联合一气把持朝政,周家二房如今都听祁家的。就是朝堂上周内司说得上话又如何,迟早得死的人,这节骨眼上若因皇储之争而导致两房伤了和气,这可是对大房大不利了!大房做不了周内司的主,只能寄希望于周内司回家守孝、避过这段!
    如今大房能拿捏的不过是二少爷和四少爷的前程。瓷内司这个祖传官职,会不会断送在周内司的手上,就凭周内司一句话了!
    大夫人心里把筠娘子恨的牙痒痒,她后来也是没法子,塞妾行不通,再是不乐意也是各种补药往筠娘子屋里送,寄希望于她这肚子有点响应!
    到底是白费了心机了!
    难道真要大房绝嗣么?不!她不甘啊!大夫人掐破了手心,一定有法子的!
    大夫人稳了稳神,“老祖宗且宽心,皇上都说了你孙媳是上瑞,你孙子命还长着呢,待服了丧后,再生也不迟。”
    太夫人就快背过气去,也没了力气发火,大夫人轻扫了一眼筠娘子,逐字交待,“丧期之间不得同房,大儿是一品朝官,孝名关系甚大,儿媳听明白了么!大儿从来就不是大皇子一流,眼下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若有一点闪失,我整个周家可就……”
    筠娘子规矩的应声,“儿媳谨遵教诲。”
    晓得利害就好!大夫人这才说重点,“现下是立丧主的问题,大老爷身为老太爷嫡长子,责无旁贷,哎,大老爷摔断了腿寸步难行……这事只能落到长孙头上,待大儿回来,两房人都在场,就把这立主仪式给办了罢!”
    筠娘子心下一个咯噔,大老爷这腿摔的可真是巧呐!
    问题是主妇该是谁,死者之妻、长子或长孙之妻……太夫人伤心过度自是不用指望了,果不其然,大夫人发话了,“老祖宗和大老爷少不得我来服侍,我自是走不开的,说来这么多年还真没轮到我当家的,怕是远不及儿媳能干呢!刚好,大儿有你帮衬,我们也放心。”
    大夫人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你若有不懂的,我把梁嬷嬷差给你使唤,琐碎事都有下人去做,你也就是镇个场……旁的都好打发,你也知道,这下葬事宜才是重中之重,葬个吉利的坟头,那是要福延好几代的!有些不孝子孙,表面说是卜个吉宅,把长辈尸棺撂在了寺庙里,这一撂就撂上好几年甚至数十年!这事啊,有悖人伦,儿媳明白么?”
    大房说来说去就是舍不得钱财,本朝葬人讲究风水,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卜个吉宅,那得多少钱!而且这卜宅还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有钱的人家生前就会把宅子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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